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一行車馬自北向南沿着山脈行駛。
“籲——”一聲輕喝從車隊最前方的老將口中響起,勒停了車馬,叫停了隊伍,老將蘇重拍馬趕到一輛華貴馬車前,下馬行禮,道:“公主殿下,時近傍晚,大雪忽至,天色越來越暗,我等是否在此安營紮寨?”
一隻雪白的玉手掀開車簾,精緻的臉龐向外張望,正是李淑。見鉛雲低垂,雪花飛落,地上佈滿薄薄一層白霜,顯然雪落未久,積雪未深,天空愈發暗淡,雪花愈發沉重,朱脣輕啓,道:“蘇將軍,本宮之前不是已經說了,近日所有行程,都聽從趙大人安排。”
聲音剛落,前面一輛古樸馬車門簾從裡面挑開,趙萊那勝似女人還美貌的面龐探出來,緊接着是修長的身子。
雖然天氣嚴寒,可他身上衣服卻並不厚重。普通的棉布絲綢,薄薄一層,似乎並不覺得冷。伸手矯健的從車轅跳到車下,看了眼周圍環境,走到蘇重面前,道:“蘇將軍的提議甚好,此地雖處山中,但地勢頗高。眼下這大雪不似短時間能停止的。我等就在此安營紮寨,修整幾日,等大雪停止,再趕路也不遲。”
“趙大人所言極是!”蘇重微微欠身,恭維了趙萊一句,轉過身去,吩咐手下搭建帳篷,生火取暖,數百名官兵有條不紊的忙活。
李淑亦從車內走出,身後跟着吳媽、萍兒。三人都有功力在身,身上衣服也不厚重,站到趙萊身前,微微行了一個常禮,李淑道:“一路上有勞趙大人了。”她沒有叫“二哥”。也不稱“伯伯”,就如同在趙府不稱趙守城夫婦“父母”一般。
趙萊早就適應了,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嚴重了。”向馬車上看了一眼,又道:“三弟他不修文武。如今天氣愈漸寒冷,可還能適應?”
似乎聽到了他的問話,車簾再次被挑開,趙玄裹得向糉子一樣的身子出現。頭戴錦蒙帽,身穿貂鼠皮衣,胖乎乎熊貓一樣,乍着兩隻合不攏的膀子,艱難的從車轅上“翻”下來。
李淑回頭望了他一眼。苦笑道:“趙大人不必擔憂,太玄他穿的都是上好的皮衣,裡外共三層,都是萍兒親手爲他穿上的。莫說現在的天氣,就是再寒冷一些,也凍不到他。”
趙萊乾咳一聲笑了笑,此時趙玄的打扮太過“有趣”,穿的像個熊貓,走過來搖搖晃晃活似不倒翁。這種情況放在普通人身上沒什麼,但與他“駙馬爺”的身份太過不匹配。有損皇家威嚴。怪不得李淑始終開不了口,叫不出一聲“夫君”。
只見趙玄搖搖晃晃走到四人身邊,晃着腦袋“新奇”的打量四周大雪。萍兒上前攙着他道:“駙馬爺,外邊冷,帳篷還沒有搭好,您還是進車廂裡歇着吧。”說着就欲拉起趙玄的手往回走。
趙萊攔住她道:“萍兒姑娘,三弟他從小到大沒有見過雪,既然他穿這麼多,就讓他在外面看看吧。應該感染不了風寒。”
萍兒停下來,望向李淑。
李淑想了想,點點頭道:“就聽趙大人的。京城裡有詩詞鎮壓。一年溫度適宜,四季如春。連我們想要看雪,都需要到城外去看。駙馬他很少出府。想來沒有見過這般雪景,在外面看看也好。”
“是!”萍兒欠身一禮,不再拉着趙玄向回走,只是站在趙玄身邊扶着他,以免他穿的太多,行動不穩跌倒。
趙玄衝衆人傻呵呵笑了笑,確實如李淑所言,京城裡似乎有什麼陣法或者詩詞鎮壓,一年裡沒有極寒極熱的天氣,但他有玄珠空間,可不是第一次看雪景了。
這時他們已經離京一兩個月,路行三千餘里,從深秋到了寒冬,白天趕路夜裡休息,走得路程還不到三分之一。
因爲晉朝地域遼闊,有的地方人煙密集,有的地方地廣人稀,所以他們除了在驛站留宿,亦免不得在深山野外駐紮。
