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因爲腿腳不方便,什麼事情都是阿月親自替她做,這令她很是過意不去。但是阿月似乎是在替兒子道歉一般,處處都依着她,她心裡就更是過意不去了,這讓她感覺有些承受不起,自己畢竟是晚輩。
雖然呆在家裡很無聊,但是外面冷,蘇臻不好意思開口要阿月推自己出去散步,於是她就坐在家裡和阿月一起看電視。
吃晚飯時鐘煜和樸青河也沒有回來,他們倆幾乎不怎麼在家吃飯了。蘇臻想打電話給他,但是想想還是沒有打,她怕被他不屑。她現在既敏感又脆弱,所以寧願做只貝殼,躲在殼裡就好,不去自討沒趣。
蘇臻和阿月兩人默默的吃過飯,阿月就去醫院看社長了,留下了蘇臻獨自在家裡。
她想要上廁所,於是試着自己站起來,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腳剛落地,她就倒在了廁所的地板上,措手不及的一跤,痛到她的心坎上去了。她一手扶着輪椅,一手扶着打着石膏的腿掙扎着爬起來,左腳因爲受了力,感覺到痛,但是她只能忍着。她費勁的上完廁所,然後又費力的爬回輪椅上坐着。
來到臥室,她面對着那盞許願檯燈,眼淚就嘩嘩的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很狼狽很可憐怎麼突然變成這副模樣?她不懂。
夜裡她早早的躺在了牀上,因爲這幾天在醫院都沒有睡好,所以她挨着枕頭很快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天已經矇矇亮。她睜開眼睛看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自己身旁的那個枕頭,枕頭上空着,他竟然一宿沒有歸。她的心失落而煩悶,霎那間有想要哭的衝動,她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是否要哭時,眼淚卻悄然滑落。
她抱着他的睡衣,把臉埋在胳膊上的睡衣裡,她聞着他的氣息——他那特有的令她沉迷的氣味。雖然他不在身邊,可是聞着他的味道,她都感覺似乎他在身旁一樣,她深深的嗅着衣服上的氣息,卻怎麼也聞不夠。這味道此刻亦讓她沉醉,讓她神往,她的心爲此而悸動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她也不知道倆人有多久沒有見面、沒有說話、沒有打電話了,似乎是很久了,似乎倆人變做了陌生人般,連一句禮貌的問候都沒有了。她想他是真的不愛自己了,如果愛自己的話,他會回家的,不會讓她一個人睡的,可是他會去哪裡呢?她想他是故意躲着自己的,他是故意要把自己逼走的,可是理由呢,她不接受他分手的理由——因爲他的不自信和膽怯,她想若是因爲這個原因分手,她也會覺得自己弱爆了。
她想他快點回來,回來後倆人再好好談次,不管是分還是不分,還是要把話說清楚,不然她還真感覺自己好像是賴在他家不走了一樣。
也不知道是幾點了,反正天是大亮了,鍾煜回來了。他走進臥室皺着眉頭看了看蘇臻,意思似乎是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從衣櫃裡找出衣服來換上,蘇臻默然的看着他,她想叫他,想和他說話。可是他穿好衣服後就走出了臥室,並帶關上了臥室門。門關上的那一霎那,她想完蛋了,他是來真的了,他是真的下了分手的決心了。
她拖着沉重的腿,想要翻個身都顯得困難,她一個姿勢睡太久,已經全身疼痛了,可是除了平躺,她找不到更舒服的姿勢了。於是她掙扎的坐起來,並自己穿衣服。她想他千萬別進來,她不想他看見他看見她穿衣服的窘態,因爲她現在生活基本很難自理,但是她必須學着自理。
越是想着他別進來,當她正在爲穿褲子發愁時,他卻推門而入了。她慌亂的低下頭不去看他,她也不知道他進來幹嘛也不知道他是否在看自己,總之她希望他快點出去。
他在牀頭櫃裡翻了一下,果然還是沒有對她言語,然後冷漠的走出房間。
她看見對自己這麼冷漠的他,急的要哭了,她想: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實在是受夠了,爲什麼我要看別人的臉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難道我該摔斷腿嗎?難道不應該是她摔斷嗎?她不滿而氣憤的想。
早飯時,阿月,蘇臻,鍾煜三人默默的吃飯,阿月見鍾煜默不吭聲,輕輕了咳了一下,說:“你昨晚去哪裡了,晚上幹嘛不回家,有家不回這像話嗎?”
