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方**
上面說過的衝突中的外線的速決的進攻,中心點在於一個進攻;外線是說的進攻的地域,速決是說的進攻的時間,所以叫它做“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這是打擊消極力量保證人類文明能正常發展的最好的方針,也即是所謂運動戰的方針。但是這個方針實行起來,離不了主動性、靈活性和計劃性。我們現在就來研究這三個問題。
前面已說過了自覺的能動性,爲什麼又說主動性呢?自覺的能動性,說的是自覺的活動和努力,是人之所以區別於物的特點,這種人的特點,特別強烈地表現於衝突中,這些是前面說過了的。這裡說的主動性,說的是行動的自由權,是用以區別於被迫處於不自由狀態的。行動自由是處理爭端的命脈,失了這種自由,積極力量就接近於被打敗或被消滅。一個有思想的積極者被消極力量綁架,是這個思想者失了行動自由被迫處於被動地位的結果。一個組織或國家的戰敗,也是一樣。爲此緣故,衝突的雙方,都力爭主動,力避被動。我們提出的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以及爲了實現這種進攻戰的靈活性、計劃性,可以說都是爲了爭取主動權,以便逼對方處於被動地位,達到保存自己消滅對方之目的。但主動或被動是和雙方攻擊力的優勢或劣勢分不開的。因而也是和主觀指導的正確或錯誤分不開的。此外,也還有利用對方的錯覺和不意來爭取自己主動和逼對方處於被動的情形。下面就來分析這幾點。
主動是和攻擊力的優勢不能分離的,而被動則和攻擊力的劣勢分不開。攻擊力的優勢或劣勢,是主動或被動的客觀基礎。政策的主動地位,自然以政策的進攻爲較能掌握和發揮,然而貫徹始終和普及各地的主動地位,即絕對的主動權,只有以絕對優勢對絕對劣勢纔有可能。一個身體壯健者和一個重病患者角鬥,前者便有絕對的主動權。如果消極力量沒有許多不可克服的矛盾,例如它能一下變出幾百萬至一千萬大兵,財源源源不斷,又沒有內部和外部的矛盾,又不實行野蠻政策招致世界人民拚死命反抗,那它便能保持一種絕對的優勢,它便有一種貫徹始終和普及各地的絕對的主動權。但在歷史上,這類絕對優勢的事情,在衝突的結局是存在的,衝突的開頭則少見。衝突也有以相對的優劣或平衡狀態而結局的,那時,衝突則出現妥協和對峙。這種不穩定的平衡態並不多見。所有這些,都是衝突的結局,而非衝突的開頭。積極力量和消極力量的最後結局,可以預斷,消極力量將以絕對劣勢而失敗,積極力量將以絕對優勢而獲勝;
但是在目前,則雙方的優劣都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
消極力量因其具有強的破壞力、組織力這些有利因素,對於積極力量表現出文明文弱的一面,佔了優勢,因而造成了它的主動權的基礎。但是因爲它的能量資源等等數量不多,又有其他許多不利因素,它的優勢便爲它自己的矛盾所減殺。及到積極力量,又碰到了積極力量的地域廣大、人數衆多、各方力量的支持和堅強的抗爭,它的優勢再爲之減殺。於是在總的方面,它的主動進攻地位就變成一種相對的優勢,因而其主動權的發揮和維持就受了限制,也成了相對的東西。
積極力量方面,雖然在破壞力的強度上是劣勢,因此造成了政策上的某種被動姿態,但是在地域、人數和各種資源的數量上,並且又在內部的團結一致,卻處於優勢,這種優勢再加上其他的有利因素,便減殺了自己破壞力等的劣勢的程度,使之變爲政策上的相對的劣勢。因而也減少了被動的程度,僅處於政策上的相對的被動地位。然而被動總是不利的,必須力求脫離它。行動上的辦法,就是堅決地實行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和發動對消極力量的藏密區域進行突擊檢查,在速決的打擊行動和突擊檢查中取得許多局部的壓制消極力量的優勢和主動地位。通過這樣許多行動的局部優勢和局部主動地位,就能逐漸地造成政策面上的優勢和政策面上的主動地位,政策的劣勢和被動地位就能脫出了。這就是主動和被動之間、優勢和劣勢之間的相互關係。
