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數名官兵的引領下繞過督軍府大樓東側,直接開到西花園門前停下,身穿一身文人長衫的川軍情報局少將局長麻剛不緊不慢鑽出車門,刀削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上脣的小鬍子仍舊修剪得一絲不苟,深凹的雙眼古井不波,成熟練達從容不迫的氣度令人肅然起敬,整個人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大得多。
“二哥,我失職了……”手上和脖子上纏着繃帶的侍衛長吳季來到麻剛面前,虎目含淚無比愧疚。
麻剛在吳季肩膀上輕拍兩下:“你是失職了,情報局南京站和王鍵的第七軍也都失職了!這事先放下,帶我去見大哥。”
兩人迅速穿過防備森嚴的院子進入正堂,安坐於正堂兩側的十餘名將校和醫生,看到軍長王鍵突然站起來,驚訝之下也都誠惶誠恐地站起,所有將校看到麻剛到來,無不心驚膽顫,沒有一人敢和這位手握生殺大權、素來六親不認的少將局長對視兩秒鐘。
“情況怎麼樣?”麻剛對自己大哥麾下的頭號猛將王鍵相當尊重。
王鍵舔了舔乾涸的嘴脣,有些慚愧地說:“大帥凌晨四點醒過來一次,下達全軍返回營房的命令之後又暈過去了…….舒特倫茨先生,你給麻將軍說說大帥的情況吧。”
年過四十、身材高大的舒特倫茨原是駐青島德軍的中校軍醫,青島被日軍攻克時被俘,是逃出戰俘營的二十餘名德軍幸運軍官中的一個,當初就是麻剛指揮的救援隊將他們安全接到成都,後來川軍總司令蕭益民根據每個人的願望爲他們安排好一切,博學多才、醫術高超的舒特倫茨還在麻桿的護送下,安全來到南京,當上了教會醫院馬利醫院的首席外科醫生,因此他和麻剛非常熟悉,一直對這位帶有傳奇色彩的川軍情報局長心存感激。
握手完畢,舒特倫茨低聲通報蕭益民的傷情:
“得益於防彈汽車和衛兵的英勇保護,蕭將軍除了頭部遭到撞擊之外沒有大的損傷,左手、左下顎、左腿小腿外側被燒傷,但面積不大,唯一令人擔心的是腦顱內部的受傷程度無法判斷,只能等將軍醒來才能進一步確診。”
“謝謝你!我的朋友,你看上去非常疲勞,好好休息一下吧。再一個,懇請你和你的這位同事暫時留在這裡,至少在三天之內,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這既是政治的需要,也是我們軍隊的需要,希望你和你的同事能夠理解。”
經過多年的學習,麻桿的德語已經相當流利,此時他語氣溫和,簡明扼要,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舒特倫茨爽快地答應下來,麻剛再和另一位美國醫生握手,低聲問候,誠懇致謝,便和王鍵、吳季走向正堂東面的寢室,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小月坐在病牀前,用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蕭益民臉上的傷口邊沿,空氣中瀰漫着消毒水和酒精的氣味。
麻桿走到牀前,低頭仔細打量蕭益民被剃光的腦袋,逐一掃視用毛毯蓋住下身的裸露身體,心中懸着的沉重大石頭終於放下,罕見地露出笑容:“小月……”
雙眼通紅、急劇消瘦的麻小月猛然回頭,愣了一下,猛地撲進麻剛懷裡,剛擦乾不久的臉上再次熱淚縱橫:
“哥,我好怕……要是大哥醒不來,我也不想活了……”
幾名護士見狀,悄然離開,麻剛摟住妹妹消瘦而顫抖的身軀,愛憐地輕撫她的秀髮,低聲安慰:
“沒事的,大哥福大命大,誰也害不死他,等大哥醒過來就好了,剛纔在外邊醫生也說沒什麼大問題,很快就能醒來。”
“嗯。”
麻剛輕輕推開妹妹,掏出潔白的毛巾,溫柔地給她擦淚:“別哭了,等大哥醒來看到你這樣子,也會心疼的。彆強撐着,抓緊時間眯下眼。”
麻小月頻頻點頭,搶過哥哥的手絹快速擦淚,很快擡起頭,有些擔憂地問道:“兩位嫂子那邊怎麼樣?還有留在家裡和駐紮各地的三十萬將士要是知道消息,恐怕都要殺過來啊!”