“媽,我沒有不回啊。只是想着太晚了,就懶得回了。其實睡外面比在家裡還睡的舒服呢。”
蘇臻不知道鍾煜說這話是出於什麼想法,但是在她聽來卻是尖銳的諷刺,她想,自己在他眼裡已經一文不值了。想到這,她就難過的吃不下飯,卻只能死撐着。
他們倆已經好多天沒有說一句話了,莫名其妙的就沒有了語言,她想人還真是善變,居然可以說變就變,他能說不愛就不愛,說分就分,可是她卻做不到。她猶記得上次冷戰,是他找自己道歉,是他跟自己說着山盟海誓。可是這纔多久啊,劇情居然完全變了,根本不是在她的想象之中。這一次,她想她熬不過這一次了,他根本沒有後悔的心,他完全把自己當做了陌生人了。不管他是有心的無心的還是違心的,她都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突然讓他失望了。
她本來對他還是滿懷激情的,可是看見他冷漠的面孔,她的激情也被冷漠嚇的退縮了。想到自己現在跟殘疾人一般的狀態,她又開始患得患失了,心想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留住他的心,既然不能繼續在一起了,那麼就還是分手吧。我還是默默離開吧,我哪裡來哪裡去好了,蘇臻在心裡落寞而無望的對自己說。
吃過飯,鍾煜和阿月打了招呼就出門了。蘇臻和阿月在家裡除了看電視就是聊天,蘇臻借說睏乏於是進了臥室,將臥室門關上。
她面無表情亦毫無思緒的打量着臥室,天花板,窗簾,窗臺,地板,牀,衣櫃……臥室裡的每一樣東西她都掃視了一遍,她想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這麼仔細的觀看這個房間了。
這個房間裡有她的愛情,有她的美夢和噩夢,亦有她的失落和眼淚。她將輪椅停在牀邊,將臉埋在被子裡,然後面無表情的望着某處發呆。
她這樣一趴就是一上午,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時間那麼快又到中午了,午飯時就阿月和蘇臻兩人用餐。
阿月望着蘇臻,問:“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用了,我就呆家裡好了,外面的天氣還是太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變的暖和些。”蘇臻毫無意識的說着天氣,不過是爲了應付阿月的問題罷了。她一點也不想說話,如果阿月不說話,她也可以不說話。
“好吧,那下午你一個人在家裡了,我下午要去看社長。唉,也不知道他啥時候能出院啊。我每天這麼兩頭跑,還真的感覺到累了。好想休息一下了……”阿月亦是眼神空洞的毫無焦距的說着。
“嗯。”她微微蹙眉嗯了一聲。
繼而兩人沉默無言。
阿月出門後,蘇臻一個人在家感到落寞和難受。她想這本不是她的家,本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吧,這個地方給了她溫暖亦給她寒冷。家,終究是有父母的房子纔是家,她想。
想到這她的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掉,她想自己再過幾年就是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呢,到底是爲何呢。小時候她天真的以爲大人們都是不哭泣的,以爲只有孩子纔會哭,於是她總在想自己長大後是不是就會變的沒有眼淚了?可是長大了她才知道,除了模樣變老之外,心卻依然是幼時的那顆心。
她的心感覺到累,她想要逃離,想要躲避起來,她想要回家了。因爲她不知道能去哪裡,這樣拖着一條斷腿能去哪裡呢。
她在仔細思量後,決定回南方去,於是找出行李箱,開始清理自己的東西,任何有關他的東西,她都不要,包括他送的禮物,他給她買的衣服。她想既然他要決裂,她就順着她好了,委曲求全沒有意思。
她剛收拾了兩件衣服,然後又開始發呆,心想真的要這麼就走了嗎,真的就要走了嗎?愛情呢,婚姻呢,到底怎麼了?他或許還是愛自己的呢,或許他只是說的氣話,或許他口是心非故意說這樣傷害自己的話來證明愛或不愛吧。她很想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在他眼裡她是怎樣的,他對她的愛是怎樣的。她這樣想,是因爲還是不死心,她想聽到他更加無情的話,讓自己徹底死心,然後離開,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她拿起電話想打給鍾煜,想着離開前乾脆大吵一架好了,大不了魚死網破,不然心裡似有東西堵着似的,憋的慌呢。可是拿着電話她又猶豫了,半天不敢按下綠色按鍵。
“喂,你在哪裡呢?”最後她把電話打給了田彩冰。
“我在上班呢,聽說後天開始放假呢。這兩天把以前的工作清理一下,然後就開始放假呢。哈哈。”田彩冰的語氣十分愜意。
“是嗎?放假,放多久啊?”
“不知道,說到時候上班會通知。唉,不知道是不是要失業了,感覺心裡沉重呢。”她的語氣轉而又變的不安了。
“啊……”蘇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現在公司是什麼情況和局勢她完全不知道。
“怎麼了。你出院了沒,在哪裡呢?”
“在家裡,昨天就回來了。唉,可是我很不習慣,我想要回家了,你陪我回南方吧好不好。”
“回南方?我也想啊。好啊,什麼時候呢?”
“越快越好啊,要不後天吧。雖然很想明天,但是你要後天才放假啊。”蘇臻有些無奈。
“好啊。後天也行,反正我過年也沒有回去,當是休年假好了。對了,你和鍾煜怎麼樣了啊,還沒有和好嗎?不要告訴我你們倆是真的要分手吧?”
