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律師心計①
辦公室裡光影氤氳,一向高貴冷豔的安澄今天卻穿着式樣接近於校服的白襯衫、藍色短裙。頭上戴着清湯掛麪的黑色長直髮。
面上更是洗盡鉛華,連口紅都沒塗。
這樣的安澄冷不丁從朝陽光霧裡擡眸望來,目光純淨到幾乎透明,一洗她從前周身上下的棱角,一種柔軟和脆弱無聲浮起,直衝進湯燕犀的心房。
這樣的安澄,對他來說也是全新的。
不像30歲的安澄,像是16歲時候還在高中時代的她。
仿若時光倒流,眼前的世界迅速後退,滄海桑田,返璞歸真輅。
從前律師界有同行開玩笑,說安澄可惜了這個名字,她這個人一點都不清透,反倒腹黑得比男人還嚴重。他們都說她是隻黑寡婦蜘蛛,永遠看不清底細,還隨時都會張口咬人。就算生得冷豔,也只是爲了吸引對手被她的美麗所吸引,可是到法庭上對峙起來,她纔不管是誰,照樣狠狠一口咬下去。
那些人說着還都回頭看他,然後同情地笑:“燕犀跟她對戰過這麼多回,一定深有體會。”
而此時面對的卻是這樣全新的她,讓他心下莫名升起一種渴望,真的想現在就打電.話給那些說過她是“黑寡婦”的律師同行們,叫他們都來看看眼前這樣的她。
澄澈如水,靈動如水,莫過於她.
儘管湯燕犀已經很小心剋制,可是他眼底的震驚還是沒逃過安澄的眼睛。
安澄皺了下眉:“我是爲了案子,你不用這副表情。”
趕緊整理完服裝,她一眼瞄着他手裡的紙袋,便上前捉過來,先掏了一個包子來咬着,咕噥着道:“謝了。”
說着用另外的那隻手掏錢夾,拎出一張紙幣放進湯燕犀手裡:“包子錢。”
一串動作一氣呵成,是她一向的冷豔疏離。
湯燕犀只能苦笑:“我不是送餐的小弟,所以這點錢還是免了。”
她一邊迅速地幹掉包子,一邊絲毫不減冷豔本色,冷冷睨着他。
“湯律師不必強調自己的身價了,我當然明白包子錢後頭再加兩個零都比不上你特地跑過來所費的時間。”
說着話,四個包子已經幹掉了,她極其自然地將指尖送進脣裡。
“可是對不起不是我叫你來的,這個計時費你跟我要不着。是簡打電.話給你,這份人情你跟她去討。”
說罷看也沒看湯燕犀,徑直從抽屜裡拿了一次性的牙刷進洗手間刷牙。五分鐘後收拾停當,走到電梯前等電梯下樓。
簡趕緊也收拾好公事包跟上來,湯燕犀也只能輕嘆口氣,疾步跟了上來。
電梯滑下來,電梯門打開,湯燕犀忙上前一步伸手撐住電梯門。安澄漠然盯了他一眼,走進去;簡笑着說“謝了”。湯燕犀最後一個才走進去,與安澄並肩而立。
安澄卻不客氣地盯着他:“湯律師這是什麼意思?地檢辦公室可請不起湯律師來當我的次席。”
湯燕犀聳聳肩:“我沒那麼高身價。我現在做的是完全免費的法律援助律師。”
安澄依舊毫不客氣:“那湯律師還是過於博愛了。首先我安澄還沒有廉價到需要接受不收費的法律援助;再說我的收入水平高於最低收入線,所以按照本州法律,我也不可以享受不收費的法律援助。”
電梯落地,安澄走出電梯門,冷漠揚眸:“就同行到此吧。湯律師請自便,拜拜~”.
坐上車子,簡同情地望一眼立在路邊的湯燕犀。
簡忍不住瞟了安澄一眼:“不覺得對他太過分了麼?“
“什麼過分?”安澄也不客氣地瞟回來:“如果說有人過分,那也是你呢。你是跟了我多年的秘書,我什麼習慣你不知道麼?我上庭的日子,最討厭私心雜念的打擾。可是你今天這是在做什麼?自作主張讓他有機會到我的辦公室來,看見我今天的打扮,在我出庭之前擾亂了我的心……簡,拜託你專業一點,好麼?”
