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老頭兒邊說邊擡起自己的胖手,幾下之間,樹葉準確命中蘇尋常周圍那羣黑衣人的後腦,他們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出一聲便紛紛倒了下去。
蘇尋常看着老頭兒,挑了挑眉,“師父好。”
老頭兒落到他身邊,將他左看右看,確定沒有什麼傷害之後才笑嘻嘻地問:“好徒兒好徒兒,你怎麼溼身了?”
蘇尋常臉上的慵懶笑容頓時變得非常難看,一張白皙的臉霎時間漲的通紅,沒拿扇子的手不住地捂着嘴咳嗽,“說話注意一點,引起歧義了。”
老頭兒笑的更開心了,他好久沒逗自己徒弟了,好吧,其實也就半個來月的樣子,他這個沒良心的徒弟自從那天留了銀票給自己之後就離開了,自己追那兩個小子追累之後回去才發現人沒了,之後又不來看自己,一點都不好玩兒,還是今天這麼一弄有趣。
蘇尋常看着老頭兒笑的賊賊的臉,手還控制不住的搓動幾下,當下掩着自己的眉骨,他是真的不想承認自己的師父這麼……猥瑣的啊!當初怎麼就上了這條賊船呢。
蘇尋常乾咳幾聲:“師父,你怎麼來了?”老頭兒聽到他的話,先說了句:“不孝順,要不是沈姑娘留心過來請我跟着,我看你今天怎麼收場,難道我來不得?”
蘇尋常聽見“沈姑娘”幾個字,臉上又祭出了招牌傻笑,冷不防被老頭兒跳起來敲了他一記,引得他吃痛低呼,不滿地瞪着眼前的老頑童師父。
那面具神秘男子自老頭兒來了之後就沒什麼存在感,方纔看見蘇尋常的傻笑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此刻看着蘇尋常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俊臉,更是不滿。“喂,老頭兒,你放開蘇美人兒。”
老頭兒聽見他的話,先是“噗”地一聲伏在蘇尋常身上笑的歡快,被蘇尋常嫌棄地一把推開,只是轉過身看見那神秘男的時候,老頭兒一臉的歡樂霎時間變成了嚴肅,冷凝着一張臉對着那神秘男說:“東方琬,我告訴你,離他遠一些。”
那男子完全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一樣,低下身子撫了撫雪狼翹起的毛髮,回着:“南老頭,你這次還想管?”
蘇尋常第一次知道自己師父原來姓南,張了張嘴還想再問老頭兒具體內容,卻被老頭此刻極其不好的臉色嚇到而不多言。
老頭兒冷笑數聲,看向東方琬的眼裡盡是冷意:“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被你一毀再毀。”
東方琬此刻擡頭,沒有被面具遮住的墨瞳裡頭,是蘇尋常看不懂的悽楚,再開口,聲音裡是蘇尋常聽了都有些不忍的蒼涼:“被我一毀再毀?”東方琬怒極反笑,“我和允兒本是兩情相悅,是你們生生折散,你們竟有臉指責我?”
有故事,蘇尋常的八卦心理起來了,此刻看着也沒什麼危險,就理了理自己溼透了的裡衣,縮着雙手坐在身旁的一張木製長凳上,當然,安全起見,他稍微地往老頭的方向挪了挪,看戲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嘛。
老頭兒再開口,語帶無奈:“你們這樣,是逆天的。”其實東方琬對蔣允的心他們也都看在眼裡,只是實在不忍心看着他們這樣逆倫常,才下狠手決定拆
散他們,只是沒有想到,最後會成這樣。
東方琬對天大笑數聲,豪邁裡頭是說不出來的淒涼,停下來後,眼神裡面帶着的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狠絕,“當年我東方琬何等風光,逆天,這武林都是我的,甚至天下只要我勾勾小指頭依然可以收入囊中,我何懼逆了這小小乾坤。你,你南行川,和着那所謂的幾個大師將我們二人生生拆散……”
原來老頭兒叫南行川,這麼飄逸的名字,怎麼行爲舉止就搭不上那種仙人氣度呢,蘇尋常還在暗自腹誹,老頭兒已經開了口。
“無論如何,尋常你不能動。”南行川淡淡地開口,總是嬉皮笑臉的神情此刻越發嚴肅起來,其實蘇尋常很想說,你們以爲我是什麼啊,一個想動就動不想動就不動的是不是,我也有人身自由權啊真是的。
東方琬從悲傷中回過神來,看着南行川的眼睛裡頭,不屑之色越發明顯了起來,“呵,你以爲我還會聽你的麼。”
東方琬說完身影一閃,鬼魅一般就要縱身到蘇尋常身邊,想將蘇尋常擄走的他卻聽見南行川說了這樣一句話:“就算,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你又何須這樣?”
東方琬的眼神頓時變得狂熱,只是不是再對着蘇尋常,而是對着南行川,口中的話因爲過度急促而使好聽的聲音有些低啞:“你是說他還活着?”
