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凜本是想着帶安靜初走水路的,然而他們還沒有走出慕城,行程便被阻止了。
言凜捏着手中的信箋,拳頭青筋暴起。
“言凜,怎麼了?”
“夫人,估計我們要再回撫州一趟了!”
安靜初臉上笑容一滯,“怎……怎麼了嗎?”
言凜把手中的信報給她看,解釋道,“蒙飛虎是我的人。”
“老皇帝讓蒙將軍去撫州定亂?是打算削弱你左右手嗎?”
“嗯。”言凜點頭,但他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
厲王已經不想和皇室拖延下去了,已經在城內開始屠殺無辜百姓,蒙飛虎也是無奈之下才向他求助。
以撫州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都沒有解決之法。若是帶人硬拼,撫州易守難攻,估計等他們闖進去,撫州已經成爲死城了。
“皇室不管嗎?”厲王向皇室提出了換五座城池的要求,否則就屠盡撫州的老百姓。雖然不該答應厲王的要求,可皇室不應該做出一些相關的救援行動嗎?怎麼說撫州的百姓也是大靖的子民,難道就這麼被皇家拋棄了嗎?
“夫人……”言凜搖了搖頭,“皇室有派人去進行調和。”
但只不過是做個樣子。撫州十幾萬的百姓,已經註定被皇室拋棄。
厲王提出的要求本就過分,他已經奪得了撫州這麼一塊城池,卻是以撫州的百姓威脅皇室得寸進尺。皇室在撫州上就吃了一個悶虧,又怎會再繼續容忍下去?
可以說,在撫州被厲王佔領的那一瞬間,撫州的十幾萬條人命,已經被拋棄了。
“皇室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若是我沒猜錯……皇室該是在等着厲王大規模屠城,然後攻奪回撫州。”撫州是個軍事要塞,皇家不可能棄。
目前現在厲王雖然已經開始屠殺城內的百姓了,但數量還是少的。
厲王已經放話,若是皇室敢攻城,他就打開殺戒殺光城內的百姓。所以,皇室便只能等。現在這個時候,若是皇室敢稍有動作,那麼這殲滅全城百姓的罪名就該由皇室來擔了。可若是厲王先動的手,皇家再去進攻,那就不一樣了。
“言凜……那,皇室不會喪失人心嗎?”這麼多條人命,說棄就棄,其他的子民肯定會心寒了吧!
“夫人……”言凜把她抱在懷裡,“這個時候,皇室也是騎虎難下。”
若是答應厲王的要求,到時厲王再次貪得無厭,那麼就不只是十幾萬條人命了。
“那……厲王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稱王?可這樣,即便他日後成功登基,也沒法贏得民心吧!
“夫人,厲王他是個瘋子。”心理極其扭曲的男人。他說要屠城,言凜絲毫不懷疑。況且……
“夫人,這歷史本就是由勝者書寫的。”
“那……皇室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子民被人殘忍地奪去生命?”
“皇家本就無情。”
“怎麼會……”安靜初臉色有些慘白。
從她第一天睜開眼睛看到這個時空,明白自己處在的是怎樣一個世界時,她就做好了準備,迎接這個世界不公平的殘忍。可是……她卻沒想到,當現實來臨時她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力氣招架……
“言凜,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言凜對她抱歉苦笑,搖了搖頭。
“夫人,我們現在只能先去看看。”
安靜初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她安靜地鑽進言凜懷裡,聲音有些低落道,“我陪你。”
“嗯,我知道。”正因爲有她在,他纔想要去看看。
厲王不是好人。
他也不是個好人。
犧牲自己救天下人這種事情他做不來。
但是,他心底還保留着一份良知。因爲她,他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爲厲王那般的人。
那種整個世界一片陰暗,只有自己一個人,感覺不到絲毫溫暖,看不到絲毫亮光的生活他再也不想要了。
人就是這樣,飽償過溫暖,誰還願意回到那陰冷灰暗的地獄?
撫州,十里之外。
“報!稟報各位將軍,今日厲王又殺了百名壯年男子!”
