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大學同學都被安排到了一起,舒曼算是女方親友,自然不會跟男方的同學坐在一起,展鵬輝看到樓昕坐到了舒曼旁邊,可是似乎因爲位置的關係,樓昕竟然被人帶着往自己這桌走來。

“就先委屈你坐這裡吧,”帶着樓昕過來的人是伴娘,也是他們那一屆的同學,展鵬輝忽然想到,爲什麼不是舒曼做伴娘?難道她已經結婚了?“她們姐妹淘要坐一起……”

“沒關係……”記憶裡柔和的聲線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多了一份沉穩。

身旁的椅子被拉開,展鵬輝忽然笑了一下,這頓飯,估計那人要食不下咽了。

“喂!這是舒曼的男朋友,”伴娘大聲嚷道:“你們都給我好生招呼着!”

“沒問題。”展鵬輝聽到有人這樣回答,沒有轉頭,不知道旁邊的人是什麼樣的神情。

靦腆?應該不會吧,這麼多年過去,這大概是最應該產生變化的。

展鵬輝站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沁涼的水澆上面頰,溫度瞬間降低,展鵬輝摩挲了幾把,雙手撐着水池,擡頭看鏡子裡的人,任那水流流進領口。

扯過旁邊的面紙擦了擦手,袖子被水打溼,展鵬輝解開袖口,摘下手錶放在水池旁邊。剛想擦乾淨,電話卻響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電話接聽就傳來個十足慵懶的聲音,卻非常好聽。

“我不是說今天同學結婚麼,估計不會那麼早。”

“那你就不管我了呀……”那口音帶着稍稍的捲舌,加上有意無意的撒嬌味道,若是旁人聽到,估計骨頭都要軟掉幾分。

展鵬輝嘆氣,“你就不能自己弄點吃的?”

“我不!”那聲音,倔強且任性。

“那你就餓着吧!”展鵬輝說完就按掉電話,鈴聲片刻響起,他盯着電話,修長的手指按上去,直接關機。

展鵬輝拉開門卻是一怔,嘴脣顫了顫,隨後緊緊抿上,倒是面前的那個人瞪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小輝……”

展鵬輝微微頷首,“好久不見……”

“是啊……”樓昕扯開嘴角,笑得有些尷尬,“我……”

“都是來參加婚禮的吧,應該……”展鵬輝頓了一下才道:“要開始了吧?”

“嗯,”樓昕點頭,“我……”

“那我先回去坐了……”展鵬輝幫他推開門,朝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樓昕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咬住了下脣……

展鵬輝中途發現自己的手錶不見了。婚禮的儀式都已快開始,他回到洗手間找手錶,卻發現水池邊乾乾淨淨,連一點水漬都沒有。

他站在水池前面,努力的想……

那表曾經丟過一次,卻還是被自己找了回來,那麼這次呢?還能找得回來嗎?

他很肯定自己是摘在了洗手間沒有拿,自己出去以後……是樓昕……

自己的表會不會在他那裡?

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儀式已經開始,整個大堂黑漆漆一片,他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發現旁邊坐得人已經不是樓昕。估計又換位置了吧,還是回去跟舒曼坐?

展鵬輝看不清楚,只是那一刻,他自己都無法瞭解自己的想法。

婚宴從來都磨人耐性。裴炬喝得有點多,這也是無可厚非,即使已經拿葡萄汁兌了葡萄酒,他還是有些醉了。

“展鵬輝……”裴炬勾着展鵬輝脖子,說話結結巴巴,“你說!當年爲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展鵬輝有些尷尬,雖然賓客已經走了大半,但他們這幫同學都還在,“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想算賬我們改天好不好!”

“不好!”裴炬態度堅決,“我今天放了你,你就又該不見了!”

“不會的……”展鵬輝努力把自己脖子上的狼爪拽下來,“我保證!”

裴炬拉開距離看他,眼神卻是模糊,伴郎趁機把他架了下來,“下次機會多的是,不急在這一會。”

“是啊,”白纖芸趕緊上前拉住裴炬,“很晚了,小輝要走了,人家明天還要上班的……”

展鵬輝視線掃了一圈,卻沒有見到樓昕或者舒曼,大概已經回去了吧,他定定神,“那我先回去了……”

白纖芸點頭,“改天聯繫。”

裴炬卻一把拉住他,“你可是答應我的!”

展鵬輝無奈,“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的沒有做到?”

裴炬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沒有,他不甘不願的鬆開手,“那你等我電話……”

展鵬輝朝衆人微微頷首,“先走一步。”

沒有風,天空顯得特別清朗,星光有些黯淡,不知道是環境的關係還是天氣的原因。

展鵬輝慢慢走着,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點了一根。在德國的時候,唸書念得乏力,他就會去買一包煙抽,只是抽得剋制,不是因爲身體,而是因爲經濟。

中介每個月都會按時打錢,但是展鵬輝不願意用那些錢。他甚至跟太后都很少聯繫,那三年,他沒有回過家,只有一年一張的明信片彙報平安。

他在路燈下面站定,緩緩抽着手指間夾着的煙,垂着頭,看着自己影子。

青灰色煙霧繚繞,籠罩在眼前,然後一寸寸化成透明。

他最近迷上了《神鵰俠侶》,從網上下載所有的版本,83,95,還有最新的2007。但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楊過的癡情或者桀驁,也不是小龍女的美貌或者天真,而是程英那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他明明也見到了那個人……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爲什麼?

問世間情是何物……

元好問的這句曲被金庸大師傳唱得人人得知。可是卻沒有多少人能領會精髓。

並不是生死相許纔是真的情吧。

果然時代不同,人的觀念都有很大變化。至少自己和樓昕都沒有選擇“情”,他們果然是同類,面對問題,都知道什麼才最重要。

展鵬輝到家,一開門就被突如其來的抱枕打了個正着。

“你竟然按我電話!”展鵬輝走進去,站在沙發前面的女子叉着腰,氣勢洶洶,“還關機!”

“婚禮都開始了,手機一直響很沒有禮貌。”展鵬輝換好鞋走進去,把抱枕放在沙發上。

“我餓。”女子嘟着嘴巴,可憐巴巴望着展鵬輝。

“不是讓你自己弄點東西吃嗎。”展鵬輝微微蹙眉,有些不悅。

“可你明知道我不會……”

“泡麪會煮嗎?”展鵬輝冷冷道,“熱水不需要我教你煮吧?”

“你……”女子氣極,眼淚在眼眶打轉,看着展鵬輝的眼神滿是委屈。

展鵬輝看她那副樣子,嘆息一聲在沙發坐下,“你這又是何苦。”

“我說過……”倔強的神情,強硬的口氣,“我會一直纏着你,直到你答應做手術!”

展鵬輝蹙眉,從口袋裡掏出包煙,還沒找到打火機就被人一把奪去,“你說過會戒的!”

“我是說過,”展鵬輝撫了撫額頭,“但不是現在。”

“那現在就戒好不好……”女子蹲下身,把手放在展鵬輝膝蓋,柔聲道:“醫生說……”

“你能不能換一句?”展鵬輝厭惡的站起身,大口呼吸,“你自己去弄點吃的吧,我先去睡了。”

女子看着展鵬輝“砰”得關上門,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眼淚卻緩緩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