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吉爾·伯德溫捫心自問。
我在哪裡?我在何處?
他勉強睜開眼睛,感官們在這一刻全都回來了。他看見灰濛濛的薄霧,扭曲的光線和黑暗中傳來的火光。他能聽見怒吼與爆彈槍開火的聲音,或許還有幾聲等離子?然後,他聞見一股強烈的臭味。
他辨識不清楚更多東西了,作爲軍團長,他本能地想質問爲何不用重火力,直到一個人用某種東西往他的脖頸上紮了一下。
伴隨着強烈的劇痛,他的神智陡然清醒。
“拜託你清醒過來,軍團長!”藥劑師帕卡羅德對他吼叫着。“最後一針興奮——”
他的話沒能說完,他倒了下去,腦袋消失了,變成了一團血與肉的混合物。
吉爾·伯德溫跌倒在地,強烈的痛楚從腦袋裡傳來,彷彿有人曾硬生生地將他的腦袋劈成兩半。
他低沉地喘息起來,用手指摸索着撿起了藥劑師掉落在地面上的槍,本能地檢查起了它的狀況。滿彈,槍口仍有餘溫,顯然是剛剛換彈沒多久。
吉爾·伯德溫咳嗽了一聲,鮮血從脣齒間溢出。
他想,藥劑師帕卡羅德說的沒錯——我必須清醒過來,我必須趕往艦橋聯繫任何能收到消息的帝國艦隊,讓他對我們開火。
我們必須被阻止。
幾秒鐘後,他搖搖晃晃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腦海中破碎的記憶碎片立刻被串聯了起來,戰犬以他頑強的意志無視了腦海中的疼痛與席捲整個內心的怒火,硬生生地明確了自己到底在何方。
我還在船上。他想。
他不知道這是幸運或不幸,但他希望以第八連的卡恩帶頭的六個小隊能夠逃出生天,戰犬們爲了讓他們能夠離開包圍圈付出了血的代價。有兩萬名兄弟在敵人的絞殺中他們失去了聯繫,生死不明。
吉爾粗略地估計了一下自己與他們之間的距離,隨後便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蹲下身,從藥劑師的武裝帶上拿下了一把戰鬥短刀。然後,他開始在黑暗中等待。
三秒鐘後,他猛地站起身。他的身體不支持他如此劇烈的活動,但帕卡羅德的那針興奮劑終究還是起了作用,他無視了從頭顱中傳來的劇痛,開始連續地扣動扳機。
槍口火焰照亮了黑暗中的襲擊者們的臉,慘白的臉,猩紅的臉,癲狂無比,腦後有集束般的鋼纜顫動不休。他們瘋的很明顯,哪怕在接敵的一瞬間就已經被吉爾用槍殺了四個也未曾停下腳步。
“血——!”一個襲擊者狂吼着朝他撲來,在奔跑之間踩爛了倒下同伴的頭顱。吉爾無動於衷地繼續扣動扳機,前兩發打身體,最後一發打右腿膝蓋。
那發爆彈精準地命中了,襲擊者倒在地上,但仍然在試圖朝他爬來。
可他的同伴卻無視了他,他們像是踩過地面那樣踩過了他,血肉飛濺,後繼者狂怒且急切地朝着吉爾撲來,鏈鋸斧的轟鳴是那麼明顯,黃銅與猩紅共同構成的盔甲在黑暗的薄霧中閃閃發光。
吉爾後退一步,握緊戰鬥短刀,一把捅進了第一個人的喉嚨。他殘忍地旋轉刀刃,扯開他的喉嚨,鮮血飛濺,噴灑在戰犬的臉上,但這遠遠不是結束。爆彈槍仍在開火,打斷了第二個人的左腿。
吉爾朝他撲過去,用跳躍爲自己的攻擊加上了更多的力量。他用拳頭猛擊那人的傷處,扯出一截斷裂的骨頭,冷漠地按住他,然後將骨頭插進了他的喉嚨。
第三個人到的稍微遲一些,而這已經給了吉爾足夠的時間。
他轉過身,戰鬥短刀狂野地掠過空氣,深深地釘入了敵人的眼眶之中。他腦袋後的線纜愈發激烈的舞動起來,使這人狂怒地吼叫起來:“血祭血神!血祭血神!”