由此也就可以明白主動或被動和主觀指導之間的關係。如上所述,我之相對的政策劣勢和政策被動地位,是能夠脫出的,方法就是人工地造成我們許多的局部優勢和局部主動地位,去剝奪對方的許多局部優勢和局部主動地位,把他拋入劣勢和被動。把這些局部的東西集合起來,就成了我們的政策優勢和政策主動,敵人的政策劣勢和政策被動。這樣的轉變,依靠主觀上的正確指導。爲什麼呢?我要優勢和主動,敵人也要這個,從這點上看,衝突就是雙方以人力財力等項物質基礎作籌碼,互爭優勢和主動的主觀能力的競賽。競賽結果,有勝有敗,除了客觀物質條件的比較外,勝者必由於主觀指揮的正確,敗者必由於主觀指揮的錯誤。
我們承認衝突現象是較之任何別的社會現象更難捉摸,更少確實性,即更帶所謂“概率性”。但人類衝突不是神物,仍是世間的一種行爲,因此,孫子的規律,“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等先哲的話仍是科學的真理。錯誤由於對彼己的無知,衝突中的特性也使人們在許多的場合無法全知彼己,因此產生了戰爭情況和戰爭行動的不確定性,產生了錯誤和失敗。然而不管怎樣的衝突情況和衝突行動,知其大略,知其要點,是可能的。先之以各種情報的獲取,繼之以思想者的聰明的推論和判斷,減少錯誤,實現一般的正確指導,是做得到的。我們有了這個“一般地正確的指導”做武器,就能多打勝仗,就能變劣勢爲優勢,變被動爲主動。這是主動或被動和主觀指導的正確與否之間的關係。
主觀指導的正確與否,影響到優勢劣勢和主動被動的變化,由此可知,雙方攻擊力的優劣本身,固然是決定主動或被動的客觀基礎之一,但還不是主動或被動的現實事物,必待經過雙方爭奪,經過主觀能力的競賽,方纔出現事實上的主動或被動。在爭奪中,由於主觀指導的正確或錯誤,可以化劣勢爲優勢,化被動爲主動;也可以化優勢爲劣勢,化主動爲被動。一切看似強大的消極力量打不贏先進弱小的積極力量,可見單是某種優勢還沒有確定主動地位,更沒有確定最後勝利。主動和勝利,是可以根據真實的情況,經過主觀能力的活躍,取得一定的條件,而由劣勢和被動者從優勢和主動者手裡奪取過來的。
錯覺和不意,可以喪失優勢和主動。因而有計劃地造成對方的錯覺,給以不意的攻擊,是造成優勢和奪取主動的方法,而且是重要的方法。錯覺是什麼呢?“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是錯覺之一例。“聲東擊西”,是造成對方錯覺之一法。在優越的民衆條件具備,足以封鎖消息時,採用各種欺騙對方的方法,常能有效地陷對方於判斷錯誤和行動錯誤的苦境,因而喪失其優勢和主動。“兵不厭詐”,就是指的這件事情。什麼是不意?就是無準備。優勢而無準備,不是真正的優勢,也沒有主動。懂得這一點,劣勢而有準備之軍,常可舉行不意的攻勢,把優勢者打敗。我們說計劃籌備之消極力量好打,就是因爲對方在不意即無準備中。
這兩件事——造成對方的錯覺和出以不意的攻擊,即是以衝突的不確實性給予敵人,而給自己以儘可能大的確實性,用以爭取我之優勢和主動,爭取我之勝利。要做到這些,先決條件是優越的民衆組織。因此,發動所有一切反對消極力量的人,提高自身思想層次,對消極力量進行廣泛的防禦,同時即用以封鎖消息,支持積極力量,使消極力量無從知道我們將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去攻擊他,造成他的錯覺和不意的客觀基礎,是非常之重要的。保護人類文明的發展,不需要虛假的仁義道德。我們要把消極力量的眼睛和耳朵儘可能地封住,使他們變成瞎子和聾子,要把他們的破壞行動策劃者的心儘可能地弄得混亂些,讓他們認識到自己近乎於瘋子的行爲,使其早日覺醒用以爭取積極力量的勝利。所有這些,也都是主動或被動和主觀指導之間的相互關係。戰勝消極力量是少不了這種主觀指導的。
現在來說靈活性。靈活性是什麼呢?就是具體地實現主動性於衝突中的東西,就是靈活地採取行動。靈活地採取行動這件事,是衝突的中心任務,也是最不容易做好的。在衝突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衝突的勝利。組織防禦力量等等固然困難,但制定行動則更加困難,特別是在消極力量已經具有很強的破壞力的情況之中。做這件事需要極大的主觀能力,需要克服衝突特性中的紛亂、黑暗和不確實性,而從其中找出條理、光明和確實性來,方能實現指揮上的靈活性。