“你放心吧,我已經和包總聯繫過了,有包總和王、徐兩位將軍坐鎮巴蜀及宜昌,不會橫生變亂。”
麻剛安慰完妹妹,看到蕭益民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嘆息一聲,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一行人來到後院,王鍵望了一眼東北角的兩層小樓,苦笑一下便返回正堂。
麻剛在吳季的陪同下,穿過院子,進入全由警衛團弟兄守護的小樓,停下腳步,傾聽南京站少校站長李定鈞的彙報。
半響後,麻剛不悅地問道:“這麼說來,從昨晚十點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問出來?”
長得像個教書先生般斯文白淨的李定鈞慚愧不已:“兩個都是罕見的硬骨頭,掰斷十個指頭捅爛了肛門都還能撐住,看來是早已懷着必死之心。”
麻剛身後一直被人忽視的、戴着副金絲眼鏡的副官突然開口:“那兩個女的呢?”
李定鈞望向長得和文弱書生無異,卻擁有一身高強武藝和偵察才華的同期師兄陸厚山:“那女的也是個死士,而且比那兩個男的還能忍,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已經嚇得快瘋掉了。”
麻剛指指李定鈞:“厚山,你去協助定鈞,一小時之內,我要看到你們的審訊記錄。”
“是!”
陸厚山低聲回答,目送麻剛和吳季離去,隨後轉向門邊那位如鐵塔般魁梧健壯的年輕少尉:
“四虎,你哥殉職的經過我聽說了,要不是你哥發現得早,捨身堵住前車窗,大帥恐怕沒命了……你和你哥都是好樣的,都是我們的親兄弟,放心吧,你大嫂和小侄子會得到終生優待和照顧。”
張四虎的淚水禁不住涌了出來,他擡起按住槍柄的大手,飛快擦去眼淚,挺起胸,用濃重的陝北口音甕聲甕氣地說道:
“陸大哥請放心,四虎知道深淺,知道自己的責任,哪怕當時換成四虎,四虎也會毫不猶豫地堵住炸彈!四虎一家和全村一千多父老鄉親的命都是大帥給的,四虎萬死也無法報答大帥的恩情!”
陸厚山讚賞地點點頭,轉向李定鈞低語幾句,然後叫上四虎,一同走進後面陰暗的刑房,南京情報站的三名審訊官連忙站起敬禮,陸厚山回個禮,吩咐把火盆燒旺點,緩緩走到兩位身無寸縷、已經血肉模糊卻又求死不得的殺手面前。
不一會兒,李定鈞押來了那名堅韌的女子和她十歲的小女兒,兩名審訊官聽完李定鈞的吩咐愣住了,但想到蕭益民的傷勢,咬咬牙很快清空了牆邊那張狹長的實木刑牀,搬到房中間擺好,立刻遠遠站開,頗爲不忍地注視滿臉悲憤的張四虎和一臉從容的陸厚山。
跟隨李定鈞押來人犯的兩名侍衛官,毫不留情地撕開那女子身上破爛的衣衫,陸厚山一直盯着那個女人的雙眼,看到那女人顯出一副逆來順受、毫不反抗的架勢,搖頭笑了笑,命令把這女人鎖到牆壁的鐵環上,然後望向艱難擡起頭緊張注視眼前一切的中年殺手:“高崇文,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中年殺手望着被鎖在牆上如同剝皮兔子般的妻子,眼中悽愴之色一閃而沒,無比決絕地朝地下吐出口血沫,接着閉上眼睛,垂下血糊糊的浮腫腦袋。
看到高崇文夫婦如此堅強,陸厚山禁不住大聲讚道:
“佩服、佩服啊!如果你們夫婦能成爲我們志同道合的戰友,將是陸某平生最大的榮幸!可惜了、可惜了……把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拔光,綁到木牀上去!四虎,高崇文夫婦暗殺我們大帥,害死你大哥,並致使數十名無辜的南京市民殞命,現在,我允許你向他們討回血債,先.奸.後殺!老子拼着事後給處分,也不要他孃的什麼口供了,動手!”
