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曉晨穿着展鵬輝肥大的圓領T恤, 一條白色的西裝短褲,頭髮沒有束,垂在後背, 那麼長, 走路的時候隨着身體的搖晃而左右搖擺, 範曉晨路過沿街商鋪, 在寬大的落地窗前停下腳步, 轉過頭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不禁想到昨天晚上跟舒曼討論的話題,這麼多年, 你寂寞嗎?
範曉晨這樣問自己,玻璃上隱約的人影專注的看着自己, 答案呢?
“看中什麼進來看看吧……”店鋪的門被拉開, 裡面的店員走出來笑着說, “我們最近搞活動,折扣很優惠哦。”
範曉晨微微頷首, “謝謝。”說着轉身離去。腳上的帆布鞋踩着地面,無聲無息,好像寂寞的影子……
她出門的時候舒曼還沒有醒,她在牀頭留了張條,說自己回家去了。
回哪裡?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家, 除了展鵬輝的住所, 她還能去哪裡?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 她不想回到那個唯一可以讓她棲身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不屬於那裡。
那麼哪裡纔是她該去的地方?
展鵬輝趕到“留聲”的時候, 一眼就看到了範曉晨,後者正撐着下巴, 轉頭望着窗外。直到自己坐下,才轉過頭。
“想吃什麼?”範曉晨問。
展鵬輝搖頭,“我不餓。”
“嗯,”範曉晨點頭,“現在找你出來,沒有影響你工作吧?”
“沒有,”展鵬輝簡短回答,他知道範曉晨不會無緣無故在上班時候約自己出來,她這麼做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展鵬輝……”範曉晨低頭雙手交握,只餘下大拇指不停交叉着旋轉,那小小的肢體動作卻是在告訴展鵬輝她的猶豫。有些人,往往都是被動者做出決定,卻不是說他們沒有主見,而是人性的懶惰,性格的因素往往讓他們不想改變現狀,過一天是一天。範曉晨恰好是其中之一。只是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混”下去,沒有激情,沒有動力,生活單調,日子無聊,剩下的只是無邊無際的沮喪和惆悵。
“我想回德國繼續唸書。”
展鵬輝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啊,你還有一年就可以畢業的,中途休學實在可惜。”
範曉晨淡淡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浪費時間,從來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展鵬輝笑,“回去讀書也好,費用就由我負擔好了!”
“幹嗎呀你這是……”範曉晨斜斜瞥他一眼,“我還沒有拮据到這個程度吧……”
“你……”展鵬輝其實並不清楚範曉晨的經濟情況和家庭情況,在某些方面她可以很透明很坦蕩,可某些東西卻一團迷霧。展鵬輝跟她相處那麼多年,甚至不知道她父母在哪,而她也從未提及。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範曉晨笑,“明明窮得要死了,爲何還能支付那麼昂貴的費用。”
展鵬輝垂下視線,笑了,說不好奇大概也是騙人的,畢竟範曉晨可以說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好奇”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和“關心”畫上等號的。
“我有一筆錢……”範曉晨斟酌着措辭,“但只能用來讀書……這麼說,你明白嗎?”
“嗯,”展鵬輝點頭,有些東西其實並不需要知道的那麼清晰,“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秋天吧,辦好手續我就走。”
“那這段時間你繼續住我那裡吧……”
“廢話!”範曉晨白他一眼,“我不住你那裡還能住那裡?除非你個沒良心的趕我出去!”
範曉晨看着對面的人,笑得坦然。她曾經以爲,自己可以說服他接受手術繼續治療,所以寧可放棄學業辭掉工作,不遠萬里追了過來,可是……她定下心才赫然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怎麼走,什麼速度,都只能由他自己決定,旁人不過多說無益,而愚鈍如自己,卻放棄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去迎合那些毫無意義。
我們妄想改變的,從來都不可能實現。所以不如放輕鬆,以自己的意願爲第一法則。
他沒有把救過自己放在心上,那自己又何必把那些無謂的罪惡感時時掛在心頭?
“晚上在這裡吃飯吧?”範曉晨提議,“你選的這個地方挺不錯的,我很喜歡。”
“好啊。”
“把樓昕和舒曼一起叫來吧。”
展鵬輝點頭,掏出手機給樓昕撥電話,而範曉晨則默契着打了舒曼電話。
晚飯時間,融洽氣氛,美味實物,配之優雅環境,範曉晨簡直就想睡在“留聲”,用她的話說就是“那麼多帥哥,簡直讓人流連忘返啊……”
只是,範曉晨和展鵬輝都不曾預料,這個原本應該平靜而甜蜜的夏天,因爲某人的出現,被徹底打破。
那天中午,範曉晨突發奇想要自己做飯,上午興沖沖跑到超市買了菜蔬調料,回家把電腦搬到客廳,搜索好菜譜,按照上面的指示一步步行事。照理說,但凡獨自生活的人總能燒出幾個家常菜吧,且不管味道如何,但總能裹腹。只是範曉晨卻發現自己似乎毫無下廚的天賦,即便多番苦練也不過多多浪費材料。
她對着從鍋裡盛出來那黑乎乎的一團徹底喪失信心,她鬱悶得連盤子一起丟進垃圾桶,撥通了外賣電話,沮喪着點了個蓋澆飯。
電話掛上不過幾分鐘門鈴就響了,範曉晨不禁納悶,難道外賣就在附近?
可是當她打開門,見到門外站着的人,腦袋忽然“嗡”得一聲,一片空白。
那人看着她,表情疑惑,“這裡是展鵬輝家?”
“呃……”範曉晨猛地回神,趕緊點頭側過身讓那人進來,“是,這裡是展鵬輝家。”
那人踏進門,身後拖着個大大的行李箱。在玄關站定,視線掃了一圈,然後微微蹙眉,“這麼亂?都沒有人收拾的麼。”
“啊?”範曉晨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彎着腰從鞋櫃裡把展鵬輝穿的拖鞋翻出來才發現上面已經厚厚一層灰,她愣了愣,回頭看那個人並不在看自己,便趕緊把拖鞋又塞了回去,站起身,雙手在褲縫擦了擦,“那個什麼……”
那人轉過頭,看着範曉晨,眼神是從上到下的審視,“沒有拖鞋麼?”
範曉晨眨眨眼,再眨眨眼,“我馬上去買!”
“等等!”那人喊住範曉晨,“你也不問問我是誰?”
“哦……”範曉晨愣愣應着,“您是……”
“我是展鵬輝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