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公子同順風賭場的鬥鵪就定在初雪時分。
傍晚,夕陽西下,阿黛提了一盒舒記的糖酥從舒記出來,一陣風過,不由的攏了攏衣袖,起風了,初雪當在明日。
此時,不遠處,趙衡和趙昱並肩過來,兩人走的挺慢,邊走邊說着話。
“二弟,大哥只當你浪子回頭了,懂事了,怎麼這回又這般的故鬧,你在賭場栽的跟斗還不夠大嗎?這回,我聽說翁家那公子讓人從京裡淘了幾隻頂級的鵪鶉,那無一不是百戰悍將,就你那隻小鵪鶉能夠僥倖贏得幾場,你還真當它是‘大將軍王’,依大哥之見,不如罷賭了。”趙衡邊走邊說,頗有些苦頭婆心。
他嘴裡的“大將軍王”正是當初王成賣給康王的那隻鵪鶉,據說這一年多來,打遍天下無敵手,從無敗績。
“大哥,我心裡有數,不管輸贏總是要來一回。”趙拓平靜的道,他生前遇事從未有過畏縮,而今他既然成了趙昱那小子,總是欠這小子一份情的,這小子被人坑的,他自然要一一找回來。
“唉,二弟,你怎麼這麼不聽人勸。”趙衡心裡有些溫怒,這小子當年把他那一分家財輸了個精光,如今再賭,他拿什麼爲資?說不得,又是公主在背後塞了些銀錢和資產。
想到這裡,趙衡微微握緊了拳頭,自小以來,公主就十分的偏心,如今家計已經這樣了,堂堂公主府,產業縮減成這樣,已是失了體面,可如今,二弟分了出去,公主還一味的偷渡,這讓他頗有些不是滋味啊。
趙昱卻不在說話了,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走了。
趙衡曉得這個二弟一向不聽勸的,終是一甩袖子:“家裡有事,我先走一步。”
“嗯,大哥慢走。”趙昱點頭道。
趙衡就遠遠的一揮手,之前綴在後面的幾個家丁便趕了上前,擁着趙衡遠遠的走了。
趙昱站在街邊,看着趙衡的身影遠遠的離去。
趙衡的什麼心思,趙昱自然明白,從來公主都是偏心的,趙衡這個做大哥的不可能沒有想法。
因着已是傍晚,寒風吹的緊,街面上行人稀疏,兩人說話也是邊走邊說着,並未防着什麼外人。
阿黛不用氣機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聽着人家兄弟爭吵,總是不太好的,阿黛便衝着趙昱福了一福,便繼續往家走,蘇記果鋪是在湖對岸,她這回家還得過湖,還好,之前她看天氣不對,便自己撐船過來,要不然,憑着如今這天氣,過湖的船家怕也停了。
“三姑娘,可是要回家?”這時,趙昱卻是回過身衝着阿黛道。
阿黛回過身,點點頭,那是自然的了。
“同去,同去可好?”沒想到趙昱輕笑了:“王兄喜得佳兒佳女,我這正要去賀喜呢,再順便陪先生喝一杯。”趙昱說着,還提高了手裡的兩盒禮物,另一隻手還提着一小壇酒。
聽着趙昱的話,阿黛摸了摸鼻子,這廝這又是道喜,又是陪先生飲酒的,連酒都帶上了,她能說不好嗎?
於是,阿黛一手提着糖酥在前,趙昱則一手禮物一手酒罈的悠悠閒閒的跟在身後。
所幸街面上行人不多,又因着天色陰沉,大多都是急忙忙的趕回家。
要不然,說不行又有什麼八卦了。
不一會兒,兩人到得碼頭,阿黛上得自家船之際,卻看到跟在後面的趙昱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邊,一艘船剛剛靠岸,頭前,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子走下船來,身後還跟着一名僕婦。
那婦人內着圓領襖,外套一件深色褙子,頭上戴着抹額,鬢邊插着一支如意釵,樣式簡單,但看着十分的清爽,婦人身邊的女子全身裹在頭篷裡,看不清穿着,頭上梳着小髻,腦後垂着辮子,這時時下未婚女子最普通的打扮,便是阿黛也常常是這般梳的。
“四嬸好。”趙昱此時放下手中的東西,衝着那婦人道。
“是昱兒,這天陰了,怕是快要下雪了,昱兒這是要去哪裡?”那婦人問道。
“是先生家喜得麟兒,我這要過去恭賀一下。”趙昱回道。
“哦,那是應當,也代嬸子道一聲恭喜,你四叔到得錢塘,也多虧王先生支持。”那婦人道。
此時那婦人身後的小女子也衝着趙昱福了福:“昱堂兄好。”
“雲錦妹妹好,快回去,起風了。”趙昱道。
那叫雲錦的女子點點頭,然後扶着那婦人告辭離開,身後的僕婦卻是甩着兩隻空氣,氣定神閒的跟在後面。
趙昱微皺了眉頭。
阿黛遠遠的看着,聽得幾人的對話,她自也清楚,這位夫人應該是趙縣令的夫人,趙縣令是趙家四爺,而駙馬趙世道是趙家三爺,所以,趙昱同那趙雲錦是堂兄妹。
