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帝國7:基地與地球_第六篇 阿爾法_第十八章 音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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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地點同樣是他們進早餐的那間餐廳。這回裡面坐滿阿爾法人,崔維茲與裴洛拉特夾在人羣中,受到熱烈的歡迎。寶綺思與菲龍並未加入,而是在旁邊一間較隱密的小房間用餐。

午餐包括好幾種不同的魚類,此外湯裡有許多肉片,看來八成是小山羊肉。餐桌上有一條條待切的麪包,旁邊擺着奶油與果醬。隨後又上了一大盤五花八門的沙拉,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甜點,不過一壺壺的果汁彷彿源源不絕。兩位基地人由於早餐吃得太好,現在不得不有所節制,但其他人似乎都在盡情享用。

“他們怎樣避免發胖呢?”裴洛拉特低聲嘀咕。

崔維茲聳了聳肩。“大概是勞動量很大吧。”

這個社會顯然不太注重用餐禮儀,各種吵鬧的聲音從未間斷,包括叫嚷聲、歡笑聲,以及厚實(而且顯然摔不破)的杯子砸到桌面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和男人一樣嘈雜刺耳,只不過音調高出許多。

裴洛拉特一副受不了的樣子,但崔維茲現在(至少暫時)完全忘卻了他對廣子提到的那種“不好過”,感受到的只有輕鬆和愉快。

他說:“其實,這也有可愛的一面。這些人顯然很會享受生活,幾乎沒什麼煩惱。氣候由他們自己控制,糧食豐饒得難以想象。這是他們的黃金時代,而且會一直繼續下去。”

他得高聲喊叫才能把話說清楚,裴洛拉特也以大吼回答道:“可是這麼吵。”

“他們習慣了。”

“在這麼吵鬧的場合,我不懂他們怎能溝通。”

當然,兩位基地人什麼也聽不出來。阿爾法語的奇怪發音、古老文法以及字詞的特殊順序,夾在巨大的音量中,令他們根本摸不着頭腦。對這兩位基地人而言,簡直像置身於受驚的動物園內。

直到午餐過後,他們纔在一棟小型建築中與寶綺思會合。這裡是分配給他們的臨時住所,崔維茲發覺跟廣子的家幾乎沒什麼不同。菲龍待在另一個房間,據寶綺思說,有機會獨處令菲龍的情緒大爲放鬆,她正準備小睡一會兒。

裴洛拉特望着充當大門的牆洞,以不安的口氣說:“這裡簡直沒有隱私。我們怎能自由自在地說話?”

“我向你保證,”崔維茲說,“只要用帆布屏障把門遮起來,就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由於社會習俗的力量,那帆布就像銅牆鐵壁一樣。”

裴洛拉特又瞥了一眼位於高處的窗口。“我們的談話會被人偷聽。”

“我們不必大吼大叫。阿爾法人不會做隔牆有耳的事,早餐的時候,他們即便站在餐廳窗外,仍然保持禮貌的距離。”

寶綺思微微一笑。“你和溫柔的小廣子在一起沒多久,就學到了這麼多阿爾法禮俗;他們對於隱私的尊重,你現在也信心十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崔維茲說:“如果你發覺我的心靈觸鬚獲得改善,又猜得出原因的話,我只能拜託你離我的心靈遠一點。”

“你明明知道,除非是生死關頭,否則在任何情況下,蓋婭都不會碰觸你的心靈,而且你也明白爲什麼。話說回來,我的精神力量並未失靈,我能感測到一公里外發生的事。這是不是你從事太空旅行的老毛病,我的色情狂老友?”

“色情狂?得了吧,寶綺思。整個行程中才發生兩次,兩次而已!”

“我們造訪過的世界,只有兩個上面有活色生香的女人。二分之二的機會,而且都是在幾小時後就發生的。”

“你很清楚我在康普隆是身不由己。”

“有道理,我還記得她的模樣。”寶綺思縱聲大笑好一陣子,又說:“可是我不信廣子有多大能耐,能夠令你束手就擒,或是將不可抗拒的意志,強行加在你瑟縮的身子上。”

“當然不是那樣,我完全心甘情願。話說回來,那的確是她的主意。”

裴洛拉特帶着一絲羨慕的口吻說:“這種事時時發生在你身上嗎,葛蘭?”

“當然必定如此,裴。”寶綺思說,“女性都會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倒希望真是如此,”崔維茲說,“但事實不然。而我也慶幸並非如此,我這輩子實在還想做些別的事。話又說回來,這回我還真是令她無法抗拒。畢竟,在我們來到之前,廣子從未見過其他世界的人,而阿爾法上現存的居民顯然都毫無例外。從她說溜了嘴的一些事,以及隨口的幾句話,我推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有個相當興奮的想法,認爲我也許在生理結構或技巧方面,跟阿爾法人有所不同。可憐的小東西,恐怕她失望了。”

“哦?”寶綺思說,“那麼你呢?”

“我不會。”崔維茲說,“我到過不少世界,有過許多實際經驗。我發現不論在任何地方,人永遠是人,性永遠是性。如果真有什麼顯著差異,通常也是微不足道,而且不怎麼愉快。算算我這輩子聞過多少香水吧!我還記得有個年輕女子,除非把夾雜着死命尖叫的音樂開得很大聲,否則就是提不起勁。而她一放那種音樂,就換我提不起勁來了。我向你保證,只要和往常一樣,我就很滿意了。”

“提到音樂,”寶綺思說,“我們受邀晚餐後出席一場音樂會。這顯然是一件非常正式的事,是專門爲我們而舉行的。我猜,阿爾法人對他們的音樂非常自豪。”

崔維茲做了個鬼臉。“不論他們如何引以爲傲,也不會讓音樂更悅耳。”

“聽我說完。”寶綺思說,“我猜他們自豪的原因,是他們善於演奏很古老的樂器——非常古老。從這些樂器身上,我們或許能獲得些地球的資料。”

崔維茲揚起眉毛。“很有意思的想法。這倒提醒了我,你們兩位也許已經獲得一些線索。詹諾夫,你可曾見到廣子口中的那個單姓李?”

“我的確見到了。”裴洛拉特說,“我跟他在一起三個鐘頭,廣子講得並不誇張,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我要回來吃午餐的時候,他竟然抓住我,不肯讓我離開,直到我答應他會盡快回去,聽他說更多的故事,他才把我給放了。”

“他有沒有提到任何重要的事?”

