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他，他待會兒喝了酒又要罵罵咧咧。”退休工人阻止書記道，但已經來不及了，書記已經向老司機打起了招呼：“喂，老司機，來喝兩杯。”
“喝就喝。”老司機走來倆人身邊，坐到書記對面，退休工人只好也陪上笑臉，叫服務員添一副酒杯碗筷。
“現在這世道，哼。”老司機接過書記斟滿的一杯酒，往面前兩人一照，“幹！”三人幹了。
“現在這世道，哼，是個啥世道？”老司機放下杯子，任書記斟酒，盯住桌上的一盤迴鍋肉，繼續說道，“貪污成風，腐敗成風。”
“那是，那是。來，又幹。”書記斟滿桌上三杯酒，又端起杯子。
老司機再次幹完後，抹一把嘴，說：“現在這世道，哼，是個啥世道？貪污成風，腐敗成風，當官的就知道自己撈錢。”
“呃呃，老司機，說話注意點，這可是我們單位新來的書記。”
“沒關係，沒關係，如果讓羣衆連話都不敢講，那我還算個啥書記？”書記阻止住退休工人，臉上已經有點掛不住。
“我又不是說我們新來的書記，我是說他們。哼，現在有幾個當官的是好東西，除了撈錢還能幹啥？我算是看透了，共產黨就沒養幾個好官兒，眼裡就只有錢，幹啥不找你要錢，幹啥不向你伸手，哪像我們那時候的幹部？照這樣下去，我看啊……共產黨的天……哼。”老司機拿起筷子，朝桌上的回鍋肉夾去。
“呃呃，我說，老司機，你說話注意點好不好？你不也說我們新來的書記是個好書記嗎？”
“我知道我們新來的書記是個好書記，我是說他們。”
“他們惹你惱你啦？”
“他們沒惹我惱我，我就是看不慣。”
“看不慣你就別看啊，像我這樣早上起牀打打太極拳，下午遛遛鳥，晚飯後去跳跳壩壩舞，你操那份閒心幹啥？”
“都像你那樣，那我們國家早完了，哼，來，再幹！”
三人再次乾杯。
“國家不是好好的嗎？我看是越來越好，哪就完了？”退休工人喝完，放下杯子，接着說，“你看我，退休工資也有幾大千，冬天我飛海南，夏天我去草原，大前天我已經報了名，下個月還要去巴黎倫敦玩上十來天呢，國家哪就完了？”
“你？哼，你懂個球，你就只曉得自己玩得高興，你的眼睛就曉得看外國，外國那點好？請我去我也不去。我是看不慣我們這個世道，哼，是個啥世道？貪污成風，腐敗成風，當官的就知道自己撈錢，沒一個好東西。”
“撈錢？沒一個好東西？你老司機當年不也撈錢嗎？”
“我一個車伕撈啥錢？我又沒當官。”
“撈啥錢？那時候，你手裡握着方向盤多牛？師傅師傅搭個車，小妹兒的奶子隨你捏，你忘啦？你捏沒捏過小妹兒的奶子我不知道，路上人家搭你個順風車，三十五十地你還收得少啦？哪回你上交給了單位？你爲你舅子老表啥的拉磚拉瓦還少啦？哪次你向單位上支付過油錢？後頸項摸得到，看不到。你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哼，我看你是覺得自己現在撈不到了，心理不平衡。你跟我一樣退都退休了，難道你還想撈錢啊？”
“我……”
“書記啊，你不知道我們那個年代哪像現在這樣人人都有私家車，全單位上千號幹部職工，就一輛解放牌貨車。喏，方向盤就握在他手裡，貨也拉，人也拉，幹部上省城成都開個會也是他拉去拉回。你知道，我們是國營大單位，幹部又多，誰要用車還得先來問他，連我們那時候的老書記也要讓他三分，不讓不行啊，趕巧明天你要用車，他車壞了要檢修咋辦？”
“別這樣說我們老司機，我呢也是剛剛調到我們單位來當黨委書記，對我們單位過去的事情也不清楚，不過嘛……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既往不咎。”書記終於展開笑臉，滿意地端起杯子跟退休工人一碰，又轉向老司機。
老司機不說話了。
2017年0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