厲王每日殺了人就把頭顱掛在城門之下,別說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們了,就連他們這些歷經過生死的土兵將領們看了都頭皮發麻。
聽了士兵的稟報,帳篷內的幾位將軍都握緊了手下的扶把,許久後卻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猛虎,你不是已經傳信給國師大人了嗎?可是聯繫上了?”
蒙飛虎回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前段時間國師大人在幻谷失蹤,朝堂一片動盪。緊接着便是撫州被厲王佔領的消息……噩耗一個接一個來。皇上讓他們幾個來定亂,不過也是想借此除去他們罷了!雖然這些年來裝聾作啞,當做看不清聖上的用意,可他們都心知肚明,聖上早就有了去除國師大人的心了!
可是,他們大靖不能沒有國師啊!他們雖然都是武將,但他們心裡都清醒得很!
這些年來,聖上爲了除去國師大人做了多少糊塗事,他們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幸而每次國師大人都無傷大雅,國師大人本身也無意皇位懶得計較,若不然,這些年來還不知大靖會亂成什麼樣!
皇上怎麼那麼糊塗,國師大人根本就無意皇位啊!這些年來,要不是國師大人,他們大靖也沒法如此安穩。漠北、東海、南漢,這些國家,哪個不是對他們大靖虎視眈眈的?若不是因爲有着國師大人在朝堂坐陣,這幾年大靖的周邊能有這麼安寧?然而聖上每一次都是把國師大人往外推……
他們這些將士們不同那些只會拿着本書念之乎者也寫着一些酸不拉幾文章的文官,他們帶兵上陣,更多的帶着一份雄心壯志,是爲了精忠報國,保護他們大靖的百姓!
原本的他們並不投靠哪一方,即便屬於哪一方他們也該說是屬於皇家的。他們只忠於生他養他們的大地,只忠於他們大靖的子民。國師大人雄韜偉略是少有的蓋世奇才,他們自愧不如,想必沒有哪一個士兵不敬佩國師大人的,他們也是如此。
而他們最終決定站在國師大人這一方,除了敬佩國師大人的才能,更多的是國師大人的爲人讓他們心服口服。他們學不來文官們的滿肚子彎彎繞繞,國師大人這邊更適合他們。而且,國師大人也從來不計較他們是屬於哪一邊勢力的人也從來沒有拉攏他們,只要他們不算計他不去害他,做的不是傷天害理之事,國師大人都不會拿他們怎樣。
國師大人雖然不怎麼理會朝堂上的事情,可國師大人提出的哪一點意見不是對造福大靖百姓的?每每他們拿一些事情來問國師大人,國師大人總能一針見血,給出對大靖百姓最好最中肯的意見。
他們不希望聖上一錯再錯……
這一次,若是聖上真的想要通過厲王這件事情除去他們,他們死不足惜,就是可憐了那滿城的老百姓了。
說實在的,目睹了聖上做過了這麼多事情,他們對皇家的歸屬感已經大不如從前了。他們自幼便耳濡目染,深知造反乃是大逆不道天理難容之事,可若是有一天國師大人真打算要起兵造反,想必在坐和他一起的幾位將軍,也會跟隨國師大人的步伐吧!
其實,說句真心話,他們挺希望國師大人做他們的君王,但是若是改朝換代,必定又是一片血雨腥風,他們也不忍心。況且,國師大人他自己也對皇位無意……
見蒙飛虎臉色凝重,剛剛問話的那位將軍不禁緊張,“猛虎,怎……怎麼了?不是說國師大人已經脫險了嗎?難道……是假的?”
“國師大人正朝這邊極速趕來!”他難受的只是聖上的決心罷了!
聖上這是在逼國師大人造反吶!
唉!
“國師大人幾時能到?”另一個人問起。
鳳凌威每日都在城中殺人,可是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他恨這種無能爲力感!
“車凱旋,你可別亂來!”
“是的,老車!在國師大人未到之前你可別輕舉妄動!”
被衆人紛紛勸阻的那位將軍狠狠啐了一口,“現在這個情況,老子能做啥!”