“嗯,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堅持地球已經佈滿致命的放射性。他說阿爾法人的祖先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他們如果再不逃走就沒命了。而且,葛蘭,他說得如此堅決,叫我不得不相信他。我現在確信地球已經死了,我們這趟尋找終歸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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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維茲靠向椅背,瞪着坐在狹窄便牀上的裴洛拉特。寶綺思原來坐在裴洛拉特身旁,現在她站了起來,輪流望着其他兩人。

最後,崔維茲終於開口:“讓我來決定我們的尋找是不是一場空,詹諾夫。告訴我那個嘮叨的老頭跟你講了些什麼——當然,要長話短說。”

裴洛拉特道:“單姓李說故事的時候,我一直在做筆記,這使我看來更像一名學者,但我現在不必參考那些筆記。他說話的方式相當‘意識流’,說到每件事都會聯想到另一件。不過,當然啦,我一輩子都在蒐集地球的相關資料,設法將它們有系統地組織起來,所以我練就了一項本能,能將冗長而雜亂無章的談話內容濃縮成……”

崔維茲輕聲道:“成爲同樣冗長而雜亂無章的敘述?說重點就好,親愛的詹諾夫。”

裴洛拉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理當如此,老弟,我會試着依照時間順序整理出一個連貫的故事。地球是人類最初的家鄉,也是數百萬種動植物的發源地,這種情形持續了無數歲月,直到超空間旅行發明爲止。然後太空世界一個個建立起來,它們脫離了地球,發展出自己的文化,進而鄙視並壓迫那個源頭母星。

“數世紀後,地球終於設法爭回自由,不過單姓李並未解釋地球究竟如何做到的。即使他給我機會插嘴,我也不敢發問,因爲那隻會讓他岔到別的話題去,何況他根本沒給我任何機會。他的確提到了一個文化英雄,名叫伊利亞・貝萊,可是歷史記錄有個普遍傾向,就是將幾世代的成就全歸諸某一個人物身上,因此不值得去……”

寶綺思說:“沒錯,親愛的裴,這點我們瞭解。”

裴洛拉特再度半途打住,思索了一下。“真是的,我很抱歉。後來地球掀起第二波星際殖民潮,以嶄新的方式建立了許多新世界。新一批的殖民者比太空族更有活力,超越了他們、擊敗了他們,而且繁衍綿延不絕,終於創建了銀河帝國。在銀河殖民者和太空族交戰期間——不對,不是交戰,因爲他的用詞是‘衝突’,而且用得非常謹慎——就是在那段時期,地球變得具有放射性。”

崔維茲顯然聽煩了,他說:“實在荒謬絕倫,詹諾夫。一個世界怎麼會‘變得’具有放射性?每個世界在形成的那一刻,多多少少都會帶有微量的放射性,而那種放射性會漸漸衰變。地球不可能突然‘變得’具有放射性。”

裴洛拉特聳了聳肩。“我只是將他的說法轉述給你,他也只是將他聽到的轉述給我,而告訴他的人又是聽別人轉述的——依此類推。這是個民間傳說,一代代口耳相傳,天曉得每次轉述都被扭曲了多少。”

“這點我瞭解,可是難道沒有任何書籍、文件、古代歷史等等,在早期就將這個故事固定下來,而能提供我們比這個傳說更正確的記載?”

“其實,我設法問過這個問題,答案則是否定的。他含混地提到,記載古代歷史的書籍不是沒有,但很早以前就散軼了。不過他告訴我們的,正是那些書上的記載。”

“對,是嚴重扭曲的記載。同樣的事一再發生,我們造訪的每個世界上,地球的資料總是早已不翼而飛。嗯,他說地球是怎樣變得具放射性的?”

“他未作任何解釋,頂多只提到太空族要負責。但我猜地球人把太空族視爲惡魔,將所有的不幸都歸咎於他們。至於放射性……”

此時,一個清脆的聲音掩蓋了他的話。“寶綺思,我是太空族嗎?”

菲龍正站在兩房之間的出入口,她的頭髮亂成一團,身上的睡衣(根據寶綺思較豐滿的體型裁製)從肩頭一側垂下,露出一個未發育的**。

寶綺思說:“我們擔心外面有人偷聽,卻忘了裡面同樣隔牆有耳。好吧,菲龍,你爲何那麼說呢?”她站起來,朝那孩子走過去。

菲龍說:“我沒有他們身上的東西,”她指了指兩位男士,“也沒有你身上的東西,寶綺思。我和你們不同,因爲我是太空族嗎?”

“你是太空族,菲龍,”寶綺思以安撫的口吻說,“但這點差別並不算什麼,回房睡覺去。”

菲龍變得十分乖順,就像每次寶綺思以意志驅使她一樣。她轉過身去,又說:“我是邪惡的化身嗎?什麼是邪惡的化身?”

寶綺思背對着其他兩人說:“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五分鐘不到她就回來了,一面搖頭一面說:“她睡着了,會睡到我叫醒她爲止。我想我早就該那麼做了,可是任何對心靈的調整,都一定要有必要的理由。”她又爲自己辯護道,“我不能讓她一直想着她的**和我們有何不同。”

裴洛拉特說:“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自己是個雌雄同體。”

“總有一天,”寶綺思說,“但不是現在。繼續剛纔的故事吧,裴。”

“對,”崔維茲說,“免得待會兒又被什麼打斷了。”

“嗯,於是地球變得具有放射性,或者至少地殼如此。那時地球人口衆多,全都集中在一些大型城市,這些城市大部分結構位於地底……”

“慢着,”崔維茲插嘴道,“那當然不可能。這一定是某顆行星的黃金時代經過地方主義渲染的結果,是根據川陀的黃金時代所改寫的。川陀在全盛時期,是一個泛銀河政體的京畿所在地。”

裴洛拉特頓了一下,然後道:“說實在的,葛蘭,你真不該班門弄斧。我們神話學家非常瞭解,神話傳說中包含了許多抄襲剽竊、道德教訓、自然循環,以及其他上百種扭曲因素。我們盡力刪除這些外加成分,求得可能的核心真相。事實上,同樣的方法一定也適用於最嚴肅的歷史研究,因爲沒有人寫得出清晰透明的歷史真相——即使真有這種真相可言。現在我告訴你們的,差不多就是轉述單姓李所告訴我的,不過我想自己也難免加油添醋,雖然我會盡量避免。”

“好啦,好啦。”崔維茲說,“繼續吧,詹諾夫,我無意冒犯。”

“你並沒有冒犯我。姑且假設那些大城市真正存在,隨着放射性逐漸增強,每座城市都開始解體,範圍也都愈縮愈小。最後只剩下殘存的極少數人,躲在比較沒有放射性的地方,過着岌岌可危的日子。他們爲了保持少量人口,除了嚴格控制生育,還對六十歲以上的人施以安樂死。”

