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鐮與利劍互相碰撞,腐臭病變的瘴氣和漆黑的怒焰迎頭相撞。鋒銳交錯之間,兩名巨人都看見了對方的眼睛。
一者燃燒,一者死寂。
腳步旋轉,他們共同離開彼此,隨後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巨劍當頭斬落,鐮刀反手撩斬,再次碰撞。
火星四濺,龐然巨力甚至讓黑曜石構建的地面也爲之震顫,勁風四起,身穿腐爛戰甲的巨人忽地古怪地笑了起來。
“你變了不少啊,福根。”
鳳凰不予理會,只是繼續揮劍。
死亡之主是個可怕的對手,堅韌、厚重、能承受常人絕對無法忍受的苦痛。他是任何指揮官夢寐以求的那種戰士標杆,然而,鳳凰現在正面對的這個東西卻不是。
它沒有莫塔裡安那種在頑強與冰冷間藏起來的智慧,只是空有軀殼。力量雖強,速度卻慢。頑固有之,但更多的卻只是呆板。它甚至沒有什麼戰術或技巧,只是單純的以力量和耐力在與福格瑞姆戰鬥。
好比現在,它以一記無法阻擋的重擊硬生生地逼退了福格瑞姆,它的蠻力實在可怕。然而,如此重要的節點,它卻沒有乘勝追擊,只是待在原地繼續移動腳步,伺機尋找下一個機會。
它表現得毫無戰鬥智慧或者說,表現得非常遲緩。
福格瑞姆記下這件事,然後猛地揮劍。手腕旋轉之間,腰腹發力,巨劍斜斜地斬向那個怪物,它則嚴陣以待,用鐮刀柄部作了格擋。
鳳凰卻早有預料——這一招已經不是它第一次使用了。他立刻後退,巨劍在燃燒的火焰間猛地刺出,輕描淡寫之間便打出了一記真正的殺招。
腐爛的怪物冷哼一聲,竟然不躲也不閃,硬生生用胸甲前端吃下了這一擊。
黑焰暢快地燃燒起來,涌進了它的血肉之內,咕嘟咕嘟的古怪聲響從它身體之內傳來,而它本人卻表現得毫無反應。
“我已不朽。”它說。“無物能摧。”
“你也配?”鳳凰回答。
短暫的交談很快結束,他們再次戰在一起。
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在數秒內接連發生,福格瑞姆先是刺擊,然後變線作斬,一劍砍在了怪物的盔甲之內,深深地切進肉裡。
它卻顯得無動於衷,骨骼和血肉竟然在盔甲的創口之內長出了牙齒,開始啃咬怒焰構成的劍身。
福格瑞姆沉着臉鬆開手臂,使巨劍消散。怪物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寂靜之鐮狂嘯着斬落,就要取他性命。
鳳凰卻後發先至,未卜先知般地瞬間後退,同時一腳踢出,踢在了鐮刀的握柄中間。怒焰再度燃起,巨劍又被握在手中。
怪物被踢擊逼迫地後退了兩步,便立刻追了上來,肩部被製造出的傷口此刻正在緩慢地癒合,如同它腰部的那一道。
真是可怕,只要不是當場將它斬殺,它就能一點點地恢復。哪怕是復仇怒焰,也同樣會被這種腐敗的畸變之力緩緩吞噬.
不,不是吞噬。
鳳凰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同之處——不是吞噬,只是單純地承受傷害,然後癒合,僅此而已。
怒焰仍然可以傷害到它
福格瑞姆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令人心驚膽戰的可怕微笑。
他再次衝上前去。
二者之間的暴力行爲開始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可怕,每一次踏步移動或躲閃都會讓地面如地震般震顫不已。
若利劍和巨鐮互相碰撞,所發出的巨大聲響更是可以在此處黑暗內迴盪許久。這場突如其來的決鬥正在邁向白熱化,然而,卻很難被界定哪一方佔據上風。
福格瑞姆自開戰到現在沒有被傷到哪怕一次,反倒是那腐爛的怪物吃了不小的虧。
它那可怕的戰甲已經變得傷痕累累,鳳凰沒有半點留手,整個銀河內最致命的劍客正在以遠超從前的力量全力製造一場血腥的謀殺。
怪物爲此付出了許多代價。
例如左肩甲的消失,肚腹上的一道傷口,臉頰處的一記刺傷——它受了這麼多傷,卻還是沒表現出半點虛弱的跡象,揮動寂靜的力量甚至開始越來越大.