“祭奠你自己的死吧。”吉爾·伯德溫冷淡地說,鬆開右手,握緊成拳,一拳將短刀打進了眼眶深處。
做完這件事,他撿起爆彈槍,再度走入黑暗。
事情還遠遠未完。
他必須趕往艦橋警告所有人,戰犬們親手掙來的榮譽已經被徹底玷污,在這次航行中發生的事必須被徹底湮滅,他們的原體不能因爲這件事而受到影響.
想到這裡,吉爾·伯德溫那張此前顯得無血無淚的臉上卻突兀地閃現出了一個夾雜着茫然的苦笑。
我還沒有見過你長什麼樣子,原體。他想。我很抱歉,我們沒能見到伱,但我們必須死在這裡。
第十二軍團的榮譽必須得到維護。
——
燃燒。
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持久的燃燒。
卡里爾緩慢地走進黑暗,那可怕的臭味仍然在他的鼻腔中縈繞,持久不散。不知爲何,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四周是燃燒的碎片,自他走下平原,步入被扭曲金屬籠罩的起伏丘陵之後,努凱里亞的天空便徹底遠去了。
哪怕擡起頭,他也只能看見一片席捲的波濤,獨屬於亞空間的汪洋在努凱里亞的天空之中閃耀,一百萬顆羣星在頃刻之間洞滅,形成可怕的漩渦,然後又在下一個瞬間消散。
這些畫面,開始讓卡里爾慶幸起了自己此前的決定,這不是正常人應該看見的景象,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直視。
他繼續行走,污濁的黑泥在腳下翻涌,它們拒絕被踩踏,如同活了過來一樣冒出氣泡,發出詭異而可怕的聲音。
一些屬於人類的殘骸在燃燒的泥土與金屬廢墟之中留存,閃着光,與火焰一同閃耀,折射出詭異的色澤。
卡里爾花了幾分鐘觀察它們,他發現這些東西在某一刻會恢復正常——扭曲的金屬與燃燒的黑暗會消逝,被爆炸摧毀的農田、河流和人們倒塌的房屋廢墟會回來。
但也僅僅只有一瞬間,因爲某個東西正在帷幕的彼端毫無限制地朝這裡灌注屬於祂的力量。
瘋狂。
卡里爾眯了眯眼睛,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響,那是通訊頻道內傳來的聲音,多半是二連長或羅伯特·基裡曼在呼叫他。
但他現在是聽不清楚的,這裡已經不是正常人應該涉足的世界了,正常的科技也因此無法在這裡取得任何應有的作用。
他平靜地走着,慘白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彷彿本來就應該存在於這裡一樣自然。在察覺到這一點後,黑暗歡呼雀躍。
濃重的霧氣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前方匯聚而來,詭異的靜謐在瞬間降臨。霧氣縈繞,散發出臣服的念頭,懇求着卡里爾·洛哈爾斯皮囊下的力量現身,並收下它們,讓它們一同分享無上榮光。
力量沒有迴應,迴應的人只有卡里爾·洛哈爾斯。
他深深地皺起眉,厭惡地擡起手抓住了霧氣,將它變成了一團尖叫着分散的精魄。黑暗中傳來幾聲尖叫,一些藉助帷幕震盪來到此地的東西在看見這一幕後恐懼地逃開了。
它們是混沌汪洋中新生的怪物,並不像那些年長一些的同類一樣知道復仇與憎恨如今歸屬於誰。可惜的是,它們的存在已經被卡里爾捕捉到了。
因此,逃跑也就成了一種奢望。無意義的短暫時間消逝後,它們全都被徹底殺死。卡里爾滿手血腥地站在黑暗之中,對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推測。
這推測令他幾乎無法接受——祂憑什麼如此狂妄?難道其他的怪物不會趁此機會攻擊祂嗎?他是知道的,祂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和諧
可現在.
卡里爾平靜地甩了甩手,再次將思緒掐斷了。他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了,他只是繼續向前——黑暗仍然歡呼雀躍,混沌的力量本身並不拒絕他。
伴隨着他的行走,一些閃着光的碎片也開始逐漸於黑暗中涌現。其中一些已經完全被黑暗遮蔽,只有少數仍然還閃着光。卡里爾皺起眉,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直到黑暗本身以混沌的理性給他傳遞了一個念頭。
“歡迎回來。”它們模糊不清地說。“幫助。”
“.”
卡里爾沉默了片刻,伸出手,選擇了碎片中的一個。下一秒,他猛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