“太可怕了。”寶綺思憤慨地說。

“這點毋庸置疑,”裴洛拉特道,“不過據單姓李說,他們的確這麼做。那或許是真正的史實,因爲它絕非對地球人的誇讚,不太可能有人捏造這種自取其辱的謊言。地球人早先受到太空族的鄙視和壓迫,那時又受到帝國的鄙視和壓迫,不過這種說法也許由於自憐而誇大其詞。自憐是一種極具誘惑力的情緒,有那麼一個例子……”

“沒錯,沒錯,裴洛拉特,改天再談那個例子,請繼續講地球的故事。”

“我很抱歉。後來帝國突然大發慈悲,答應運一批無放射性的泥土到地球來,並將那些受污染的泥土運走。不用說,那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帝國很快就失去耐性。尤其這個時期,如果我猜得沒錯,正是肯達五世倒臺之際,此後帝國自顧不暇,更無心照顧地球了。

“放射性繼續增強,地球的人口則繼續銳減。最後,帝國又發了一次慈悲,願意將殘存的地球人遷往另一個屬於他們的新世界——簡言之,就是這個世界。

“在此之前,似乎有個探險隊曾在此地的海洋播種,因此,當遷移地球人的計劃付諸實施之際,阿爾法已有完整的含氧大氣層,以及不虞匱乏的糧食。而且,銀河帝國其他世界都不會覬覦此地,因爲對於一顆環繞雙星的行星,人們總有某種自然而然的嫌惡。在這種行星系中,適合人類居住的行星太少了,我想即使是各方面條件都適合的行星,也沒有人願意理睬,人們都會假設它一定有什麼問題。這是一種普遍的思考模式,比方說,有個著名的例子,是……”

“待會兒再談那個著名的例子,詹諾夫,”崔維茲說,“現在先講那次遷徙。”

“剩下來的工作,”裴洛拉特將說話的速度加快些,“就是準備一個陸上據點。帝國工作人員找到海洋中最淺的部分,再將較深部分的沉澱物挖起來,加到那個最淺的海底,最後便造出了這座新地球島。海底的圓石和珊瑚也被掘起,全數放到這座島上。然後他們在上面種植陸地植物,以便藉着植物根部鞏固這塊新的陸地。這整個工程也相當浩大,或許最初計劃要造幾塊大陸,可是這座島嶼造好之後,帝國一時的慈悲又冷卻下來。

“等到地球上殘存的人口被盡數送到此地,帝國艦隊便載走了工作人員和機械設備,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那些移居新地球的地球人,很快就發現他們完全與世隔絕。”

崔維茲說:“完全與世隔絕?難道單姓李說,在我們之前,從未有人從銀河其他世界來到此地?”

“幾乎完全隔絕。”裴洛拉特說,“即使不考慮人們對雙星系的迷信式反感,我想也沒有人有必要來這裡。每隔很長一段時間,會有一艘船艦偶然來到,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不過終究會離去,隨後也沒有其他船艦跟來。故事到此爲止。”

崔維茲說:“你有沒有問單姓李地球在哪裡?”

“我當然問了,他不知道。”

“他知道那麼多有關地球的歷史,怎麼會不知道它在哪裡?”

“我還特別問他,葛蘭,問他那顆距離阿爾法大約只有一秒差距的恆星,會不會就是地球所環繞的太陽。他不曉得秒差距是什麼,於是我說就天文尺度而言是個短距離。他說不論是長是短,他都不知道地球在何處,也不知道有誰曉得。而且他認爲,試圖尋找地球是不當的舉動。他還說,應該讓地球永遠在太空中安詳地漂泊。”

崔維茲說:“你同意他的看法嗎?”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神情顯得很悲傷。“並不盡然。可是他說,照放射性增強的速度看來,在遷徙計劃實施不久後,地球一定就變得完全不可住人,而現在,它一定燃燒得極爲熾烈,因此沒有人能接近。”

“荒謬。”崔維茲以堅決的口吻說,“一顆行星不會突然變得具有放射性,而且放射性更不會繼續增強,它只會不斷減弱。”

“可是單姓李十分肯定。我們在這趟旅程中遇到那麼多人,對於地球具有放射性這一點,說法完全一致。我們當然不用再找下去。”

崔維茲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盡量剋制的聲音說:“荒謬,詹諾夫,那不是真的。”

裴洛拉特說:“喂,老弟,你不能因爲想要相信一件事,就去相信那件事。”

“這跟我想做什麼沒有關係。我們在每個世界上,都發現地球的資料全被清除殆盡。如果地球是個充滿放射性的死星,沒有人能接近,又如果根本沒什麼好隱藏的,那些資料爲什麼會被清掉呢?”

“我不知道,葛蘭。”

“不,你知道。當我們正在接近梅爾波美尼亞時,你曾說過銷燬記錄和放射性可能是一體兩面。銷燬記錄是爲了除掉正確的資料,散播放射性謠言則是爲了製造假情報,兩者都會令人打消找尋地球的念頭。我們絕對不能上當,不能這麼輕易放棄。”

寶綺思說:“其實,你似乎認爲附近那顆恆星就是地球之陽,所以爲何還要爭辯放射性的問題呢?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何不乾脆前往那顆恆星,看看地球是否在那裡;倘若真在那裡,它又是什麼模樣?”

崔維茲說:“因爲地球上住的不論是何方神聖,必定具有超凡的力量,我希望在接近之前,能對那個世界和其上神聖先有點了解。事實上,既然我對地球始終一無所知,貿然前進是很危險的事。所以我打算將你們幾位留在阿爾法,由我單獨向地球進軍,賭一條命就很夠了。”

“不,葛蘭。”裴洛拉特急切地說,“寶綺思和那孩子也許該留在這兒,但我必須跟你一道去。在你尚未出生之際,我就已經開始尋找地球,現在距離目標那麼近了,我絕不能裹足不前,不論可能會有什麼危險。”

“寶綺思和那孩子也不會留在這兒。”寶綺思說,“我就是蓋婭,即使和地球正面對峙,蓋婭也能保護我們。”

“我希望你說得沒錯,”崔維茲沉着臉說,“但是蓋婭完全保不住早期記憶,遺忘了在它建立之初地球所扮演的角色。”

“那是蓋婭早期歷史上所發生的事,當時它還不夠組織化,也還不夠先進,如今則不可同日而語。”

“希望如此。或者是今天上午,你獲得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地球資料?我的確拜託過你,要你設法找些年長的婦女談談。”

“我照做了。”

崔維茲說:“你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關於地球的資料,這方面完全空白。”

“啊!”

