展鵬輝戴起帽子把臉遮了個嚴嚴實實,他很煩躁。那種感覺似乎跟當年一模一樣。
同一個人,同樣的心情。
雨漸漸小了,展鵬輝沒有減慢腳步,橫衝直撞激起一地水花,似乎這樣就可以緩解紛亂理順情緒,以致到家的時候那雙球鞋幾乎報廢。
“你這是幹嗎啊……”範曉晨拎着那雙可以倒出半鞋子水的鞋,丟也不是洗也不是,眼睜睜看着展鵬輝“砰”得關上房門,心裡咒罵,吃□□了?“喂,你趕緊洗澡啊,彆着涼了!”範曉晨一說完就後悔了,咬了咬舌頭,真TM犯賤!不過,誰惹他了?範曉晨嘀咕,不是沒有見過他生氣,可卻沒有見過他這樣火爆生悶氣。喲,誰能有那個本事給他悶氣吃啊?哈,範曉晨忽然覺得很好玩。
溫熱的水澆上來,展鵬輝摩挲了兩把臉,手掌成拳狠狠敲上牆面。
痛!卻是痛的不夠,骨節處傳來的痛楚怎麼樣都無法掩蓋心口撕裂般的痛楚。成股下滑的水流中染上了鮮紅色澤,慢慢變淡,直至不見。
當年?展鵬輝諷刺的想,說什麼怎麼說?難道說自己是幫兇?自己是掐死他們感情的幫兇?當年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更默認了他的背叛他的絕情,所謂離鄉背井遠走他鄉都是自己選擇,與他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誰有錯?誰都沒有錯。
只是無話可說。
展鵬輝覺得他們之間根本無話可說。
那種無力感充斥了全身,彷彿脊椎都失去了支撐,展鵬輝跌坐在地,任水流沖刷。
只是讓展鵬輝意料不到的是,舒曼會來得那麼快。
對方氣勢洶洶盛氣凌人,一坐下來卻是沉默。
“有何貴幹?”展鵬輝頭也不擡,繼續審批筆下文件。
“我想開一間出版社。”舒曼怒氣沖天,說話卻是口齒清晰,一點也不含糊。
“呃?”展鵬輝詫異,原來她是來談公事,到底是財大氣粗,隨便什麼行業都是信手拈來。可自己只是賣書的,跟她的計劃又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開書店麼……”展鵬輝經營連鎖書店,屬於民營企業,短短几年卻已經打響名氣。諮詢快,品類全,還常常有名家籤售。搞得有聲有色,效益更是不錯。
“可是我對出版社的運作並不熟悉,”展鵬輝看着她,“我大概很難幫上忙。”
舒曼冷冷“哼”了一聲,心道:這個理由未免蹩腳,連自己都不會找這樣的藉口推託,但是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沒關係,我只想知道現在市場上流行什麼樣的品類。”
“那我叫秘書整理一份這幾年的銷售排行給你……”
“展鵬輝!”舒曼忽然怒吼,胸口不停起伏,“你不要太過分!”
展鵬輝挑眉,“舒曼小姐,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你了。如果我的做法讓你不悅,那我道歉。”
“你……”舒曼氣急卻無法措辭,只能說:“你知道的。”
展鵬輝深深吸氣,合攏手掌,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竟然成了他的代言人。若是他有什麼話,爲什麼不能直接跟我說?”他怎會不知舒曼找上門的原因,只是當年不曾看出這個女子如此古道熱腸,樂於助人。
舒曼搖頭,“他沒有委託我什麼,只是我自己看不過去。”
展鵬輝垂下視線,淺淺笑了,“看不出舒女俠如此俠義心腸,在下敬佩。”
舒曼狠狠瞪他,“你別在這裡說這些風涼話!”她捏住雙手,十指用力,“跟你見過面之後他就病了,他……”
“什麼病?”展鵬輝一怔,迅速打斷她。
“發燒。”舒曼咬了咬脣,“他淋雨回家……”
“哦……”展鵬輝瞭然,卻不免感慨,此時此刻他們竟然還會做相同的事情。不管如何,舒曼跟他的關係都不簡單,連自己得知他生病也要通過她的口。展鵬輝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難道這就是所謂“吃醋”?
“喂!你有沒有人性啊!”舒曼騰得站起來,一巴掌拍上他辦公桌面,發出“啪”得一聲,“我告訴你,他昨天就沒有上班,你愛去不去,反正他沒有搬家!”
“還是老樣子……”展鵬輝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喂……你這什麼意思?”舒曼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發不出火罵不出口,只得道:“真沒想到你不近人情到這個地步,好歹他也是你喜歡過的人啊!”難道分手了就真的一點情分都不剩?
人走茶涼,還真是一點都不錯。
“這似乎與你無關。”展鵬輝看着她,眼神清明。
“你……”舒曼忽然認清一個事實,就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在他這裡佔去任何便宜。展鵬輝什麼人物,除了對那個人,誰見過他和顏悅色耐性誠懇?“我先走了。”舒曼覺得窩囊無比,閒事也不是這般好管的。
“謝謝你!”舒曼拉開門,卻聽得身後飄來這麼一句,幻覺啊?舒曼忽然一個哆嗦,趕緊推門離開。
展鵬輝在樓下徘徊。手裡的煙轉過來又轉過去,要不要上去?
舒曼走了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宋體看得他眼花繚亂心煩氣躁,拎上外套交代了幾句就出來了,可到了樓下他卻猶豫了。
真不像你的做事風格。展鵬輝忽然想,去了又怎麼樣?是輸了其實還是丟了尊嚴?似乎都無關緊要,那還害怕什麼?無話可說?
那麼說廢話總可以吧,天氣不錯,工作順心……諸如此類。
只是,讓展鵬輝意外的是樓昕竟然一直沒有搬家。那麼老的社區……
那麼久的回憶……
站在門口的時候,展鵬輝深深深呼吸,曲了兩指敲了敲門。半晌過去卻沒有絲毫動靜,不是沒人在吧?展鵬輝疑惑着再次敲了敲門,這次未聞應答卻聽到有人咳嗽,然後便是腳步聲和開門聲。
“你……”樓昕拉開門的瞬間卻是愣了,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進去再說吧。”展鵬輝閃身進門,那瞬間樓昕臉上閃過的任何神色都沒有躲過他的視線,驚訝,詫異,還有外帶的一絲喜悅。
“你怎麼來了?”樓昕關上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
“舒曼說你病了,”展鵬輝回身看他,“我來看看你。”
“哦……”樓昕有些不自然的撫了撫額頭,“我沒事……”
“進去躺着吧,”樓昕身上穿的是睡衣,大概是爲了開門,又披了件外套,“彆着涼了。”展鵬輝說着走過去握了一下他的手,果然冰涼徹骨。
樓昕一驚,沒來得及甩開手就被放了下來,他垂下視線,眼裡說不清的失望還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