南行川看他此般情狀,心有不忍,卻也還是點了點頭,看着東方琬的目光忽而變得深遠起來:“縱使相逢應不識。”
東方琬突然就開始笑了起來,笑着笑着,臉上掛滿了清淚,他緩緩開口:“好一個,縱使相逢應不識啊。”蘇尋常覺得,這個人的身上,一瞬間迸發出了一股悲傷,令他這個神秘都不瞭解的人都心生悽惶,莫名對他產生了同情,甚至壓過了方纔因爲被調戲而對他產生的厭惡。
東方琬轉頭看着蘇尋常,蘇尋常嚇得往後挪了挪,南行川借傳音入密告訴蘇尋常說:“莫怕,他……你長得太像蔣允了。”
蘇尋常聽到了心裡是這樣想的:“我長得不是想我爹麼……難道……”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東方琬忽然說:“我以前,一直以爲,蘇軾的這首詞,寫的頗爲悽婉,甚得我心,可誰想得到,海誓山盟果真是瞬光華,我爲他潦倒半生,最終不過落得個縱使相逢應不識的下場,哈哈哈。”
南行川淡淡地說:“你該慶幸,對他來說,他起碼可以遺忘,不用揹負那麼多而活着,至於你,需不需要我給你一粒忘川?”
東方琬搖搖頭:“有人說過,當你不能再擁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再忘記,醫仙的藥丸,可使人忘記所有的事情,可是卻讓人對不起自己的心,若我再忘,這世上又有何人記得。”
“既然如此,你好自爲之。”南行川撇過視線不再看東方琬。東方琬看着蘇尋常,笑得悽惶,蘇尋常分明看清,他口中不斷吐出的已不再是蘇美人兒,而是不間斷的允兒,他輕咳一聲,自己低頭看起了紫竹扇。
東方琬踉蹌後退幾步,今日的事情對他來說,打擊確實大了。他縱到雪狼背上,雪狼似感受到自己主人的悲傷,對着夜空長長地嚎叫一聲,在這靜寂的夜裡,顯得格
外清晰。
東方琬轉過身去,不顧衆黑衣人詫異的目光和挽留的話語,有些還在拼死奮戰拿着刀上前力求使蘇尋常和他侍衛斃命的,都被東方琬隔空幾掌一擊斃命。
“南老頭,我走,不是因爲賣你的面子,只是那個孩子太像允兒了。那個姓蘇的,我爲我方纔的輕薄舉動向你道歉,你像極了我的故人,東方一時情不自禁,還望海涵。”
“好說好說!”蘇尋常擡頭揚聲答道。
東方琬又低下頭,自顧自地說着:“南老頭,既然允兒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接着東方琬擡起頭,面具之下是旁人看不清的冷然笑意,他緩緩開口說:“既是如此,他姓寧的拿允兒屍骸要挾我的事也是假的了,我東方琬一身傲骨,豈容他要挾,今日之後,必不再多加打攪。只是,你們要小心,寧狐狸,是要置蘇家孩子於死地。”
說完一拍雪狼就要走,周圍的黑衣人都是寧府培養出來的,哪裡肯放,東方琬冷笑一聲,並指爲掌,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之後所有黑衣人全部倒地,面色鐵青,似是猝死。
東方琬騎狼走出老遠之外,摻了內力的聲音悠悠地飄了過來:“送你們一點禮物,這羣雜碎我早煩了……”
方纔還嚴肅非常的南行川此刻嬉皮笑臉,顯然對東方琬的這些舉動十分滿意。
蘇尋常一臉好奇地問:“老頭兒,那個叫東方的面具男是什麼來頭啊?”
南行川非常恨鐵不成鋼地敲了蘇尋常腦袋一記,“沒大沒小,現在沒危險就不叫師父了!”
蘇尋常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說:“師父。”
南行川笑眯眯地又拍了拍他的頭,說:“你可別這麼好奇,那東方小子歲數比你爹還大呢~”
“我去,他看上去怎麼那麼年輕!聲音也年輕!”蘇尋常憤憤地說,那麼大歲數還調戲自己,真是爲老不尊。
“保養得好啊!你師父我也保養的很好!”南行川笑的開懷,被傳醫仙的他對自己的駐顏之術也是很自信的。
“你……”蘇尋常上下打量了南行川幾眼,看着他笑嘻嘻的一張臉,確實沒什麼皺紋,但是那鶴髮童顏的,確實沒人把他和那東方琬聯繫起來。
“我看啊,東方琬怎麼看都像美男子,你嘛……”蘇尋常看着南行川的手要伸過來,慌忙跳了開來,“你就像個路邊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哈哈哈……”
蘇尋常躲過南行川的襲擊,跳着跳着,不對,是披着溼淋淋的衣服跳着跳着,跳回自己房間,獨留南行川在大廳吹鬍子瞪眼睛的。
“你們,看什麼看!”南行川伸手指着一羣看熱鬧的侍衛,被發現的侍衛乾咳幾聲,慌忙把視線移到天花板那裡去,只是那麼多人一起看天花板着實奇怪了些。
南行川身子一動,一人敲了一下腦袋,年紀大,手勁也大,那些侍衛敬着他是小侯爺的師父,也不敢擅動。
於是乎,南行川開開心心地吩咐老闆帶自己去了一間號房間,獨留這羣侍衛在下頭齜牙咧嘴的,那心裡是真舒坦。
平時沒人欺負,這會兒保護徒弟可以欺負這麼多人,老頭兒覺得自己真是賺了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