“看看你自己,福格瑞姆!”它咆哮着斥責。“伱死去的子嗣都會爲你此刻的模樣感到羞愧!”
“說話以前還是先照照鏡子吧。”鳳凰微笑着回答。“我真想知道你那面罩下面現在是一張怎樣陰沉的醜臉,你簡直是在糟踐莫塔裡安這個名號,你有何臉面頂着他的臉行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怪物怒吼一聲,以憤怒揮動了鐮刀。
它是個超凡之物,哪怕是個腐爛病變的怪物,也沒人能否認它那遠超凡世的力量。
而它現在宣泄憤怒的手段卻和普通的凡人沒什麼不同,一樣都只是行使暴力,僅此而已,它身體內明明還有其他力量,它卻並不使用。
儘管福格瑞姆都能聞到屬於瘟疫的臭氣,但它就是不用,彷彿已經忘記該如何使用那些東西。
但福格瑞姆沒有忘。
所以他旋轉劍刃,搶在鐮刀到來以前喚出了怒焰形成的狂潮,冤魂在其中咆哮,在火浪中狠狠地咬傷了怪物的臉。
血肉被利爪撕扯而下,病態且長滿肉瘤的碎肉被冤魂們爭相撕碎,深綠色的膿汁和蟲卵從傷口中噴涌而出,本該就此孵化,卻在半空中就被火焰灼燒成灰。
怪物低吼一聲,連連後退,本該落下的巨鐮也止住了攻勢。
福格瑞姆立刻欺身而上,他怎麼可能放過如此大好機會?他可不遲鈍。
劍刃擡起,他開始以恐怖的密集攻勢開始對怪物發起猛攻,斬擊、戳刺、撩斬,一下接着一下,連綿不絕,如水流般生生不息。
短短數秒內,他就已經砍中它十七劍。怪物扇動背後蟲翼,吼叫着後退,怒火終於壓抑不住,在疼痛和癒合的麻癢中,它捂住那面目全非的臉,咆哮了起來。
“說真的,去照照鏡子吧.”福格瑞姆輕笑着說。“我的兄弟可沒你這麼醜。”
“我就是莫塔裡安!”它怒吼着爭辯。“而你,你是什麼?!”
“我是你的死亡。”鳳凰說。“我會在這兒殺了你,好讓我的兄弟安息。”
他拄着劍站在原地,並未追擊。只是平靜地恢復着氣力——鳳凰心裡清楚,他還需要打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殺死這個東西,而他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種冰冷的感覺正在越來越強,它們加強着他對於怒焰或其他能力的使用,卻沒有給他治療傷勢,恢復體力。或許它們是可以的,但福格瑞姆心底卻有個聲音正在勸說他不要接受那種治療。
那不是治療!它嘶嘶地說。
我知道.鳳凰冷靜地回答。
在笑容之下,他沒有半點快意。只有嚴肅、凝重、狂怒——以及悲傷。
“我要殺了你”
怪物咕噥着搖搖頭,鐮刀在手裡滑落。它握到了那把武器的尾部,很顯然不是一個適合發起攻擊的握持方法。
鳳凰皺起眉,一時之間沒拿準它到底要做什麼,但還是提起了劍。他本打算做防守,以不變應對萬變,卻忽地聽見一陣嗡鳴,像是引擎在咆哮的燥熱。
然後,他看見那東西殘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鳳凰瞳孔猛縮。
怪物緩慢卻恰當好處的轉過身,鐮刀似慢實快地劃過空氣,寂靜以致命的力量劃過了一個大圈,黑暗中有些重物齊聲落地,還夾雜有鮮血飛濺的聲響。
那些重物裡的其中一個骨碌碌地滾到了福格瑞姆腳下。
那是一顆頭顱。
戴着白色的頭盔,一道紅色的閃電橫在右側,切口處平滑無比,鮮血正緩緩滴落。他應該還沒立刻死去,至少福格瑞姆還能聽見他在試圖呼吸,但也很快就沒了動靜。
怪物低沉地笑了。 “察合臺!”它高呼。“你無法戰勝我!”