“但我發現他們擁有很先進的生物科技。”

“哦?”

“這座小島上,雖然原先只有少數幾種生物,但他們陸續試育出無數品種的動植物,並設計出合宜的生態平衡,既穩定又能自給自足。此外,他們數千年前剛抵達時所發現的海洋生物,現在也已經大爲改良,營養價值增加許多,而且更加美味可口。正是由於他們的生物科技,使得這個世界變成豐饒的世外桃源。此外他們對自身也有些計劃。”

“什麼樣的計劃?”

寶綺思說:“他們心中十分清楚,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們侷限在一小塊陸地上,根本無法指望擴張生存領域,於是他們夢想變成兩棲類。”

“變成什麼?”

“兩棲類。他們計劃發展出類似鰓的組織,用來輔助肺臟的呼吸功能。他們夢想能在水中停留極長的時間,還夢想能找到其他的淺水區域,在海底建造人工建築。提供這些訊息給我的人,想到這點就相當興奮,可是她也承認,阿爾法人爲這個目標努力了好幾世紀,進展卻小得可憐。”

崔維茲說:“在氣候控制和生物科技這兩個領域上,他們可能比我們更先進,不知他們用的是什麼技術。”

“我們必須找專家來問,”寶綺思說,“但他們也許不願透露。”

崔維茲說:“這並非我們來此地的主要目的,但基地若能向這個袖珍世界學習,顯然將獲益匪淺。”

裴洛拉特說:“事實上,我們在端點星也有辦法把氣候控制得很好。”

“很多世界上都控制得不錯,”崔維茲說,“但總是隻能控制一個世界的整體氣候。可是在阿爾法,控制的則是局部地區的天氣,他們一定擁有某些我們欠缺的技術。還打聽到了什麼,寶綺思?”

“社交邀宴方面。他們似乎是個善於度假的民族,凡是不必耕作或捕魚的時候,他們都在享受假期。今天晚餐後有個音樂節,我已經告訴你們了。明天白天將舉行一個海灘慶典,可想而知,能放下田間工作的人都會聚在島嶼四周,以便享受嬉水的樂趣,並且趁機讚美太陽,因爲再過一天便會下雨了。後天早上,漁船隊會趕在下雨前回來,當天傍晚又要舉行一個美食節,讓大家品嚐這次的收穫。”

裴洛拉特哼了一聲。“平常每餐都那麼豐盛了,美食節又會是什麼樣的盛況?”

“我猜特色不在量多,而在於口味變化無窮。反正我們四個人都獲邀參加所有的活動,尤其是今晚的音樂節。”

“演奏古老樂器?”崔維茲問。

“沒錯。”

“對了,爲什麼要說是古老樂器?原始電腦嗎?”

“不,不對,那正是重點。根本不是電子合成樂,而是機械式的音樂。根據她們的描述,演奏方式是摩擦細線、對管子吹氣,以及敲打一些皮面。”

“我希望這是你亂講的。”崔維茲顯得很驚訝。

“不,我沒有亂講。我還知道你的廣子也會上臺,她要吹一種管子——我忘了它的名稱——你應該要能忍受才行。”

“至於我自己嘛,”裴洛拉特說,“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我對原始音樂知道得非常少,很期待能親耳聽聽。”

“她並不是‘我的廣子’。”崔維茲冷冷地說,“可是依你看,那些樂器是否曾在地球流行過?”

“我就是這麼猜測。”寶綺思說,“至少阿爾法婦人們告訴我,在他們的祖先來到此地之前,那些樂器早就發明出來了。”

“這樣的話,”崔維茲說,“也許值得聽聽那些摩擦、吹氣和敲打聲,希望有機會多少蒐集到一點有關地球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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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真奇怪,在他們四人之中,要數菲龍對今晚將舉行的音樂會最感興奮。接近黃昏的時候,她和寶綺思在屋外的小浴室洗了一個澡。浴室裡有個浴池,備有源源不絕的冷水與熱水(或者應該說是涼水與溫水),還有一個洗臉盆以及一個室內便器,這些設備都既清潔又合用。在夕陽照耀下,浴室內仍光線充足,氣氛令人心曠神怡。

跟以往一樣,菲龍對寶綺思的**十分着迷,寶綺思只好說(既然菲龍已聽得懂銀河標準語)在她的世界上,大家都是這個樣子。對於這種說法,菲龍難免反問:“爲什麼?”寶綺思考慮了一陣子,發覺找不到一個說得通的解釋,於是回了一句萬試萬靈的答案:“不爲什麼!”

洗完澡後,寶綺思幫菲龍穿上阿爾法人提供的襯褲,並研究出套上裙子的正確方法。菲龍腰部以上什麼也沒穿,但這似乎無傷大雅又入境隨俗。至於寶綺思自己,雖然下身穿了阿爾法人的服裝(臀部覺得有點緊),仍舊罩上了她自己的上衫。在一個女性普遍袒胸的社會中,堅拒**胸部好像有點傻氣,尤其她的**並非太過豐滿,而且秀挺不輸此地任何一位女性,不過——她還是穿上了。

接下來輪到兩位男士使用浴室。就像男士們通常的反應一樣,崔維茲喃喃抱怨了一番,覺得女士們佔用了太久時間。

寶綺思讓菲龍轉過身來,以確定裙子能固定在她那男孩般的臀部上。“這是一條很漂亮的裙子,菲龍,你喜歡嗎?”

菲龍瞪着鏡中的裙子說:“我很喜歡。不過,我沒穿衣服會不會冷?”說完,她用手摸了摸**的胸部。

“我想不會的,菲龍,這個世界相當暖和。”

“你卻穿了衣服。”

“沒錯,我的確穿了。因爲在我的世界上,大家都這麼穿。現在,菲龍,我們要去和很多很多阿爾法人共進晚餐,晚餐後還會跟他們在一起。你認爲自己受得了嗎?”

菲龍顯得很苦惱,於是寶綺思繼續說:“我會坐在你的右邊,還會抱住你。裴將坐在另一邊,而崔維茲將坐在你對面。我們不會讓任何人跟你講話,你也不需要跟任何人交談。”

“我會試試看,寶綺思。”菲龍以最高亢的聲音說。

“晚餐後,”寶綺思又說,“有些阿爾法人會用他們的特殊方法爲我們演奏音樂。你知道音樂是什麼嗎?”她哼出一些音調,儘量模仿着電子和聲。

菲龍突然神采奕奕。“你是指XX?”最後兩個字是她的母語,說完她就唱起歌來。

寶綺思瞪大了眼睛。那的確是個優美的調子,雖然有些狂野,而且充滿顫音。“對,那就是音樂。”她說。

菲龍興奮地說:“健比隨時隨地都會製造——”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用銀河標準語,“製造音樂,它用的是XX。”她又用母語說了一個名詞。

寶綺思遲疑地重複那兩個字:“哼嘀?”