只是讓阿黛頗有些奇怪的是,看趙昱對那婦人敬的禮,這夫人應該是正經的夫人,可阿黛觀她之相,卻貴命賤相,便是趙雲錦,看樣子應該是嫡女吧,可神色拘謹,沒有一絲嫡女的大氣,乃是嫡就庶相。
再觀走在後面的僕婦,按說她該在一邊領路,照應夫人,可阿黛觀她神色間甚是有些據傲,竟好似沒把那夫人和小姐看在眼裡似的,實非下人本份。
看來縣太爺後宅頗有問題。
“阿彌陀佛,貧僧正要過湖,還要麻煩施主順便攜上一程。”這時,陰陰的天色中,一身月白僧依的法海又再一次出現在阿黛的面前。可是有些久違了。
“大師請!”阿黛自無不可。
法海上得船,便於趙昱相對而坐。
不由的阿黛便想起當初趙拓離開錢塘,亦是自己送法海和趙拓過湖的,當初,法海就想勸趙拓入得佛門,只可惜趙拓心堅如鐵,法海的意願落空。
而今,阿黛可不認爲法海過來真是巧遇。
“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修。青史幾行名姓,不過北效無數荒丘……”果然,船剛起行,法海便又開始他的點化。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小子我終是俗人。”趙昱卻是悠悠閒閒的道。
法海一嘆。
“就是,和尚,你自小就是和尚,又怎知這世間紅塵之樂,不如脫下佛衣,隨小青紅塵走一遭,美酒佳餚,美人相伴,北至大漠看夕陽落日,南到大洋欽晨曦蒼露,春賞百花秋看月,夏聽蟬鳴冬觀雪,再仗劍人間,除暴安良,此等快意逍遙,豈是你古佛青燈能比,和尚,如何?”湖中,青魚又從水中跳躍而,口吐人言。
那青魚頭更幻化成小青的臉,俏麗動人。
“孽障,休在這裡迷惑人,或非你尚無惡跡,否則,必死於貧僧法仗之下。”法海一臉厲色的道,這條青魚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小時候,法海日日打水,這條青魚便喜歡同他嬉鬧,只是他幾世佛心,又豈是一條小小青魚能誘惑的,之所以容她在身邊放肆,這本就法海對自己的磨練。
“小青,走了。”遠處岸邊,白素貞一身白衣,翩若仙子。
水中青魚在空中一個騰躍就變成俏麗少女,轉瞬間便到得對岸。
“姐姐,那個呆和尚,這唸佛唸的越癡了。”
“小青,莫要惹他。”白素貞勸着,法海是小青的一道劫。
法海嘴角一抽,不由一陣頭疼,還有許仙白青素貞這一段因果尚未了解,佛途之艱,他將迎難而上。
趙昱亦長身而立,迎着風,再世爲人,外表圓融豁達,但內心之堅從未曾改變。
風越大了,湖面被風吹起陣陣漣漪。
須臾,船便到得碼頭,阿黛同趙昱又一前一後的朝着王家而去。
天下起了小雨,青石街口的雜貨鋪也早早的關門,整條青石巷寂冷無聲。
不過,推開王家院門,王家屋裡卻是熱鬧萬分。
周氏同莊氏過來了,兩人是來找劉氏一起商量着王欣寧同錢易的婚期的,兩人的婚事早就定下,本待是等鄉試後,看看是否能夠雙喜臨門的,只可惜終差了一着,錢易落了榜,再下一榜還要三年,婚事都是不可能再等。
而另外一邊,卻是孟無良的媳婦柳氏來看小外甥和小外甥女。
隨後王家家境轉好,孟無良雖然不太好意思來王家,但柳氏但是沒太多在顧忌,更何況這等大喜之事,孟家也不可能不來恭賀的。
如今一來二去的,兩家也不象以前那樣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倒也常有走動。
便是孟家兩個小子,也識了些字,時常有不懂的,便來請教王繼善,王繼善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終是給孟氏的面子。要不然憑着孟無良那鐵公雞還無情的性子,兩家實是走不到一塊兒去的。
“婚期就定在臘月初九。”堂屋裡莊氏道。
“初九這天有雪。”阿黛正好進門,聽得這說便道。
“有雪好啊,雪窩裡娶娘娘。”劉氏笑道。
阿黛這纔想起這邊有個俗語,新娘出門那天下雪,會很賢惠。
而此時,趙昱自隨着阿黛身後,送上賀禮,一番恭賀的話語自不必說了。
隨後趙昱又端出了好酒,說是要跟先生吃杯酒,感謝先生教訓。
劉氏連忙叫了王靛下廚,炒了幾個好菜。
王繼善,王成,趙昱三人便吃起酒來。期中自不免又要提跟趙昱跟順風賭場的賭鬥之事,對此,王繼善做爲先生,也免不得勸了幾句,只可惜趙昱油鹽不進。
王繼善也不好再說。
天漸晚,酒半酣,趙昱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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