伴隨着懸浮摩托的高速運轉聲,以及隨後而來的緊急剎車聲,巧高里斯之鷹平靜地走出了黑暗,手中提着白虎大刀,戰甲上滿是鮮血。
白色傷疤們緊緊地跟隨在可汗身後,只有少數未戴頭盔,而他們的憤怒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是嗎?爲什麼呢?”可汗貌似不以爲意地問,眼神銳利地瞥過福格瑞姆。
“因爲我有幫助。”怪物說。“福根!前來助我!”
鳳凰沉着臉,提起劍,疾衝而來。巨劍高舉。
可汗笑了,非常明顯,被英武的鬍鬚遮蔽大半的臉都無法掩蓋這個笑容的燦爛。他反手便從腰間拔出一把閃耀着危險光芒的手槍,毫不猶豫地對着怪物的頭顱開了一槍。
鮮血飛濺,命中了一隻左眼,甚至半個顱骨都在這蓄謀已久的一槍之下被洞穿。
破碎的眼球掉落出眼眶,和膿液與病變的腦漿一起在空中融化,變爲一朵腐敗之花,落至地面,卻被白虎大刀猛地斬碎,就連生長的機會都沒有。
“你當我和你一樣蠢嗎?”察合臺微笑着說,長刀緩緩歸鞘。
怪物怒吼起來,便要反擊,卻被一把黑焰巨劍從身後猛地捅穿了胸膛,並高高舉起。說不上是血液還是膿液的東西從創口處噴灑而出,它慘叫起來,這絕非真正的莫塔裡安會發出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是向哪個主子搖尾乞憐要到了這些力量,但祂真該把這種力量給泰豐斯的,你擁有它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汗大笑起來,直到這個時候,鳳凰才分出了一點注意力去觀察他許久未見的兄弟。
他發現,可汗雖然看上去仍然風度翩翩,實際上恐怕卻早已經疲憊至極。無論是斑駁的戰甲,和那許久未曾好好打理過的鬍鬚都能證明此事。
“真是好久不見了,福根。”察合臺禮貌地朝他頷首。“願英勇戰死的帝皇之子們安息。”
“你是如何得知?”鳳凰嚴肅地問,並開始全力催動怒焰,打算就此一把火燒光這具腐爛的軀殼。
火焰熊熊,立即從劍身上開始蔓延,它立刻慘叫起來——而這絕非莫塔裡安會做的事,死亡之主蔑視苦痛,怎會因這點傷勢就發出如此慘叫?
可汗嘲諷地笑了,卻也沒問福格瑞姆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朝身後揚了揚手,一顆頭顱便被遞到了他手裡。
那是個死不瞑目的荷魯斯之子,額頭上本來刻着混沌八角星,現在則被帝國天鷹覆蓋其上。
“我們與荷魯斯的艦隊遭遇了.”
察合臺呼出一口濁氣。
“不,或許不該如此稱呼那個東西。它根本就是個怪物,毫無半點憐憫或對從前過去的手足之情,它把你們的事情當做談資,向我炫耀,要我屈服。”
“然後?”
察合臺聳聳肩,白疤們猛地扭動摩托的油門,引擎轟鳴,如萬馬嘶鳴。
福格瑞姆微笑一下,本來還想說更多,卻忽地變了臉色。他迅速地轉身,一把將劍連着那具被穿刺起來的屍體扔了出去。
察合臺立即趕到他身邊,持刀護衛,同時示意白疤們再遞來一把劍,給福格瑞姆使用。然而鳳凰卻搖了搖頭,雙手只是虛握一下,便從空氣中凝聚出了一把威勢不減的黑焰巨劍。
察合臺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鳳凰則閉口不答。他們沒有可以溝通的時間了,因爲黑暗中已經響起了某種古怪的扭曲聲響。
那怪物的聲音再度響起。
“自以爲是.”它陰沉地開口。“你懂些什麼,察合臺?你甚至連自己的軍團都無法整理好,被自己的子嗣拿刀相逼的感覺如何?”