菲龍哈哈大笑。“不是哼嘀,是XX。”

兩相比較之下,寶綺思也聽得出其中的差異,但她仍舊無法正確念出後者。她改問:“它的外形是什麼樣子?”

菲龍學到的銀河標準語仍屬有限,無法作出正確描述。她比手畫腳了半天,寶綺思心中還是沒有一個清晰的圖樣。

“健比教我怎麼用XX。”菲龍以驕傲的口吻說,“我的手指動得和它一樣,可是它說我很快就不必再用手指。”

“那實在太好了,親愛的。”寶綺思說,“晚餐後,我們就能知道阿爾法人是否演奏得和健比一樣好。”

菲龍雙眼射出光芒,心中充滿快樂的期待,因此晚餐時雖然被羣衆以及笑聲與噪音包圍,她仍享受了豐盛的一餐。只有一次,有人不小心打翻餐盤,引起鄰近一陣尖聲喧譁,菲龍才現出驚駭的表情。寶綺思趕快緊緊摟住她,讓她能有安全溫暖的感覺。

“不知能否安排我們單獨用餐。”她對裴洛拉特喃喃說道,“否則,我們就得趕快離開這個世界。吃下孤立體的動物性蛋白已經夠糟,但至少得讓我能靜靜下嚥。”

“他們只是心情太好了。”裴洛拉特說。凡事只要他認爲屬於原始行爲或原始信仰,在合理範圍內他都會盡量忍受。

不久晚餐結束,接着便有人宣佈音樂節馬上開始。

82

舉辦音樂節的大廳跟餐廳差不多同樣寬敞,裡面擺着許多張摺椅(崔維茲發現坐起來相當不舒服),可供一百五十幾人就坐。他們這幾位訪客是今晚的貴賓,因此被帶到最前排,不少阿爾法人都對他們的服裝客氣地表示讚賞。

兩位男士腰部以上完全赤裸,每當崔維茲想到這一點,便會收緊腹肌,偶爾還會低頭看看,對自己長滿黑色胸毛的胸膛十分自滿。裴洛拉特則忙着觀察周遭的一切,對自己的模樣毫不在意。寶綺思的上衫吸引了許多疑惑的目光,但大家只是偷偷望,沒有當面發表任何評論。

崔維茲注意到大廳差不多隻坐了半滿,而且絕大多數的觀衆都是女性,想必是因爲許多男人都出海去了。

裴洛拉特用手肘輕輕推了推崔維茲,悄聲道:“他們擁有電力。”

崔維茲望向那些掛在牆上的垂直玻璃管,還注意到天花板上也有一些,它們全都發出柔和的光芒。

“是螢光。”他說,“相當原始。”

“沒錯,但同樣能照明。我們的房間和戶外浴室也有這些東西,我本來以爲只是裝飾用的。我們若能弄清楚如何操縱,晚上就不必摸黑了。”

寶綺思不悅地說:“他們應該告訴我們。”

裴洛拉特說:“他們以爲我們知道,以爲任何人都該知道。”

此時四名女子從幕後走出來,在大廳前方的場地彼此緊鄰着坐下。每個人都拿着一個上了漆的木製樂器,它們的外形相似,不過那種形狀不太容易描述。那些樂器主要差別在於大小不同,其中一個相當小,另外兩個大些,最後一個則相當大。除此之外,每個人另一隻手還拿着一根長長的杆子。

當她們進場時,觀衆發出輕柔的口哨聲,她們則向觀衆鞠躬致意。四個人的**都用薄紗緊緊裹住,彷彿爲了避免碰觸樂器而影響演出。

崔維茲將口哨聲解釋爲讚許或欣喜的期待,感到自己禮貌上也該這麼做。菲龍則發出一個比口哨尖銳許多的顫音,寶綺思馬上緊緊抓住她,但在她停止前,已經吸引一些觀衆的注意。 шωш▪ⓣⓣⓚⓐⓝ▪¢Ο

在四名演出的女子中,有三位未做任何準備動作,便將她們的樂器置於頦下,不過最大的那個樂器仍然放在地上,夾在那位演奏者雙腿之間。每個人右手中的長杆開始前後拉動,摩擦着近乎橫跨整個樂器的幾條細線,而左手的手指則在細線末端來回遊移。

崔維茲心想,這大概就是自己想象中的“摩擦”吧,但聽來完全不像摩擦所發出的聲音。他聽到的是一連串輕柔而旋律優美的音符,每個樂器各自演奏不同的部分,而融合在一起就變得分外悅耳。

它缺少電子音樂(“真正的音樂”,崔維茲不由自主這麼想)無窮的複雜度,而且有着明顯的重複。話說回來,當他慢慢聽下去,他的耳朵就漸漸習慣這種奇特的音律,開始領略其中的微妙。這樣子很容易使人疲倦,因此他分外懷念電子音樂的純粹、數學上的精準,以及震耳欲聾的音量。不過他也想到,如果聽久了這些簡單木製樂器的音樂,他想必也會漸漸喜歡的。

等到廣子終於出場的時候,演奏會已進行了約四十五分鐘。她立刻注意到崔維茲坐在最前排,於是向他微微一笑,他則誠心誠意地輕吹口哨,跟着其他觀衆一起爲她喝彩。廣子打扮得十分美麗,穿着一條精緻無比的長裙,頭上戴了一大朵花。她的**完**露,(顯然)因爲並不會影響到樂器的演奏。

原來她的樂器竟是一根黑色的木管,長度大約三分之二米,直徑將近兩公分。她將那個樂器湊到脣邊,對着末端附近的開口吹氣,便產生了一個纖細甜美的音調。她的十指操縱着遍佈管身的金屬物件,而隨着她手指的動作,音調有了忽高忽低的變化。

剛聽到第一個音調,菲龍便立刻抓住寶綺思的手臂說:“寶綺思,那就是XX。”那個名字聽來很像“哼嘀”。

寶綺思衝着菲龍堅決地搖了搖頭,菲龍卻壓低聲音說:“但的確是啊!”