陣陣嘶心裂肺的哀叫聲中,可憐的小女孩被迅速拔光綁在木牀上,憨厚的張四虎在陸厚山嚴厲的目光中,收起惻隱之心,飛速解下裝備,脫下衣服褲子,露出胯下那根如同發情毛驢般的巨根,咬着牙一步步走向徒勞尖叫的小女孩。
“不——”
“啊…….不要!不要啊……我說,我全說,哇……”
高崇文如同野獸般拼命掙扎,悽聲喊叫,可最先崩潰的,卻是比他更堅強、而且在革命黨情報機構中地位比他還要高的妻子。
在陣陣哭泣和驚叫聲中,在審訊官兵震驚而又欽佩的目光注視下,陸厚山滿意地點了點頭,扶扶眼鏡,走到另一位滿臉憤怒的殺手年前,突然擊出一掌,滲人的骨折聲過後,憤怒殺手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口,被鎖在鋼架上的四肢連連抽搐,弄得鐵鏈和鋼架“噼啪”作響,很快就安靜下來。
陸厚山已經回到那女人面前,一邊用雪白的手絹擦手,一邊彬彬有禮地說道:“杜婉玲女士,請不要太難過,說句心裡話,我很佩服你們夫婦,但是你們做得太過了,這麼多人因爲你們而死,也怨不得我們下此狠手。
“在此我以自己的人格向您承諾:絕不會傷害您的女兒,更不會採取極端的滅絕手段對您和您的親人展開報復,等事情過後,我們會爲您準備好後路,去成都隱居也行,到美國去定居也可以,我們能爲您和您的親人們處理好一切首尾。”
陸厚山說完,也不管杜婉玲有何反應,走到門邊,與李定鈞一陣低語,隨後拉着已經穿戴好的張四虎的手,大步離去。
到了外面的院子裡,陸厚山終於忍不住停下來,望着張四虎脹鼓鼓如同撐起帳篷的胯部,啞然而笑。
“陸大哥,你不厚道!對那女的那樣也就算了,可你竟然讓我去嚇孩子,我這……丟臉啊!”內火難泄的張四虎埋怨不已。
陸厚山很快收起笑容,正色道:“四虎,還記得前年我們軍校參謀系和你們近衛隊比武的事嗎?”
張四虎很快反應過來:“記得啊!我大哥獲得突擊科目第一名,陸大哥你獲得五項射擊第三名,比賽完了咱們還一起喝得天昏地暗,我大哥直到第二天中午還在吐,說你不地道,拼酒耍奸。”
陸厚山遙望烏雲密集的天空,幽幽一嘆無比索然,良久才面向高出自己一頭的張四虎說道:
“四虎,我一直記得,那晚慶功宴上你說過,以後要比你哥有出息,娶個高高大大的婆姨,生一羣牛犢一樣壯實的孩子,唉!
“每每想起,一切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四虎,彆着急,大哥記得慶功宴上承諾讓你過一回洋妞的癮頭,等過一段時間局勢穩定下來,大哥就幫你找一個水嫩白淨的洋妞,給你傳宗接代。”
陸厚山說完,捶了兩下四虎公牛般的胸膛,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前堂,身後傳來張四虎半信半疑的詢問聲:“陸大哥,你忽悠我,是吧?”
陸厚山不由莞爾,頭也不回大聲回答:“大哥我一口吐沫一顆釘,你小子練好功夫等着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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