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踏青伊始
蘇尋常今日換了身月白長衫，袖邊領口滾了一圈流雲紋路，只是此刻被他的左手攥得有些微皺。他的右手拽着沈玄素的袖子，急匆匆往外頭走着，其實他的本意是不便僭越去抓她的手的，故而一時情急才抓了袖子，只不過他沒想到抓袖子更麻煩，因爲他不知覺的重力道，沈玄素的衣裳在肩膀處垮下一點，看着有些凌亂。
沈玄素也發現了，柳眉微蹙，輕咳一聲。蘇尋常還未反應過來，一臉茫然地回過頭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待得他隨着沈玄素的視線向下看去的時候，不由尷尬地笑笑，手上也是很快就放開了。
沈玄素自顧自地將肩上的衣服理好，之後似笑非笑看了蘇尋常一眼，眼波流轉間，三分戲謔三分玩味三分嗔怪卻不見一絲惱怒，只是玉雕一般的面容仍然是清冷的，像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蘇尋常擺擺扇子，挑了挑左邊的眉毛，本來想繼續笑的，可是看見沈玄素的目光他一時失神，反應過來後卻是不自然地將眼光瞥向另一處。他拿扇子敲敲左肩，轉過身去。“走吧？”
沈玄素跟在他後頭，看着他肩上的小包袱隨着他前進的步伐而微微震顫，想到什麼似的，路過一間屋子的時候，從門旁取了一把扇，傘柄垂下幾絲流蘇，絲綢的緞面，上好的刺繡令人一看便知是出自蘇杭。
下到來儀樓的門口，一時來的陽光引得蘇尋常微眯了雙眼，他撥撥額前的劉海，回身看着沈玄素，呶呶嘴角示意他跟上自己，孩子氣的舉動極不相稱地出現在蘇尋常俊朗的面容上，沈玄素覺得十分有趣。
轉身的時候，蘇尋常恰好看見沈玄素手上的傘。星眸不解地看着她，好像在問她這是。沈玄素波瀾不驚地回答：“剛纔隨手拿的。”“你的？”“不是。”“……”蘇尋常的嘴角有了一絲異常的鬆動。“你不要想多了，這是樓裡的。”蘇尋常看着她，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沈玄素知他心思，莞爾道：“這是蘭兒的。”“哦。”蘇尋常默默地回過頭去，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一邊。“所以，不是我順手牽羊。”蘇尋常擡手捂住嘴脣輕輕咳嗽一聲，繼而說道：“那個，我們走吧！”
其實蘇尋常還是很無力的，他很想知道爲什麼每次他的想法都被沈玄素猜個正着呢，這也就算了，爲什麼每次都是這是亂七八糟的想法呢！其實，其實他也沒有想那麼多的，
只是順帶地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聯想，順，順手牽羊什麼的，自己纔沒有這樣想呢，對。蘇尋常一臉正直地點點頭，方又向前走着。沈玄素看見他的小舉動，大概能想象到他內心的活動，無奈地輕搖螓首，又跟上了他。
“我們去哪呢？”蘇尋常走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忘記了規劃，確切地說，在他約成功了沈玄素之後，他沒有想更多了，畢竟他這是第一次約人，沒錯，以往都是姑娘約他，他親自約過的，還真是禿子頂上找頭髮——壓根沒有，呸呸呸，這是什麼爛比喻，蘇尋常在心裡對自己比了比中指。
“尋常沒有想過麼？”“這個……”蘇尋常恍若瞬間被戳中要穴，不知道怎麼回答，他該怎麼說，其實我約到你很開心之後我就沒想了？呸呸呸，這樣一點誠意都沒有，這留下的該是什麼渣印象。在一番思慮無果之後，他果斷地決定反問回去：“玄素你想去哪裡？”