衆人紛紛朝菲龍這邊望來,寶綺思將手用力按在菲龍的嘴巴上,然後低下頭來,衝着她的耳朵輕聲說:“安靜!”這句話聲音雖小,對下意識而言卻強而有力。

菲龍果然開始安靜地欣賞廣子的演奏,但她的十指不時舞動,好像是在操縱那個樂器上的金屬物件。

最後一位演出者是個老頭,他的樂器掛在雙肩,樂器上有許多皺褶。演奏的時候,他左手將那些皺褶拉來拉去,右手在一側黑白相間的按鍵上快速掠過,不時按下一組又一組的鍵。

崔維茲覺得這個樂器的聲音特別無趣,而且相當粗野,不禁令他聯想到奧羅拉野狗的吠聲——並非由於樂聲像狗叫,而是兩者所引發的情緒極爲類似。寶綺思看來像是想用雙手按住耳朵,裴洛拉特的臉孔也皺了起來。只有菲龍似乎很欣賞,因爲她正在用腳輕輕打拍子。當崔維茲注意到她的動作時,竟然發現音樂節拍與菲龍的拍子完全吻合,使他感到驚訝不已。

演奏終於結束,衆人報以一陣激烈的口哨聲,而菲龍的顫音則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然後觀衆開始三五成羣地閒聊起來,場面變得相當嘈雜,絕不輸給阿爾法人其他聚會的喧譁程度。每位演出者都站在觀衆席前,跟前來道賀的人們親切交談。

菲龍突然掙脫寶綺思的掌握,向廣子衝過去。

“廣子,”她一面喘氣,一面喊道,“讓我看看那個XX。”

“看什麼,小可愛?”廣子說。

“你剛纔用來製造音樂的東西。”

“喔。”廣子哈哈大笑,“那喚作笛子,小傢伙。”

“我可以看看嗎?”

“好吧。”廣子打開一個盒子,掏出那件樂器。它已被拆解成三部分,但廣子很快將它拼好,然後遞到菲龍面前,吹口對準她的嘴脣。“來,尊駕對着這兒吹氣。”

“我知道,我知道。”菲龍一面急切地說,一面伸手要拿笛子。

廣子自然而然抽回手去,並將笛子高高舉起。“用嘴吹,孩子,然則勿碰。”

菲龍似乎很失望。“那麼,我可不可以看看就好?我不碰它。”

“當然行,小可愛。”

她又將笛子遞出去,菲龍便一本正經瞪着它看。

室內的螢光燈突然變暗一點,同時笛子發出一個音調,聽來有些遲疑不定。

廣子嚇了一跳,險些令笛子掉到地上,

菲龍卻高聲喊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健比說過總有一天我能做到。”

廣子說:“方纔是尊駕弄出的聲音?”

“對,是我,是我。”

“然則是如何做到的,孩子?”

寶綺思很不好意思,紅着臉說:“真抱歉,廣子,我現在就帶她走。”

“不,”廣子說,“我希望她再做一回。”

附近已有幾個阿爾法人圍過來,菲龍擠眉弄眼,彷彿在努力嘗試。螢光燈變得比剛纔更黯淡,笛子隨即又發出一個音調,這次的聲音聽來既純又穩。然後,遍佈笛身的金屬按鍵自己動起來,笛子的音調也就有了不規律的變化。

“它和XX有點不一樣。”菲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彷彿吹笛子的是她本人,並非電力所驅動的氣流。

裴洛拉特對崔維茲說:“她一定是從螢光燈的電源取得能量。”

“再試一回。”廣子以驚愕的聲音說。

菲龍閉上了眼睛。笛聲現在變得較爲柔和,也被控制得更穩定。在沒有手指按動的情況下,笛子自己演奏起來;來自遠方的能量,經過菲龍大腦中尚未成熟的葉突,轉換成了驅動笛子的動能。那些最初幾乎是隨機出現的音調,現在變成了一連串的旋律,將大廳中每一個人都吸引過來,大家全部圍在廣子與菲龍周圍。廣子用雙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抓着笛子兩端,菲龍則始終閉着眼睛,指揮着空氣的流動與按鍵的動作。

“這是我方纔演奏的曲子。”廣子悄聲道。

“我都記得。”菲龍輕輕點了點頭,儘量不讓自己的注意力分散。

“尊駕未曾遺漏任何音符。”一曲結束後,廣子這麼說。

“可是你不對,廣子,你吹得不對。”

寶綺思趕緊說:“菲龍!這樣說沒禮貌,你不可以……”

“拜託,”廣子斷然道,“請勿打斷她。爲何不對,孩子?”

“因爲我能吹得不一樣。”

“那麼表演一下。”

於是笛聲再度響起,但曲式較先前複雜,因爲驅動按鍵的力量變化得更快,轉換得更迅速,組合也更爲精緻細膩。於是奏出的音樂比剛纔更繁複,而且更感性和動人無數倍。廣子不禁僵立在那裡,而整個大廳中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甚至當菲龍演奏完畢後,大廳中仍是一片鴉雀無聲。最後還是由廣子打破沉默,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小傢伙,之前如此演奏過嗎?”

“沒有,”菲龍說,“以前我只能用手指,可是我用手指做不到那樣。”接着,她又以乾脆而絲毫不像自誇的口氣,補充了一句,“沒有人辦得到。”

“尊駕還會演奏其他曲子嗎?”

“我能製作些。”

“尊駕的意思是——即興演奏?”

菲龍皺起眉頭,顯然聽不懂這個說法,只好朝寶綺思望去。寶綺思對她點了點頭,於是菲龍答道:“是的。”

“那麼,請示範一番。”廣子說。

菲龍默想了一兩分鐘,笛聲便開始奏起,那是一串緩慢而非常簡單的音符,整體而言帶着如夢似幻的感覺。螢光燈變得時明時暗,由電力被抽取的多寡而定。這點似乎沒人注意到,因爲光線與音樂的因果關係似乎恰好顛倒,像是有個電力幽靈,聽命於聲波的指揮一樣。

這些音符的組合一再重複,先是音量變得較大,然後是曲調漸趨繁複。接下來則成了變奏,在基本旋律仍舊清晰可聞的情況下,曲調變得更激昂、更有力,直到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程度。最後,緩緩升到最高點的旋律急轉直下,造成一種俯衝的效果,在聽衆依然陶醉於置身高空的感覺時,將他們迅速帶回地面。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混亂。崔維茲雖然聽慣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音樂,也不禁感傷地想道:我再也聽不到這麼美妙的音樂了。

等到衆人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廣子將笛子遞了出去。“來,菲龍,這是尊駕的!”

