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房門打開，把新買的摺疊椅搬到小陽臺上，享受着涼爽的穿堂風，李陸飛就忍不住的發出了“生活是如此美好”的感嘆：“我要買一幢別墅，而且是那種海景別墅。到了炎熱季節就可以避暑納涼，順便吹着海風吃點海鮮什麼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做夢去吧你，”程佩佩毫不留情的把李陸飛的美夢打擊的粉粉碎碎：“海景別墅？你可真敢想啊！就你賺的那點錢，三環以內連一間廁所都買不了。醒醒吧，別做夢了好不好？”
“真沒意思，”李陸飛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很不滿意的說道：“我這樣的窮人，也就剩下做帶你美夢幻想一下的權利，還被你被破碎了……”
程佩佩坐在小沙發上，將腳丫子伸到茶几處，正在給腳趾頭塗抹粉色的指甲油，頭也不擡的說道：“就你這樣的，一個月就那麼點死工資，還想買別墅？”
“誰說我光有死工資了？不是還是手術補助麼？”
“手術補助？做一次手術才一百來塊錢的補助，有時候還到不了一百塊，補助一輩子也不夠買房的。”程佩佩從來就不是個爲錢發愁的人，發了幾句牢騷之後，好似想起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嘴角翹起一個可愛的弧度：“說起手術，我想起來了。今天林圓圓說給我做助手，當時我差點笑破肚皮，就她那兩下子，連鄉村衛生所的醫生都不如，還想做這種難度的手術，真是太……太好笑了。”
肢骨鉚合這樣的手術，雖算不上多麼高技術含量，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林圓圓那低的可憐的專業水準，想做這樣的手術，無異於天方夜譚，簡直就是個笑話。
依舊保持着最舒適的姿勢，李陸飛閉眼假寐，毫不在意的說道：“我那個小師妹，也就是在二室混日子而已。要不是咱們林院長是她姑姑，早就混不下去了。把侄女安排在二室，擺明就是以權謀私。老劉那個老好人三腳也踹不出一屁來，你我又是院長提拔起來的，不敢說是嫡系吧也不算外人了，這是要咱們照顧着她侄女一點。好歹把這個實習期混下來，以後再利用院長的職權給她安排個工作。咱們醫院雖小，也算是個江湖了，這點事情，我早看明白了……”
將侄女安排到醫院來實習，肯定有以權謀私的嫌疑。若是林院長的侄女醫術精湛專業技術過硬，也不是說不過去。可那個林圓圓擺明了就是來混日子的，醫術糟糕的一塌糊塗，要不是有個姑姑做院長，早被“請”走了。
程佩佩當然明白這裡邊的道理，把腳趾頭上的指甲油抹完了，感覺十分滿意，象往常聊天一樣正準備接着這個話題繼續閒談，一擡頭就看到了林超男林院長。
林院長正倚着門楣，笑眯眯的看着她呢。
程佩佩心中“咯噔”就是一下子，趕緊起身：“院……院……”
林超男微微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李陸飛，示意程佩佩不要聲張，讓李陸飛繼續說下去。
看這個樣子，林院長已經在門口有段時間了，小流氓剛纔說的那些肯定被林院長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手下談論領導的短處，而且被領導抓了現行，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麼？
偏偏小流氓面朝陽臺背對門口，根本就看不到，也不知道林院長就在身後，還在口若懸河的繼續着剛纔的話題：“你說圓圓啊，這個圓圓確實是個問題……”
剛剛程佩佩說出“院……院”的時候，李陸飛聽成了“圓圓”，依舊口無遮攔的說着：“這小丫頭，典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成。渾身上下除了毛病就不剩下什麼東西了……”
因爲已經被林院長示意不要打斷李陸飛的“長篇大論”，程佩佩也不敢再說什麼，焦急的看着舒適愜意的躺在躺椅上的李陸飛，心中暗道：“小流氓你這是要作死啊，林院長就在你身後，還敢說這些……”
李陸飛當然不知道院長大人就在身後，抓起身邊的冰鎮啤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要說這個林圓圓啊，除了醫術不行之外，還很不懂事……當然也不是一無是處，這丫頭還算義氣，對朋友也算實在……”
程佩佩急的如同熱鍋螞蟻釜底游魚，用可憐的目光看着李陸飛：小流氓你怎麼還說這個話題啊？林圓圓作爲一個醫生，不懂醫術就是最大的缺陷，義氣有什麼用？義氣和醫生有關係麼？這種話平時咱倆私下說說也就算了，千萬別當着林院長說啊!
