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炬一直絮絮叨叨在說他的蜜月,展鵬輝無比耐性,一直含笑以對。
“你吃菜啊!”裴炬烤肉的動作熟練無比,看得出必定經常練習。
六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比如自己……但是也能保存許多,比如這間朝鮮菜館。
“我跟小芸談戀愛的時候來的最多的就是這裡,”裴炬似乎有些感慨,“你知道吧,美食街那邊分店都開了幾家了,據說菜色更多,但我一次也沒有去過……”
“嗯,”展鵬輝點頭,拿過一張生菜,夾了一片五花肉蘸了點醬包進去。
“這麼多年,似乎只有這裡的味道一直都沒變……連老闆都沒變,哦,”裴炬忽然想到什麼,笑道:“除了豬肉一直在漲價……”
“我走的時候你還是學生,現在都已經結婚,很快就要是孩子他爸了,”展鵬輝調笑,“這不是變化啊!”
裴炬捏着杯子在手裡晃了晃,擡頭看他,神色卻是嚴肅了下來,“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
展鵬輝點頭,“很好。”
“其實我一直沒看出來你竟然是那種人……”
“呃?”哪種人?
“失戀了就遠走他鄉,掐斷所有聯繫方式,就跟人間蒸發似的,”裴炬說着嘴角浮現一片苦澀,“我甚至都想去上個什麼尋人節目!”
展鵬輝沉默,面前的泡菜炒飯似乎有些不一樣,淡了許多,以前這家飯館的菜總是很鹹,以致他們一致抱怨鹽不要錢,現在物價飛漲,大概連鹽也成了一項沉重負擔。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在裴炬心中竟然佔據如此地位。
“當年那人是誰?”
展鵬輝一怔,擡頭看他,“重要嗎?”
裴炬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神情,“說不好奇一定是騙人的……但我總覺得沒有那麼簡單……”當年根本不曾見過他跟某個女孩靠近,雖然追求他的人不少,但根本沒見他對哪個和顏悅色過。說他因爲失戀遠走他鄉……裴炬寧可相信他是爲了躲債。
面前的這個人過於理智,他想不出一個連遊戲都不願通宵的人會爲了感情煩惱。
“哪裡能有什麼不簡單,”展鵬輝失笑,“就是失戀。”
裴炬看着他,那目光深刻得彷彿要在他身上留下幾個烙印,“那你爲什麼誰都不聯繫?”
展鵬輝淡淡笑,他並不是個好人緣的人,要不是裴炬的刻意靠近,想必他連這個朋友都不會有,他是習慣了自我生活獨來獨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本沒什麼朋友……”
“那你叔叔呢?你怎麼連他也不聯繫?”
“呃?”展鵬輝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樓昕。
“你走了以後他也辭職了。”
展鵬輝夾菜的手一頓,筷子上的魚丸一下子掉進碗裡,“爲什麼?”
裴炬喝了一口手裡的酒,“誰知道。”
“那他……現在不是跟舒曼一起麼?”
裴炬忽然轉頭看他,視線四下飄忽,似乎是在思索什麼,“他們……挺奇怪的……”
“奇怪?”
“舒曼一直跟樓昕一起,可是她也跟別的男人約會。而且……據說當年樓昕離開學校不是自己辭職,而是被學校開除。”
“爲什麼?”自己離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過的好不好?他媽媽的病呢?舒曼呢?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在展鵬輝腦海“嘭嘭”綻開,攪和他了所有理智,要不要去索要答案?跟誰要,有意義嗎?
“傳聞是說有人舉報他跟學生有不正當關係……”
展鵬輝心裡“格楞”一聲,一個念頭迅速劃過他腦海,那是太后的報復!