菲龍迫不及待要接過來,寶綺思卻抓住她伸出去的手臂,同時說:“廣子,我們不能拿,這是件珍貴的樂器。”

“我另有一件,寶綺思,雖比不上這個好,然則理應如此。誰將此樂器奏得最美妙,誰便是其主人。我從未聽過如此之音樂,亦不知曉如何得以隔空演奏。既然無法完全發揮其潛力,我擁有此樂器即是錯誤。”

菲龍接過笛子,現出極其滿足的表情,將它緊緊抱在胸前。

83

現在,他們所住的兩個房間各亮起一盞螢光燈,而戶外浴室也亮起一盞。這些燈光都很微弱,若在燈下閱讀會很吃力,但至少不再是一片黑暗。

然而此刻他們仍逗留室外。夜空中滿布星辰,這種景象總是令端點星的居民着迷。因爲端點星上幾乎見不到星星,只有遙遠黯淡的銀河是唯一顯眼的天體。

廣子剛纔陪同他們一道回來,因爲她擔心他們會在黑暗中迷路或摔倒。一路上她都牽着菲龍的手,直到幫他們打開螢光燈,跟他們一起待在室外,她的手都仍未放開。

寶綺思心知肚明,瞭解廣子正深陷於情感矛盾中,因此她決定再試一次。“真的,廣子,我們不能拿你的笛子。”

“不,菲龍萬萬要收下。”但她似乎仍然猶豫不決。

崔維茲則一直望着天空。此地的黑夜名符其實地黑,雖然他們的房間透出一點光亮,卻幾乎沒什麼影響,而遠處建築物射出的微弱燈火更是微不足道。

他說:“廣子,你看到那顆分外明亮的星星嗎?它叫什麼名字?”

廣子隨便擡頭看了看,並未顯出什麼興趣。“那是‘伴星’。”

“爲什麼叫這個名字?”

“每八十標準年,它環繞吾人太陽一週。每年此時,它都是顆‘昏星’。若其徘徊於地平線之上,尊駕在白晝亦能得見。”

很好,崔維茲想,她對天文並非一無所知。他又說:“你可知道,阿爾法還有另一顆伴星,它非常小,非常黯淡,比這顆明亮的伴星要遙遠許多許多,不用望遠鏡根本看不見。”(他自己沒見過,但他不必花時間搜尋,太空艇電腦的記憶庫中有詳盡的資料。)

她以冷淡的語氣答道:“我們在學校學過。”

“好,那顆又叫什麼?那六顆排成鋸齒狀的星星,你看到了嗎?”

廣子說:“那是仙后。”

“真的?”崔維茲吃了一驚,“哪一顆?”

“全部,整個鋸齒喚作仙后。”

“爲什麼叫這個名字?”

“我缺乏這方面的知識,我對天文學一竅不通,尊貴的崔維茲。”

“你有沒有看到鋸齒最下面的那顆星?就是其中最亮的那顆,它叫什麼?”

“它就是顆星,我不知其名。”

“除了那兩顆伴星之外,它是最接近阿爾法的恆星,距離大約只有一秒差距。”

廣子說:“尊駕如此認爲?我可不知曉。”

“它會不會就是地球所環繞的恆星?”

廣子盯着那顆星,些微的興趣一閃即逝。“我不知曉,從未聽任何人如是說。”

“你不認爲有這個可能嗎?”

“叫我如何說?無人知曉地球究竟在何處。我——我如今必須向尊駕告辭。明天上午輪到我在田間工作,直到海灘節開始。午餐後我在海灘跟您們碰面,好嗎?好嗎?”

“當然好,廣子。”

她立刻轉身離去,在黑暗中慢慢跑開。崔維茲望了望她的背影,便跟其他人走進了昏暗的小房舍。

他說:“有關地球的事,你能不能判斷她是否在說謊,寶綺思?”

寶綺思搖了搖頭。“我並不認爲她在說謊。她的精神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這點我直到演奏會結束才察覺到。在你向她問及那些星星之前,她就已經那麼緊張了。”

“這麼說,是因爲她捨棄了那支笛子?”

“大概吧,我也不清楚。”她轉頭對菲龍說,“菲龍,我要你現在回到自己房間。當你準備就寢時,先到浴室去尿尿,然後洗洗你的手,再洗洗臉,刷刷牙。”

“我很想演奏那支笛子,寶綺思。”

“只能玩一會兒,而且要非常小聲。懂了嗎,菲龍?還有,我叫你停的時候就一定要停。”

“好的,寶綺思。”

於是房間中只剩下三個人,寶綺思坐在一張椅子上,兩位男士則坐在各自的簡便牀。

寶綺思說:“還有必要在這顆行星繼續待下去嗎?”

崔維茲聳了聳肩。“我們一直沒機會討論地球和那些古老樂器之間的關係,或許我們可以從那裡發現些線索。而且,漁船隊可能也值得我們等一等,那些男人可能知道些家庭主婦不知道的事。”

“我想,可能性非常小。”寶綺思說,“你確定不是廣子的黑眼珠吸引你留下來?”

崔維茲以不耐煩的語氣說:“我不瞭解,寶綺思,我選擇該怎麼做跟你有何相干?爲什麼你好像總要顯得高高在上,板起臉孔來對我作道德判斷?”

“我並不關心你的道德,但這件事會影響到我們的探索。你想要找到地球,好對你自己的選擇作最後的驗證,看看你否定孤立體世界,選擇蓋婭星系的抉擇是否正確。我希望你能得到這個結果。你說你需要造訪地球,然後才能作出決定,而你似乎堅信地球確實環繞着天空中那顆亮星,那就讓我們到那裡去吧。我承認,我們在出發前若能找到一些資料,的確會有幫助,可是我相當清楚,這裡不會有我們需要的資料。我可不希望由於你喜歡廣子,就讓大家留在這裡陪你。”

“我們或許會離開這裡,”崔維茲說,“讓我考慮一下。廣子這個因素並不會左右我的決定,我向你保證。”

裴洛拉特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向地球前進,即使只是爲了看看它到底有沒有放射性。我看不出待下去有什麼意義。”

“你確定不是寶綺思的黑眼珠迷惑了你?”崔維茲帶着點報復的口吻這樣講。然後,他幾乎立刻又說:“不,我收回這句話,詹諾夫,我只是孩子氣一時發作。話說回來,這是個迷人的世界,即使完全不考慮廣子,我也不得不承認,要不是如今這種情況,我會忍不住永遠留下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寶綺思,阿爾法使得你對孤立體的理論不攻自破?”