雖然他也想偷偷溜進城,即便殺不了鳳凌威那小子也得讓他重傷什麼的,可這想法也不過一閃而過罷了!孰輕孰重,他還是拎得清的。
……
言凜看着面容疲倦的女子,有些心疼,“夫人,不如下一個鄉鎮我們停下來休息一下?”
這一路上,他們一直在趕路。就連三餐也是在車上解決,更別提是下車休息了。
爲了早點趕到撫州,他們抄的是小路,路面極爲不平坦,馬車又極速飛奔,一路都在顛簸,這樣的環境下安靜初根本就無法好好休息睡個好覺。
“沒事的,言凜!”反正他們也快到達撫州了,她再忍忍就好,相信撫州的百姓比她更加煎熬難受。
安靜初鑽入言凜懷裡,“你抱着我,這樣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好!”言凜把她護在懷裡,安靜初困得不行,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了。
馬車又顛抖了一下,在她快要醒來時言凜迅速點下她睡穴。
“夫人,安心睡一會吧!”他本想讓人送她單獨回京的,可是……他又捨不得和她分開。明知道撫州現在狀況險急不宜帶她來,但他還是帶她來冒險了。
辛苦她了!
之前爲了救他,她不辭辛苦地從京城趕來,後來又和他一起吃了那麼多的苦!
真是難爲她了……
言凜只覺得心底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那位老嫗說得對,這一生能擁有她,就是他最大的福氣!
安靜初醒來時,人已經在軍營了。
看着綠色的棚頂,安靜初眼神迷茫了一會,翻身下牀出了帳篷。
“國師夫人,您醒了?國師大人正在與諸位將軍商量要事。國師夫人可有什麼需要的請盡情吩咐小的。”帳篷不遠處站崗的一個小兵見到安靜初出來,急忙給她行禮道。
國師大人到來之時,是抱着一團錦被下馬車的。軍中的有些兄弟因爲這樣而對國師夫人不喜,幾位將軍就是這樣。他們認爲國師夫人恃寵而驕,現在撫州情勢嚴峻,國師夫人竟然還纏着國師大人來玩,真是太不懂事太沒個輕重了!
不過,他不同。
他對這位新晉國師夫人很是崇拜,據說國師大人在幻谷遇險,是國師夫人千里尋夫,單槍匹馬闖了厲王的層層包圍,這才救了國師大人的!
安靜初在京城時極少出府,而且這段時間和言凜四處遊玩,她都快忘記自己還有國師夫人這一身份了。乍一被人這麼稱呼,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個……要不你們還是叫我言夫人吧!也親切點。”這樣她比較習慣,南下的時候,她都是這麼跟人介紹自己的。
“是!言夫人!”那小兵很是高興!
他的兄弟們得知他被派來伺候國師夫人,都對他很是同情。
在此之前,他們軍中也來過幾位夫人和郡主,各個都是鼻孔朝天用下巴瞧人,極難相處,動不動就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可是軍中哪能有她們自個家裡舒服?可那幾個女人都是地位極高,他們又不好得罪,遭罵受罰什麼的,只能心底默默承受着。
所以,現在軍中只要來了一位誰誰的夫人,哪家的小姐郡主,他們都是唯恐不及,就怕自己會被將軍點名要去伺候。這次國師夫人的到來,他的兄弟們也是你謙我讓,沒人願意主動站出去。
他當時是因爲想近距離仰望自己心中的神,不幸運地被國師大人點到,吩咐他等國師夫人醒來後給她準備茶水吃食什麼的。
其實,當時親自被國師大人點到,他都要樂壞了!無論國師夫人有多難伺候,他也認了!國師大人一直是他最敬佩的人,是他心中的神,被他那麼看了一眼,他便熱血沸騰,有種此生死而無憾的感覺!
沒想到國師夫人竟是這麼好相處,說話也柔柔的,嘿嘿,那羣狗崽子過後肯定會後悔自己沒被選上!
安靜初對這小兵眼中欣喜若狂的興奮不明所以,她訕訕笑了笑,問道,“言凜他們在哪裡開會?能帶我過去嗎?”