“那是阿爾法瑞斯的詭計。”可汗平靜地反駁。
“讓你艦隊的航向偏轉至復仇之魂號莫非也是他的計謀嗎?別自欺欺人了,察合臺。你的子嗣忠於荷魯斯勝過你,而你現在帶着你剩下的子嗣趕往泰拉更是不智之舉。”
它殘酷地大笑起來。
“你沒當成一個好原體,只顧着在荷魯斯臂上停留,做他的獵鷹,真是無恥至極,這樣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精神上的滿足嗎?你甚至連一個將軍該有的智慧都沒有,在泰拉上,除了死亡,你什麼也得不到。”
“你什麼時候口齒這麼伶俐了,莫塔裡安?”察合臺緩慢地問。“這不像你啊”
“它不是莫塔裡安。”鳳凰說。“只是一個怪物罷了。”
“那麼,你呢?”
黑暗中的聲音問。
“油頭粉面的美麗英雄,愛惜羽毛勝過追求勝利的白癡將軍,一有人和費魯斯·馬努斯接觸就微笑着湊過去的善妒蠢貨,葬送自己大半個軍團的無能原體.”
“你的確美貌,福格瑞姆,哪怕現在這樣也很英俊。所以你或許更應該待在妓院裡,而不是戰場上,這裡不適合你。去找個妓院待着吧,你一定能在這份古老的職業上發光發熱的。”
鳳凰轉過頭,對可汗說:“現在它是個善於顛倒是非的怪物了。”
“它什麼時候不可恨?”可汗反問。“不過,它的確很善於顛倒是非,或許我們該請它去高領主們的會議桌上和他們辯論。”
黑暗中傳來一聲大笑,一張血淋淋的臉探出,竟是洛珈·奧瑞利安。
“那麼,我會讓他們信教的。”他滿是惡意地說。“這樣他們就不會一直在軍費問題上和你們扯皮了,是不是,兄弟們?”
那張臉就此縮了回去,黑暗中的古怪聲響開始變得愈發明顯,福格瑞姆冷靜地和可汗背靠背,兩人開始互相看護對方的視線盲區。
就在此時,白疤們中卻傳來一聲怒吼,一個戰士對着黑暗連連開火,打退了一個怪物——或許不能說是怪物,而是另外一張血淋淋的臉,其名爲艾多隆。
然而,只有福格瑞姆知道它是艾多隆的臉.
實際上,它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艾多隆。那個艾多隆,正在泰拉某處拼死奮戰。
“父親啊,父親!”它哀嚎着吞下爆彈,喉嚨內一片曖昧的粉紅。“父親!讓我舔舐你的血液吧!就像上次一樣!”
可汗側過頭,低聲問道:“他在和誰說話?”
“接下來會發生一些你過去見所未見的事,兄弟.”福格瑞姆說,黑焰正在眼底燃燒。“但這些都只是謊言,都只是虛假的幻象,務必時刻保持冷靜,否則祂們就會找到可乘之機。”
“我以爲我已經什麼都見過了.”
察合臺嘆息一聲,忽地踏前一步,刀刃斬落。白虎在這一刻快若閃電,一塊血肉呼哧飛出黑暗之中,落在他們腳下,散發着嫋嫋青煙。
它本該融化的,但它並沒有,甚至還在短暫的躍動。一些細密的牙齒從血肉的邊緣生長而出,它靈巧地翻過身,竟然變成了一張離開身體的嘴。
只是沒有嘴脣,只是顯得過度的蒼白,過度的醜惡,蒼蠅從那無底洞般的喉嚨中飛出。
“無能者們!”它尖利地大笑起來。“瘟疫之主要降臨咯!”
鳳凰一劍將它毀滅。
“讓它來送死吧。”他低聲說道。“我連它一起殺。”
一個龐大的怪物應聲走出黑暗,背後蟲翼振動,臉部腫脹,身體同樣如是,腐爛的盔甲已經被肥胖的脂肪撐到了極限——在那張腫脹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惡意正在綻放,如從屍體中盛放的花。
下一秒,它猛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