“怎麼說?”寶綺思問。

“你一直堅持一種理論,任何真正孤立的世界都會變得危險而充滿敵意。”

“就連康普隆也不例外。”寶綺思以平靜的口吻說,“它可算是脫離了銀河的主流,雖然在理論上,它是基地邦聯的一個聯合勢力。”

“但阿爾法可不是。這個世界完全孤立,可是你能抱怨他們的友善和殷勤嗎?他們提供我們食物、衣物、住宿場所,還爲我們舉行各種慶祝活動,盛情地邀請我們留下來。你對他們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表面上沒什麼,廣子甚至對你獻身。”

崔維茲怒衝衝地說:“寶綺思,這件事哪裡又妨礙到你了?不是她對我獻身,而是我們互相奉獻,全然是兩情相悅。在適當情況下,你也一定會毫不遲疑地獻身。”

“拜託,寶綺思。”裴洛拉特說,“葛蘭完全正確,我們沒有理由反對他的私人享樂。”

“只要不影響到我們的行動。”寶綺思執拗地說。

“不會影響到的。”崔維茲說,“我們即將離開這裡,我向你保證。耽擱一下是爲了蒐集更多的資料,要不了太久的。”

“但我還是不信任孤立體,”寶綺思說,“即使他們捧着禮物前來。”

崔維茲舉起雙手。“先下結論,然後再扭曲證據來遷就,簡直就是……”

“別說出來。”寶綺思以警告的口吻說,“我可不是女人,我是蓋婭。感到不安的是蓋婭,不是我。”

“沒有理由……”此時,門簾突然發出一下搔抓聲。

崔維茲愣住了。“那是什麼?”他低聲道。

寶綺思輕輕聳了聳肩。“拉開門看看。你說這是個親善的世界,不會發生任何危險的。”

儘管如此,崔維茲仍躊躇不前。不久門外便傳來輕聲的叫喊:“拜託,是我!”

那是廣子的聲音,崔維茲立刻將門掀開。

廣子快步走進來,兩頰沾滿淚水。

“將門拉上。”她氣喘吁吁地說。

“怎麼回事?”寶綺思問。

廣子緊緊抓住崔維茲。“我無法置身事外,我嘗試過,然則我無法承受。尊駕快走,您們全部走,帶着那孩兒一道離去。趁天色仍暗……駕着那艘太空航具駛離……駛離阿爾法。”

“可是爲什麼呢?”崔維茲問。

“否則尊駕將喪命,您們全部將喪命。”

84

三位外星人士目不轉睛盯着廣子良久,然後崔維茲說:“你是說你的族人會殺害我們?”

隨着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廣子說:“尊駕已踏上死亡之途,尊貴的崔維茲,其他人亦將陪葬。很久以前,學者發明一種病毒,對我們無害,因爲我們具免疫力,然則對外星人士有致命威脅。”她心慌意亂地搖着崔維茲的手臂,“尊駕已感染。”

“怎麼會?”

“當我們**時,即管道之一。”

崔維茲說:“但我覺得好得很。”

“病毒尚在潛伏,漁船隊歸來後纔會讓它發作。根據吾人法律,此等大事必須經過全體決議,甚至包括所有的男人,而大家必將決定非如此不可。我們負責留住您們,直到作出決議之時,亦即後天早上。如今趁着天黑又無人起疑,趕緊走吧。”

寶綺思厲聲問道:“你的族人爲何要這樣做?”

“爲了吾人安全。此地人稀物豐,吾人不欲外星人士侵犯。若果有人來訪後,傳出吾人位置,其他人將接踵而至。因此之故,每隔很長一段時日,偶有一艘太空航具抵達,吾人便需確保它不再離去。”

“可是既然如此,”崔維茲說,“爲什麼你又來通風報信?”

“勿問緣由——不,我將告訴您們,因我又聽到了,聽!”

他們都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菲龍奏出的輕柔笛聲——甜美無比。

廣子說:“我無法忍受此等音樂自人間消失,因爲小傢伙亦將死去。”

崔維茲以嚴厲的口吻說:“是不是因爲這樣,你才把笛子送給菲龍?因爲你知道她死了之後,你就可以再拿回去。”

廣子看來驚愕萬分。“不然,我心中未有這般想法。當我終於想通之際,即明瞭絕不該如此。帶着那孩兒離去吧,並帶走那支我再也見不到的笛子。回到太空尊駕便安全了,倘若不被觸發,尊駕體內病毒若干日後便將死亡。我所求的回報,是您們永不提起這個世界,勿讓他人知曉它的存在。”

“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崔維茲說。

廣子擡起頭來,低聲道:“離去之前,我能再吻尊駕一回否?”

崔維茲說:“不,我已經被感染了一次,那就夠了。”然後,他用較和緩的口氣說:“別哭,否則別人問你爲什麼哭,你將無言以對。看在你如今努力拯救我們的份上,我原諒你對我的所作所爲。”

廣子擡頭挺胸,用雙手手背仔細拭乾面頰,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感謝尊駕寬恕。”隨即匆匆離去。

崔維茲說:“我們馬上把燈關掉,在屋裡等一會兒,然後就離開這裡。寶綺思,叫菲龍別再玩她的樂器了。當然,記得將那笛子帶走。我們得一路摸到太空艇那裡,希望在黑暗中還能找到它的位置。”

“我找得到。”寶綺思說,“太空艇上有我的衣物,不論成分多麼微弱,仍算是蓋婭的一部分,蓋婭尋找蓋婭不會有問題的。”說完,她就鑽進她的房間去找菲龍。

裴洛拉特說:“你想他們會不會設法破壞太空艇,迫使我們留在這顆行星上?”

“他們的科技還做不到這一點。”崔維茲繃着臉說。等到寶綺思牽着菲龍走出來之後,崔維茲便將燈火盡數熄滅。

他們一聲不響地坐在黑暗中,好像足足等了大半夜,但實際上可能只有半個小時。然後崔維茲緩緩地、悄悄地拉開門。夜空似乎多了一點雲氣,不過羣星仍在閃爍。現在仙后星座高掛中天,底端那顆地球之陽的候選者發出耀眼光芒。四周靜寂無聲,連一絲風都沒有。

崔維茲小心翼翼踏出房門,再示意其他三人跟出來。他一隻手自然而然挪到神經鞭握柄上,雖然確定不會用到,可是……

寶綺思帶頭走在前面,她拉着裴洛拉特,裴洛拉特又拉着崔維茲。寶綺思的另一隻手抓着菲龍,而菲龍另一隻手抓着笛子。在幾乎絕對的黑暗中,寶綺思雙腳輕輕探着路,引領大家朝遠星號上極微弱的“蓋婭感”前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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