奈何李陸飛的後腦勺上沒有長眼睛，看不到身後的林院長。最要命的是李陸飛今天的談興很高，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不僅說林圓圓的種種不是，連林院長本人也捎帶上了：“要說咱們林院長也不是個傻子，剛剛做了院長，就應該鞏固一下現在的地位，而不是先把一個不成器的侄女安插進來。這事要是一個弄不好，很容易成爲污點的。真要是幫侄女，隨便貪污點錢，不比林圓圓幹一年要強的多？現在做領導的哪個不貪污啊？只要不是做的很過分，沒有人在乎這個的。我就想不通了，院長大人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會連這點都看不明白？”
完了，徹底完了。
小流氓你這是找死啊。
當着院長大人的面說“貪污”，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情麼？
已經說了這麼多之後，沒有聽到程佩佩的應答之聲，李陸飛也很奇怪：“程大美女，你怎麼不說話了？”
林院長就在旁邊站着呢，程佩佩當然不敢再順着李陸飛說了。
可小流氓已經問起了，又不能不開口，雖然心裡替李陸飛急的要命，也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吧……我是說……今天的天氣真的很不錯呢，哈哈，今天天氣還可以……”
今天是典型的高溫天，氣溫曾飆到了四十多度，熱的涼蓆都快成電熱毯了？這還叫不錯？
程佩佩該不會是熱糊塗了吧？
“我說程大美女，你是不是連天氣的好壞都分不出來了？”感覺詫異的李陸飛終於扭過半張臉，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在看到林院長那和藹可親的笑容之後，李陸飛的眼珠子瞬間瞪的猶若銅鈴，一下子就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咣噹”
一聲脆響，撞翻了還沒有喝完的啤酒，十分狼狽的爬起來，臉色早已漲的通紅，剛剛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架勢頓時消失到了九霄雲外，嘴巴里好像塞進了一顆雞蛋，說話支支吾吾含含糊糊：“院長……院長……您怎麼來了？我……我剛纔是不是說了點什麼？程……我剛剛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吧？”
程佩佩低頭不語，心中暗道：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說，而是說的太多了。
“你說了很多呢，”林超男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呢？我給你提個醒，你剛剛說圓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我不該把她安插進來，還說到以權謀私貪污什麼的。正到了精彩之處，繼續說下去呀……”
原來林院長已經把剛纔那番話全都聽了去，李陸飛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忍不住的偷偷瞄了程佩佩一眼，雖然沒有開口，意思卻已經十分明顯了：院長大人來了你怎麼不言語一聲？這下被你害死了！
林院長笑道：“陸飛你繼續說啊，我很想聽聽自己這個做領導的在你們心目中是個什麼形象呢，可惜平時可沒有這種可以聽到真心話的機會，你別有什麼顧慮，繼續說下去吧。
還說？李陸飛還敢說嗎？
絕對不敢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李陸飛都不是直言敢諫的那種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物，缺少剛直不阿的英雄氣質，缺少敢於挑戰的勇氣。
哪怕是再借給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再說了。
事情是明擺着的，哪怕是林院長的脾氣比老劉那個老好人都要好一百倍，也不可能希望手下這麼說她。
眼前的這個工作收入雖然不高，卻勝在穩定，很多人託門路走關係的想進來還進不來呢。想不到自己就因爲嘴上沒有把門的，在背後說領導的壞話，而且被領導全都聽了去，估計這個工作是保不住了。
忐忑難安的李陸飛腦子裡已是一團亂麻，一眼瞅見腳下的啤酒，極力做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今天真的是喝多了，喝的太多了，腦子不清醒說了很多醉話。至於都說了些什麼已經記不得了，院長您千萬別當真啊，都是醉話……”
被手下在背地裡說壞話，還能和藹可親一點都不介意，這種人不是領導，而是聖人。
林超男只是領導，從來就不是聖人。
真心聽取手下的意見，“把批評當作動力”的那種領導只存在於新聞通稿和表彰大會的發言當中，現實生活是絕對不會遇到的。
既然李陸飛不想再說了，那就輪到林超男林院長髮言了。
此時此刻的林院長，臉上雖然還掛着一絲微笑，但是這個微笑已經不那麼自然了，而是帶着很明顯的怒氣：“陸飛啊，平時我待你如何？”
一般情況下，當上級說出“待你如何”這句話的時候，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現在李陸飛，心中慌亂的很，已經顧不得什麼好兆頭還是壞兆頭了，只有硬着頭皮老老實實回答：“院長對我很好……真的很好，這句是真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