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這次是開車來的,一輛黃色的寶馬迷你。
“這幾天就覺得他不對勁,臉色一直很難看……”舒曼把車開出去,神態是難得的嚴肅,“可問他總說沒事,上午開會的時候他就痛了,就是一直忍着,我真佩服他竟然能等到散會了才昏倒,還能把自己方案說的那麼清晰……”甚至別人的提問都回答的有條有理,舒曼說到這裡不自然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展鵬輝,“他很能忍痛,你知道嗎?”
展鵬輝緊緊抿着脣看着前方,不置可否。他有很多……舒曼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盲點。
該死!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展鵬輝吞嚥着胸腔冒出來的鬱悶之氣,眉頭緊蹙。
展鵬輝料想自己會在醫院遇見舒曼,卻不知道後者竟然要找他“談談”。談什麼?樓昕的歸屬問題?還是他們的感情問題?
可無論哪個方面都似乎不是舒曼該出面的,可展鵬輝不知道爲什麼還是跟着她出來了。
有時候某些行爲,真的無法用語言清晰而合理的解釋。
“你大概一直覺得樓昕是個很溫和的人……”舒曼微微蹙眉,說話有些艱難,“只是你沒有見到他拼命的樣子……”
展鵬輝的視線閃了一下,“拼命?”
“嗯。”舒曼點頭,“他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意思?”展鵬輝心下煩躁,喉頭火辣辣的灼熱。她到底想說什麼?
“他剛去公司的時候我還沒有畢業,那時候的事情也是聽他們同事和領導說的。”舒曼微微嘆氣,“你能想象嗎?他可以爲了一張上千萬的合同喝完一斤白酒。”
展鵬輝驀得愣住,他……
“你也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這些生意場上的應酬,那幾年他的市場都在北方。是他自己挑的,因爲抽成比較高,”舒曼開得很穩,可展鵬輝卻錯覺的認爲自己在坐雲霄飛車,他頭昏眼花,根本無法正常思考。“他曾經在東北呆過一段時間,回來以後胃就一直不好。我有一次跟他一起去見客戶,他喝到吐血你知道嗎?”舒曼深深吸氣,說得咬牙切齒,“那天說了不喝酒的,可是那個客戶卻……他有痛風只能喝白酒……”
“你……”爲什麼要說這些?
“我們做政府項目,利潤高,卻很麻煩……收款就是個難題,而每年的款子幾乎都是他去收的。”
“他這樣……有多久了?”展鵬輝問得苦澀,原來自己不在的這些年,改變的太多……
面目全非。
“有兩年了,”舒曼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胃出血了,只是現在他的職位穩定了,很多客戶都不需要他親自去談也好得很多。”
“那這次是怎麼回事?”展鵬輝一字一頓,艱難無比。
“不知道,”舒曼搖頭,“我只道他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麻痹?難道跟自己是一樣的理由?
“他也做投資,”舒曼說,“他眼光很好,買什麼漲什麼,連帶我也跟着他好好的賺了一筆,可他並不貪心,他賺到了自己需要的數目就不再做了。”
“他……”這麼拼命賺錢是做什麼呢?其實自己知道不是嗎?爲什麼還要裝傻充愣?
那是他們的心結。一個解不開的結。
“那時候他媽媽已經不願意接受治療了,我看着那些針眼也有些受不了,每一次化療那皮膚都似乎被……”舒曼想了想,卻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打針的地方,皮膚是僵硬的,我幾乎覺得就是壞死的。”
“太可怕了……”舒曼結論似的說了一句,“所以最後的時光,樓昕把他媽媽接回家,請了兩個看護……”
“你……”
“我跟他們一起住。”舒曼似乎知道展鵬輝要問什麼,快速回答,“但沒有多久他媽媽就去了……”
“嗯。”展鵬輝別開頭,看着窗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那些是他完全不瞭解的部分,他只當自己艱難辛苦,卻不料那人比他更甚。
舒曼帶他去的地方是個離醫院不遠的西餐廳,似乎料定他還沒吃飯。
“吃點東西,”舒曼點了杯咖啡,幫展鵬輝點了套餐,“你是要照顧他的人,別自己也倒下了。”
“你家人……”展鵬輝握着雙手,心裡一團亂麻。
“我爸一直在國外,家裡那些親戚巴不得我亂來,”舒曼苦笑,“其實樓昕一直幫我良多,不然我應得的那些股份都不知道在哪裡。”
“嗯,”展鵬輝點頭,他很難形容此刻對於舒曼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是感激還是嫉妒,是憐憫還是羨慕。
“很奇怪吧?”舒曼一直望着窗外,說到這裡轉頭看着展鵬輝勉強笑了一下。
展鵬輝點頭,他確實奇怪,更無法理解。
舒曼垂下視線,“其實我也不知道……可當年……我是真的喜歡你……”她輕輕笑了,“難以置信吧,不過一個見過幾次,連話都沒有怎麼說過的人,甚至……都是在爭吵……”
展鵬輝站在一旁,傍晚的陽光灑進窗內,舒曼身上的米色襯衣鍍上了一層金色,似幻似真。
愛情的發生需要考究嗎?
如果能,自己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可是……”卻真的發生了。“你走了之後,我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方式懷念……直到遇見遇見樓昕,只有他……我們兩人的交集是你。”舒曼擡頭看他,“其實樓昕並不是那種很好打交道很好靠近的人,他雖然笑容溫和爲人也很好,可你總會覺得他在跟你保持距離,你根本無法走進他內心。他唯有對我不同……”
展鵬輝望着她,深深舒氣。
“因爲他知道我對他沒有什麼企圖,而更重要的是……”舒曼看着他,“我每次找他,說的都是你……他無法明目張膽的表示對你的思念,所以他喜歡聽我說你,不管什麼內容……”
展鵬輝的手指緊緊攪在了一起,痛。心裡那種鈍鈍的痛慢慢變成撕裂的痛楚。他覺得他纔是需要看醫生的那個,猶豫彷徨遲鈍……無藥可醫。
他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讓他承受這些……
怎麼可以……
自己怎麼可以那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