“我不想在跟嫌犯和辯方律師鬥智鬥勇的時候,還得爲我自己秘書的智商操心。還要時時刻刻擔心我的陣營裡會出紕漏。”
簡只能無奈聳肩:“我今天叫他來,也是因爲你今天的案子很棘手。澄,你自從接手這個案子之後,每天都加班。”
安澄轉眼來正色望她:“所以你擔心我這個案子自己打不下來,就需要他的幫忙了麼?簡,你是想告訴我,在你心裡,他是贏過我去的?”
簡只能一肚子的話都嚥下去,不敢再說了.
到了地方法院,安澄先進準備室裡見了時年。
安澄在從平板電腦裡調出法官、以及陪審員的圖片來,讓時年熟悉他們的臉。
“別緊張,我們提前已經做了準備。就像我教你的那樣去做,你會做得很好的。現在再看看他們的臉,你還會覺得他們是初次謀面的陌生人
麼?排除陌生感之後,你再面對他們就會自如多了。”
時年是安澄手裡最關鍵的證人之一,於是開庭之前安澄親自訓練了時年在法庭上的應對:如何面對法官的詢問,如何回答辯方律師的質詢,如何面對在場的觀衆,等等。
時年深吸口氣,微笑:“安檢放心吧。別說你已經幫我做了這麼多功課,即便我前面沒看過法官和陪審團的照片,我也一樣能應對他們。別忘了我是記者,我能跟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自如交談。”
安澄輕輕舒了口氣:“那就太好了。”
時年凝視安澄,也感覺到安澄今天略有些心浮氣躁。時年便輕輕握住安澄的手:“安檢,盡力而爲就好。而且我相信你今天一定能贏。”
“爲什麼?”安澄轉頭問。
時年笑着指了指安澄今天的裝束。
“坦白說,我在看見安檢這一身裝束之前,我心下也有些不託底;可是當看見你這一身裝束而來,我就知道,咱們有勝算了。”
安澄微微一眯眼:“你明白我今天爲什麼要這麼打扮?”
時年微笑點頭:“沒錯,我明白。”
當第一眼看見安澄這麼走進來的時候,時年開始也被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就明白過來。她由衷地說:“真的安檢,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檢察官,也是最特別的女律師。你在法庭上的智慧,無人可比。”
安澄便也終於笑起來:“不敢當。我只是不想放棄任何法律範疇之內允許利用的手段,儘量撕下嫌犯的僞裝,同時狠狠踹那些不分黑白的辯方律師的p股一腳。”
時年含笑點頭:今天的辯方律師是向遠呢。到時候安澄如果真的踢向遠的p股的話,她要不要上前拉架?.
同樣的時間,向遠帶着馬克也走進了辯方的準備室。
馬克依舊一副氣定神閒,彷彿今天被指控的嫌犯不是他,他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他筆直地坐下,一雙眼睛裡涌起明亮的藍色波光,薄脣微抿,脣角上掛着一絲嘲諷的微笑。
彷彿今天的一切都很可笑,無論是這個法庭,還是向遠面上的那片緊張。
馬克這副神情叫向遠心下很有些不爽。今天的官司關係到華堂的收入,關係到他向遠的正式轉型,甚至關係到——他的婚姻。
爲了今天的這場官司,他連一直捨不得放下的婚姻都割捨了。他只有贏,決不能輸。
向遠便又幫馬克再覈對了一遍應對措施,同樣是如何來回答法官提問,如何應對檢控官的質詢,如何控制在場觀衆的情緒等。
馬克高高疊起長腿,對向遠的緊張顯得意興闌珊。可是卻在向遠提到現場會有觀衆和媒體的時候,眼睛裡忽然閃過期盼的光芒,顴骨上也隆起兩糰粉紅。
“你是說,他也可能看着我的表現,是不是?”
向遠盯着這樣的馬克,一臉的無奈。不過好在馬克這樣的狀態也正好是他今天制定好的法庭策略。
向遠便點了下頭,敷衍回答:“嗯,所有關注這個案件的人,今天應該都會看到你在法庭上的表現。所以,加油吧。”
馬克明顯興奮了起來,再不是置身事外的疏離,而是全身都散發出奇異的熱度來。他高高揚起了眉,脣角舒展上揚.
“我一定會的。我要讓他看見,我跟他一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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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的較量開始~早上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