“在這邊!言夫人,請隨小的往這邊走!”
安靜初進入那帳篷之時,言凜正坐在主位聽着幾位將軍彙報這幾日的情況。
“我是不是打擾到了你們?”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往自己這邊注目,安靜初不好意思笑笑。
幾位將軍愣了愣,臉上有些不虞。他們雖然不同於文官那般拘泥於禮教束縛,可女子不可參政他們還是認同的。
自古往來,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那溫柔鄉已不知是多少豪傑的英雄冢,古有紂王爲了妲己亡國,周幽王爲褒姒烽火戲諸侯,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爲兒女情長所困?
幾位將軍雖對安靜初有怨言,但也不好提出來。但他們不慣隱藏自己的情緒,此時都表現在了臉上。
安靜初也不在意他們的態度,看向主座的言凜,對他勾脣一笑。
言凜對她招了招手,“夫人,過來!”
安靜初笑着過去,見到言凜旁邊桌上擺着的望遠鏡時,不禁好奇拿了起來就要往窗外看,然而,望遠鏡卻是被言凜搶走了。
“夫人……”言凜叫了她一聲,把她抱到自己膝上。把那望遠鏡拿下給他邊下的一位將軍收好。
“言凜,怎麼了?”爲什麼不讓她看看那望遠鏡?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古代軍用望遠鏡,也不知道視程遠不遠,就好奇想看看。
那位拿着望遠鏡的將軍看了言凜一眼,臉上的肌肉有些變化。
剛剛國師大人是不想國師夫人看到城門下的那副景象吧!他們這個帳篷爲了方便觀察敵情,帳篷口對着的就是城門。而那城門……現在掛滿了無辜慘死的百姓們的人頭……國師大人是不想要國師夫人看到這些,才阻止了她吧!
言凜輕輕把安靜初耳邊掉了的髮絲挽起,溫柔道,“夫人不是來找我的嗎?餓了?”
“沒有。我就想聽聽你們打算用什麼辦法。”安靜初眸光晶亮地看着他,“所以呢,言凜,你們想出什麼好對策了嗎?”
“沒有。”言凜搖了搖頭,微笑看她,“夫人可是有什麼辦法?”
安靜初想了想,問,“都說擒賊先擒王,你們有沒有想過偷偷進城刺殺厲王?”
見言凜只是微笑不回答,安靜初有些氣餒,“不行啊!”
果然書上說的是騙人的,明明說這可是所有戰事的錦囊妙計,你看,現在根本就行不通。
“不是不行。而是風險太大。”厲王所住的地方森嚴戒備,若是刺殺失敗,全城百姓因他們而死,到時他們就要成爲千古罪人了!
“那……那我們就得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們死去?”
“夫人安心,我們正在想辦法。”言凜寬慰她道。
可是……安靜初怎能不着急呢!晚一天想出解決辦法,就多一些人犧牲。
對了!
“言凜,要不我們下藥吧!”
言凜愣了愣,“好!”
“夫人真厲害。”言凜讚許他道。
“可是……國師大人,我們行事光明磊落,怎能做出下毒那般小人行徑?”一位大臣不滿出聲。
“下毒怎麼了?再說我有說下毒嗎?我只是說下藥罷了!只不過讓他們渾身無力罷了又不會死人!”安靜初不滿地瞪向那位大臣,“再說了,人家厲王這種行徑本就是小人行爲,我們這樣,頂多也是大巫見小巫!難不成你要守着你那無聊的君子行爲,看着百姓們挨個死去?”
安靜初的話說得那位將軍滿臉通紅,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可……可就算這樣,我們要是下藥,怎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地讓那麼多將士都中藥?要是隻暈倒了一部分人,滿城百姓還不是要遭殃?!”
“這個你們放心,包在我身上!”安靜初拍着胸口道,轉而去抱言凜,“言凜,走吧!我們先去休息休息,今晚可有得忙了!”
見言凜被安靜初拖走,那幾位將軍不禁有些着急,“國師大人……”
“就按剛剛夫人說的辦!”
言凜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