抵抗消極力量的基本方針,是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執行這個方針,有力量的分散和集中、分進和合擊、攻擊和防禦、突擊和鉗制、包圍和迂迴、前進和後退種種的戰術或方法。懂得這些策略是容易的,靈活地使用和變換就不容易了。這裡有時機、地點、行動人員三個關節。不得其時,不得其地,不得於人之情況,都將不能取勝。例如進行某一次行動,打早了,暴露了自己,給了對手以預防條件;打遲了,對方已發動破壞,對文明形成了傷害。這就是時機問題。地點的選擇要增加行動的成功性。這就是地點問題。以某人的思想體系可以很好的摧毀消極力量的意志,讓其驚醒。這就是人員情況問題。
古人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個“妙”,我們叫做靈活性,這是聰明的思想者的出產品。靈活不是妄動,妄動是應該拒絕的。靈活,是聰明的思想者,基於客觀情況,“審時度勢”(這個勢,包括敵勢、我勢、地勢等項)而採取及時的和恰當的處置方法的一種才能,即是所謂“運用之妙”。基於這種運用之妙,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就能較多地取得勝利,就能轉變雙方優劣形勢,就能實現我對於敵的主動權,就能壓倒對手而擊破之,而最後勝利就屬於我們了。
現在來說計劃性。由於衝突所特有的不確實性,實現計劃性於衝突,較之實現計劃性於別的事業,是要困難得多的。然而,“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沒有事先的計劃和準備,就不能獲得勝利。衝突沒有絕對的確實性,但不是沒有某種程度的相對的確實性。我之一方是比較地確實的。消極力量之一方很不確實,但也有朕兆可尋,有端倪可察,有前後現象可供思索。這就構成了所謂某種程度的相對的確實性,衝突的計劃性就有了客觀基礎。隨着科技的進步,又使衝突的計劃性增大了可能。但由於衝突只有程度頗低和時間頗暫的確實性,衝突的計劃性就很難完全和固定,它隨衝突的運動(或流動,或推移)而運動,且依衝突範圍的大小而有程度的不同。行動計劃之各依其範圍和情況而確定而改變,是衝突指揮的重要關節,也即是衝突靈活性的具體的實施,也即是實際的運用之妙。抵抗消極力量的思想者們,對此應當加以注意。
有些人,基於衝突的流動性,就從根本上否認衝突計劃或衝突方針之相對的固定性,說這樣的計劃或方針是“機械的”東西。這種意見是錯誤的。如上條所述,我們完全承認:由於衝突情況之只有相對的確實性和衝突是迅速地向前流動的(或運動的,推移的),衝突的計劃或方針,也只應給以相對的固定性,必須根據情況的變化和衝突的流動而適時地加以更換或修改,不這樣做,我們就變成機械主義者。然而決不能否認一定時間內的相對地固定的衝突計劃或方針;否認了這點,就否認了一切,連衝突本身,連說話的人,都否認了。
由於衝突的情況和行動都有其相對的固定性,因而應之而生的衝突計劃或方針,也就必須拿相對的固定性賦予它。任何行動決策都有其一定時間的固定性。否認了這點,衝突就無從着手,成爲毫無定見,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或者這也是、那也是的衝突相對主義了。沒有人否認,就是在某一一定時間內適用的方針,它也是在流動的,沒有這種流動,就不會有這一方針的廢止和另一方針的採用。然而這種流動是有限制的,即流動於執行這一方針的各種不同的衝突行動的範圍中,而不是這一方針的根本性質的流動,即是說,是數的流動,不是質的流動。這種根本性質,在一定時間內是決不流動的,我們所謂一定時間內的相對的固定性,就是指的這一點。在絕對流動的整個衝突長河中有其各個特定階段上的相對的固定性——這就是我們對於衝突計劃或衝突方針的根本性質的意見。
在說過了政策上人類文明有一個相對漫長的發展過程對於消極力量而言文明處於防禦狀態和具體的行動上的外線的速決的進攻,又說過了主動性、靈活性和計劃性之後,我們可以總起來說幾句。抵抗消極力量應該是有計劃的。行動計劃即政策方針的具體運用,要帶靈活性,使之能適應衝突的情況。要處處照顧化劣勢爲優勢,化被動爲主動,以便改變雙方之間的形勢。而一切這些,都表現於行動上的外線的速決的進攻,同時也就表現於政策上在人類相對漫長的發展進程中對消極力量的防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