“本來大家都猜測是舒曼搞的鬼……可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又不是……總之是撲朔迷離。”
展鵬輝慢慢吃飯,裴炬的話慢慢理清他了思緒。他甚至能理出一個完整版本,除了他不知道的那些。
當年舒曼是唯一跟樓昕走得比較近且學校都知道的學生。關鍵是她是個女孩子,並且還聰明漂亮。出現這樣的傳聞倒不會讓人驚訝,展鵬輝比較關心的是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你不會……這些年真的沒有跟任何人聯繫過吧?”展鵬輝回來三年,自己卻沒有絲毫消息。那些你不想碰見的人卻似乎總在你面前晃悠,不管跑到那裡都能遇見。而那些你真正想見的人,卻如同人間蒸發,遍尋不着。
天氣漸漸暖了,晚間的風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暑氣。深色絲絨一般的天空,幾點閃亮,是難得風景。
展鵬輝扯下領帶塞進口袋,裴炬回家陪老婆,剩下自己一人。他其實挺享受這樣的時間,一個人慢慢踱步的過程,抽一支菸,什麼也不用想。
剛回來那陣,路修得連自己都不認識,晚上的空閒就到處去散步,一來是熟悉環境,二來也是爲了消磨時間。
工作了反而比讀書空閒許多。時間可以更好的分配,他這才明白,所謂忙碌不過是因爲不會合理安排,不能提高效率,那甚至是種無能體現。
所以他下班之後的時間幾乎都是自己的。
展鵬輝沒來由嘆息,想到家裡那位任性大小姐,他十分不願回家。花了2個小時走回家,卻只到樓下花園,隨處找了個角落坐下,摸了摸口袋,他忽然想起小區禁菸,扯了下嘴角,卻還是抽出支菸夾在指尖玩耍。
“爲什麼不上去?”身後響起個熟悉聲音,展鵬輝沒有回頭,身後那人走過來往自己身邊一坐,“我出來倒垃圾就看到你往這裡走。”
“這裡挺舒服的。”小區綠化做的很好,大概挑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油亮加上烘托氛圍的綠色燈光,環繞的碧綠湖水,波光粼粼。
“嗯。”沒有蟲鳴蛙叫的都市,這樣的環境也是難得。想見識真正的田園風光,開車大概就要好幾個小時。
“曉晨,”展鵬輝忽然開口,“你回去吧。”
“我們一起上去。”範曉晨裝作沒有聽懂他說什麼,扯了扯他的袖子。
展鵬輝轉頭看她,眼神淡漠,“你覺得這樣跟着我有意思嗎?”
範曉晨咬着牙神情倔強,“我知道你恨我……”
展鵬輝深深舒氣,“沒有。我只想自己安靜的過日子。”
“展鵬輝!”範曉晨騰得跳起來,“我最討厭你這樣的態度,要死不活,算什麼意思!”
展鵬輝無力撫了撫鼻樑,站起身,“隨便你吧。”說着就要轉過身,卻被範曉晨一把拉住,“你今天就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展鵬輝有些惱火,“我都說了三年了,還不夠清楚?”
“你到底怎麼樣才肯做手術?”
“你嫌我死的不夠快?”
“好歹賭一把,你不是這樣輸不起的人!”
“可這次我就是輸不起。”
“你……”範曉晨咬了咬脣,焦急道:“可你又昏倒了……”
“這就是你辭了職,緊巴巴跑過來盯着我的原因?”
“這還不夠嗎?”範曉晨收斂了氣勢,看着面前的人,“我很擔心你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展鵬輝淡淡道:“我還沒到非要手術那一步。”
“你,在,害,怕!”範曉晨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展鵬輝扯過一邊嘴角不屑的笑,“我又不是超人,怎麼會不怕。大小姐,你不要強人所難好不好?”
範曉晨深深看着他,微微側了側頭,“你回來三年了,還是沒有去找他?”
展鵬輝一怔,視線有些遊移,他舔了舔脣擡頭看她,“你在說誰?”
“別跟我裝傻,”範曉晨有些生氣,“你一畢業就跑回來難道不是爲了那個人?你別說什麼要支援祖國建設,我纔不相信你是那麼無私的人。當年你……能從手術檯上下來,醫生說是因爲你頑強的求生意志……你這裡,”範曉晨伸出手指戳了戳展鵬輝心臟位置,“一定有個人。”
展鵬輝垂下視線,笑得滿不在乎,“你真可以改行當私家偵探。”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範曉晨怒道:“你不是害怕手術,你是害怕自己會見不到他。是不是?”
“所有可能都被你猜到,而且合情合理,我還有什麼話說?你是導演,劇情自然跟你的思路發展。”展鵬輝笑着轉過身,全然不顧範曉晨在自己身後跳腳,“展鵬輝你個混蛋,氣死我了,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