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大多數的人家都是守夜守到子時,子時祭拜祖先過後便可以各自回房休息了。
從戌時開始,天下起了雪,碎碎的飄着。
楊家三房。
楊三郎寬衣還未睡下,卻聽得屋外窗下路過的下人一聲驚歎:“啊,這雪突然下大呀,這天也是真冷,保不齊明天城門洞那裡就要凍死幾個叫化子了。”
“可不是,走了走了,快回屋。”另一個催促着。
兩人聲音漸遠。
楊三郎聽着兩人的話,不由的頓了一下,剛脫下來的衣服又飛快的穿在身上,走到窗邊,打開窗,立刻的冷風直灌而入,外面的雪花跟棉花球似的,那牆頭上原來薄薄的雪幾乎以可見的程度在堆高。
之前還是碎碎的雪,只突然間就撲天蓋地了。
“怎麼了?”趙落梅攏緊衣服走到楊三郎身邊。
“我要出去一下。”楊三郎連忙把窗戶關上,怕趙落梅凍着,自己卻又拿起牀邊的一根綁腿,把褲腿綁上。隨後套了皮靴道。
“這時刻,你要去哪裡?”趙落梅連忙問道。
“我看這雪太大了,南城那邊我終是有些不太放心,我得去看看,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逃不脫責任。”楊三郎道。
雖說夜裡有更夫,但是這大年夜的,又是個下雪天,更夫多半也是躲在更房裡睡覺了。
聽得楊三郎這麼說,這公事上的事情,趙落梅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抱怨了句:“兵馬司那邊就是欺負人,這兩年,年年過年都是你當值。”
趙落梅有些憤憤然。
“放心,一切會好的。”楊三郎擁着趙落梅的肩,別的且不說,就單老爹壽辰宴時,世子和世子夫人出現,估計接下來他的境遇便會有所改變。
不過,萬事終須要靠的是自己,所以,就算有世子和世子夫人的支持,在本職工作上,他更須得兢兢業業。
“來,把披風披上。”趙落梅把一件棉披風拿出來幫楊三郎繫好,兩人出得屋,楊三郎又拿了蓑衣斗笠戴好。
“你回屋吧,把門關好,風大。”楊三郎叮着趙落梅道。
趙落梅點點頭,卻目送着楊三郎出得院子,這纔回了屋。
此裡,整個京城已是白衣素裹,一身銀裝。
因着雪大,路途難行,楊三郎趕到南城時,那大雪已下了差不多差個時辰了。
楊三郎在南城已當了三年的差,南城的一切都印在他的腦海裡,此時,他直撲南城的菜市街,菜市街後,就是南城的貧民區,那裡全是窩棚。
雖然是過年,但因着是下雪天,這邊的貧民連一件棉衣也沒有,哪能經受得凍,自也沒那心情鬧新年了。
因此草草的吃過年夜飯後,就全家躲在屋裡,過着這個大年夜。
因此,天剛一入夜,家家便關門閉戶了。然後倒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楊三郎一路便巡了過去,就看到一邊的窩棚上已經蓋了厚厚雪,還有幾間窩棚因着雪壓着的關係,那板壁已有些歪斜。
時不時,雪夜裡,還能聽到那板壁卡吱卡吱的聲音。
一看這情形,楊三郎便唬的一跳,要知道,這邊是集市,那窩棚都是一間連一間的,還有幾戶人家,因着窮,中間的板壁都是共用的,這若一間倒了,那邊上的便也會跟着倒,如此相連,那倒下的將是一大片。
到時,不曉得有多少人被壓塌在屋裡,好運一點的能保得一條命,運不好的小命就沒了。
“快開門,快開門,窩棚要被雪壓塌了。”楊三郎用勁的拍了那幾家的門,同時大聲的吼着。
本來,這樣的門,楊三郎完全可以撞進去,只是楊三郎不敢撞那,弄不好經他一撞,窩棚立馬就到。
天氣冷,屋裡的人總是睡不實的,這時便被這一陣拍門聲給驚動了,隱隱約約聽說窩棚要被雪壓塌了,那心裡也是咯噔一下,而此時,板壁的咯咯聲也入得耳裡。
“快快快,快起來。”屋子裡的主人連忙叫醒了家人。
然後全裹着破棉被出得屋。
果然,窩棚已經歪了。
楊三郎又繼續叫別人,而出來的人也幫着叫人,幾個人更是拿出家裡的瓦盆,用棒敲着,立時的,整個南城菜門,雞飛狗跳,不一會兒,窩棚裡的人都出來了。
等到大家剛出來,就聽到卟吱,嘣的聲音,從中間開始,幾間窩棚倒了下去,然後連帶着邊上的窩棚跟着倒。
雪花被攪的翻天覆地,直翻騰到空中,頗有一翻驚天動地。
而所有的人看着這一幕,便是在這個大雪天裡,那背上都不由的冒了汗。
好險!!