沈玄素朱脣輕抿，一雙似剪裁出的柳眉微微下挑，似是在思索，片刻之後卻又輕搖螓首。“除卻我第一次到來儀樓，這是我第一次出門。”“嗯。啊？你第一次出來？”蘇尋常有些不相信地問沈玄素，待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又是一陣驚詫。他挺心疼的，她平時就不出來的麼，那該多悶。
沈玄素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素喜清靜，不愛出遊。”蘇尋常聽見她平淡的語氣平淡的表情，說着說着好像事不關己一樣，心內不禁泛起一絲絲的憐惜。再怎麼樣不願意出門，一個人也該是很悶的吧，她平時，該是有多孤獨。
沈玄素看見蘇尋常有些糾結的眉宇，心下微有些暖意，只是也沒有多說，一時無言。
半晌蘇尋常才反應過來，他修長的手指攥住紫竹磨製的扇骨，輕輕扇了一會兒手中的摺扇，突然想到什麼似得拿扇子一敲左手。“我知道了，玄素，我帶你去竹林寺可好？”
還不等沈玄素回答，蘇尋常便又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跟在自己後頭，順帶邊走邊說：“那兒環境清幽，大概今日也不會有很多人，最多也就是有幾個香客。一路上的風景也很好，還有還有，那兒修習的和尚師父也都是好人，方丈爺爺我是認得的，他很和藹的。”蘇尋常邊說邊點點頭，那滿足的神情就像孩子給別人炫耀自己的至寶一樣。
沈玄素點點頭，吐氣如蘭：“由你安排便好。”從淡淡的語氣中，蘇尋常捕捉到了一點兒信
任，心下十分舒暢，走路的步伐也大了起來。
竹林寺在長安城的郊外十幾裡處的地方，要去那兒必須先過城門。老遠看見城門處屹立不動的兵士，蘇尋常心裡不禁有些佩服。在這祭奠先人的日子裡，這些兵卒還如此盡忠的守在門口盤查着過往的行人和車輛，維護着長安城的秩序和治安，也是很辛苦的。
所以蘇尋常帶着沈玄素走到城門處，儘管因爲出城的人多了需要排隊，也沒有一點點的怨言，只是默默地和周圍穿着布衣的普通百姓一起排隊。輪到他的時候他也是客客氣氣地拿出自己侯府的令牌給兵士審查，之後擺手阻止了兵士立刻就要行禮的動作，只是愉悅地笑笑，拉着沈玄素大步走出了城門。
蘇尋常跨出城門的一瞬間，伸了一個小小的懶腰，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架勢，倒是頗像在籠中呆久的鳥兒終於得以迴歸藍天懷抱時的欣喜，看的沈玄素清冷的面容微有鬆動。
出門之後的景色和城內的完全不一樣，不同於長安城內熙熙囔囔的繁華景象，長安城外十分清靜，只地上紛亂的車轍痕印能勉強體現這裡也有過的熱鬧。
蘇尋常用扇子擋住眼前的太陽光，微擡起頭看向遠方，他也很久沒有出城了，最近一次還是在去年清明時分和爹爹回去，拜祭“孃親”的時候。他看着有些熟悉的綠樹青郊，再看看一旁站着的一襲青色衣裙的沈玄素，笑的無比開心。又是一年清明時啊，只是今年身旁人非故時人。原諒一下蘇尋常的文學水平，他的意思只是沈玄素不是他爹，僅此而已！那個什麼故時人的敬請忽略。
“玄素，我們走吧？”蘇尋常略側過頭，問詢地看着沈玄素，溫潤的臉上笑得儒雅開懷，沈玄素微有些動容，點點頭。兩個人便朝竹林寺的方向走去。
蘇尋常一邊走一邊指着路旁絮絮叨叨：“玄素你看那個花，和我去年來的時候開的一樣，花瓣都是少的這麼可憐，唔，不知道它叫什麼，姑且賜名它叫野花吧。還有你看那邊裡面那朵，嗯，就是藍色的那個，它開得挺早的，感覺根本不怕冷一樣。還有那邊，樹邊上，不對，是下面有蘑菇，白色的那個，一大叢一大叢的，不知道能不能吃，顏色這麼素，應該不會有毒吧，我本來想吃來着，但是爹在旁邊我也就沒敢下車去摘。”沈玄素聽着蘇尋常指東指西的叨唸，很有耐心地點點頭，一一看過去，確實是些比較新奇的植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