“是真的,貌似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唉,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完全無法預料的情況。”她的語氣甚是失意和落寞。
“那就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吧,倆人先分開一下,冷靜一下,或許以後會重新考慮。”田彩冰安慰着。
“我是不想考慮了,我走了就再也不想回來了。既然走又何必回來呢,是不?”
“好了啊,你們倆啊,怎麼都在賭氣啊。一個鬧,另個一個跟着瞎鬧,要容忍要遷就,知道嗎?都當真怎麼成,說氣話只會傷感情。”
“別談感情了,哪裡還有感情呢。我不過是隻爛鞋,還真是隻爛鞋罷了。”
“你是心裡有問題吧,你怎麼這麼想呢,我不知道要安慰你了。你們倆有沒有好好談談?要不你今晚好好跟他談談,走的話也要說清楚,如果不打招呼就走了,還是不好吧。”田彩冰放下手裡的活,很嚴肅認真的對她說。
“好吧,如果他今晚回家,我就跟他說吧,是死是活都要說的。不過他現在晚上都不回家了,也不知道他晚上去哪裡了。他似乎在躲着我。”
“不回家?那睡哪裡?故意的吧。是想逼你走,還是在外面找了小三啊?”田彩冰很是生氣。
“不知道。算了,不說了,等今晚談了明天再告訴你吧。“
“是的,好好談,說不定他並不是真的想要和你分呢,到時候你就留下吧。”
“不管他是否改變心意,我都是要走的。我心意已決,我找他談話,只是想告訴他,我要離開他了,不管他是否後悔,如果他後悔最好,我要讓他也痛一下,如果他不後悔,就當我自己犯賤好了。”
蘇臻掛掉電話,心想,既然結果是什麼都是要走,又何必談呢,她不由一絲苦笑,從細胞裡溢出的苦澀。
最後她鼓起勇氣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今晚我們好好談談吧。”
“今晚沒有空,我很忙。”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她本以爲他連電話都不會接的,沒想到還聽到他說了句話。雖然言語裡透露着冷漠,但是她覺得他是刻意裝出來的。她不禁一絲冷笑,心想愛情怎麼變的如此邪惡了呢。
晚飯的時候,她沒有跟阿月說自己要回去的話,她想等到要走的時候再說吧,不然怕中途生出什麼事端來,只是恐怕這一走,以後都見不到社長了,她心裡不由有些遺憾。她很想走之前去看看社長,可是自己這副樣子怎麼去呢。
雖然鍾煜說晚上不回來了,可是她心裡還是期盼他能回來的,可是等到天亮,依然不見他的身影。她的心又悲慼了,大清早想起這事,又開始哭起來。
她想她一定要離開,再不離開,這樣的自己肯定會患上憂鬱症,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無來由的憂鬱了。這樣想着她定了定心,然後忍住了哭泣,心想白天找機會跟阿月說自己要走的事,不管怎樣在她家住了這麼久,要走當然要提前說聲,這是禮貌問題。雖然她是一個字不想說,雖然她想爬也要離開這裡。
下午的時候,蘇臻和阿月倆人在家。
阿月關心的問:“蘇臻,腿還疼嗎,每天這樣在家很無聊吧,不然一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
“哦,沒事,在家挺好的。我不想出去。”她口是心非,她素來不願意呆在這個家的,因爲不習慣,她寧願一個人住。
“你這性格還真是沉的住氣,這樣也好。不過這腿至少也要一兩個月纔會好吧,這樣天天呆在家也會很無聊吧。”
“是,這兩天還不覺得。不過我還想回南方去看看,正好回南方去,現在南方的天氣也暖和,對恢復應該也有好處。”蘇臻鼓起勇氣說出了想法。
“回去?”阿月遲疑了一下,略微思考後,說,“也好,既然想回去,就回去看看吧,雖然我很不捨得你走,但是你願意回去呢,我也不阻攔,只要你開心就好。”
蘇臻聽了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失落,阿月居然沒有留自己,或許自己是真的該走了,但是她又說了那麼婉轉客套的話,讓她聽了覺得又不捨了。
“是。”她不想說更多的話。
“那什麼時候回去呢?”
“明天吧。”
“是。我已經訂好機票了,明天的。”
“這麼快?”阿月耷拉着眉頭很是不捨。
“是。”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阿月只說了個那字然後就忍住沒有說了,偷偷抹着眼淚走進了臥室。她本來想說那住一段時間就回來吧,早點回來,可是她卻說不出口。不知道是因爲知道見不到了不想說矯情的話,還是因爲不捨得而不忍說那樣的話。
蘇臻聽了亦是傷感,沒想到最後要離開時捨不得的不是鍾煜,而是阿月和社長,她想自己真是沒有福氣,不能再繼續得到阿月和社長的寵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