…………
雪依然在下。
阮府。
阮彤阮秀兩個坐在火盆邊上守着歲。
火盆裡的無煙碳暴出吡剝的聲音。
後堂,隔着門簾,便來是推牌九的聲音,是幾家奶奶正陪着老夫人推牌九。
丫頭們守在外間打着盹兒。
外面的雪花大朵大朵的,顯得整個天際格外的寂靜。比起南城的劫後餘生,這裡顯得一片繁華和平靜。
“三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阮秀低低沉沉的問着阮彤。
“什麼做什麼?”阮彤挑了眉沒好氣的道。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到處傳我在錢塘的事情,你明知道我跟那安修之根本沒什麼,你卻亂傳,什麼意思?”阮秀盯着阮彤逼問道。
她已經請王妃幫她說項了,這時若是傳出她在錢塘跟安修之的事情,那顯然於她的計劃是非常不利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真沒什麼你怕什麼。”阮彤沒好氣的道。
“不是怕不怕的,我是你妹妹,我的名聲壞了,你的名聲又能好到哪裡去。別忘了,若不是我,你如今就跟着紀家人吃苦頭呢。”阮秀深吸着氣道。
“嗯,你就別提紀家了,紀家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問你,你之前阻止我跟寧王府紀家訂親真的是爲了家族安全?還是爲了你自己的私心?”阮彤反過來逼問着阮秀。
“三姐這話怎麼說的?”阮秀皺着眉問道。
“怎麼說?”阮彤譏笑一聲:“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了,你若是真爲着家族安全,爲什麼不一開始就阻止,反而等到我跟寧王府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再來阻止。若是爲着私心,那所爲何者?就要問你自己了。”阮彤兩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阮秀。
當時寧王府紀家來談婚事,其實先說的是阮秀,只是後打聽到阮秀在錢塘跟一個安秀才有些傳聞,這才熄了跟說阮秀的心思,然後纔是她。
這事情,三叔三嬸那邊是最先知道的,既然三妹三嬸知道,那阮秀就不可能不知道,阮秀既然知道,那爲着家族的事情,爲什麼不先阻止。反而等到她跟寧王府那邊親事談的正酣時,幾乎就在親禮的頭一夜這才跳出來阻止。
雖然因此一來,阮家最終免去了捲入寧王府的風波之險。
但她阮彤卻成了別人嘴裡的是非人物。
原來在未跟寧王府談親事時,有好幾家京城大族看中她的,可經此事一岔,便無聲無息了。
這讓阮彤怎麼不懊惱,不怨忿。
阮彤的話倒是讓阮秀晃了一下神。
前世的一幕一幕就在她眼前揭開了。
前世是寧王府主動提出要跟阮家聯姻的,而寧王府的大奶奶看中的是她阮秀,只是她三房在阮家一直勢弱,大伯孃和二伯孃卻是不想她三房藉助寧王府之勢起來,再加上二伯孃也覬覦寧王府的權勢,於是便使了計,讓人把她引到後花園。沒想在在後花園裡,她碰上了喝醉了酒的高家二表哥高輝,她被高輝糾纏上了,偏偏這時二伯孃陪着寧王府的大奶奶過來,正好撞上了這一幕,那這門親事自然泡湯了。
想到這裡,阮秀一聲冷笑。
只可惜,二伯孃和阮彤也沒討的好,自己的名聲固然毀了,但都是一家姐妹,三姐又豈能不受牽連,也因此,最終阮彤跟寧王府的親事也沒有說成。
而接下來,就是恭王妃出事,阮家受牽連,殺頭的殺頭,流配的流配,入教坊司的入教坊司。
想到這裡,阮秀的心便有些揪了起來。
她這回厚着臉皮求姑姑幫她搭這個橋,一方面固然是因爲不想讓安修之和王靛兩個小瞧,而另一方面卻也是爲了阮家。
雖說如今,恭王妃的危險已經解除了,畢竟趙頤已死,過去的爛賬再也翻不出來了。可這並不等於阮家的危險就解除了。
前世,阮家的倒掉固然是受了王妃的牽連,但後來扯出最大的事情,卻是因爲大伯。
如今,大伯因着恭王妃的關係,幾乎掌握着原來恭王軍隊裡的嫡系,於是等於也掌握了胡人商道,甚至大伯還讓一些士軍扮成馬賊,劫掠商道。
這件事最後揭發了出來,這纔是阮家萬劫不復的根原。
只可惜重生以來,她人微言輕,而大伯的這些事情乾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已經是覆水難收。所以,唯今之計,只有往上爬,爬到一個別人誰也不敢動的地位。
所以,阮秀才盯着靖王。從寧王府倒起,阮秀就盯着這一刻了。
當然,這些且不說,關於阮彤跟寧王府的事情,先前,她確實是故意一開始不說的,故意讓阮彤跟寧王府的事情鬧的紛紛揚揚,然後才阻止這門親事,也是報前世二伯孃和阮彤設計陷害她的仇。
………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