三日前,他們進入這一片山脈,本來用不了兩日就會趕到下一個城池。可眼下天降大雪,若是被大雪封山,也不知幾日後才能啓程。
很快,黑暗來臨,帳篷被官兵搭好,蘇將軍過來請幾人入帳,另有官兵搭好竈臺,卸下行軍糧食,跟來的御廚開始爲李淑等人做飯。
當然御廚做的飯也只有趙玄、李淑、趙萊三人能吃到,萍兒、吳媽都是吃剩下的。至於其他官兵,或者吃乾糧,或者自己做去。
寒風怒嘯,大雪越來越大。
趙玄幾人吃過飯後,各入營帳。與先前一樣,趙玄、李淑、萍兒、吳媽住在一起,趙萊住在她們旁邊。再外圍,是看起來修爲最高的蘇重,與趙萊一左一右,把趙玄、李淑的帳篷保護在中間。最外面則是一衆官兵的營帳,林林總總有數十個。
夜色襲來,天地間黑暗一片。
無數火把自帳篷羣中燃起,光芒點點,倒映着鵝毛般的雪花,照亮了守夜官兵的面龐。
最中心的大帳中,趙玄已經“睡下”,李淑、萍兒、吳媽三人則聚在桌前,點燃燭火,舉着一本地圖商量逃跑路線。
“吳媽、萍兒,你們看這裡……”李淑指着地圖某處,輕聲道:“這裡是‘墮龍山脈’,距離我們不過數百里,更是去青州的重要路線,不可繞過。這一大片山脈寬數千裡,蜿蜒上萬裡,人跡罕至,荒無人煙,如果想要繞過,恐怕要多走數月之久。尤其是其中心處的‘墮龍淵’,更是飛鳥不過,走獸不來,沒有半個人影。若想甩開官兵,這裡是最好的隱匿藏形的地點。而等皇兄再加派人來尋,這裡羣山起伏,也不是那麼容易找的。更何況,我們既然逃離,自然不會在原地等他!”李淑眼泛精光,對萍兒、吳媽兩人說道。
萍兒含着手指,小孩兒一樣,點了點小腦袋道:“公主好聰明,公主說的是!”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吳媽卻皺起眉頭,看着地圖,說道:“公主請三思,那‘墮龍山脈’雖然人煙稀少,善於隱匿。但那裡恐有妖族,太過危險。而且,‘墮龍淵’的來歷公主可曾知曉?據說那裡詭異無比,任何東西飛過上空,都會墜落深淵,連強橫龍族都難逃劫難,此地亦因此而得名。那龍族號稱天空之主,翻雲覆雨,如同兒戲。在太古時期,就連妖、蠻兩族都要避其鋒芒。它們都折在那裡,我們若在那裡逃離,萬一遇到風險、危機,老身恐護不住公主!”
李淑擺擺手,不在意道:“我們又不去‘墮龍淵’上空,就算路過那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墮龍淵是墮龍淵,墮龍山脈是墮龍山脈,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那墮龍山脈中雖然因人煙稀少,可能有動物成妖。但它畢竟在神州結界內,即便有些妖氣,也成不了氣候。能有什麼危險?”
吳媽還要再勸,忽然身後莎莎腳步聲響起。
她轉身回頭,就見趙玄裹着被,一搖一晃不倒翁似得走來。
到了近前,他停在李淑身側,歪頭看着桌子上的地圖。
因燭光搖曳,他本蠟黃的臉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他看着地圖,眼中似有精光閃過,但因倒映着燭火,李淑、萍兒、吳媽三人並沒有察覺。
吳媽眉頭微皺,扭頭道:“萍兒,扶駙馬爺回去歇息。”
“是!”萍兒答應一聲。
李淑擺擺手道:“算了,反正他也聽不懂,願意看就在這看吧。”
吳媽嘆了口氣道:“爲難公主了。”
李淑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道:“沒有什麼爲不爲難的,或許這就是命……”停頓良久,才道:“但,我不信命!”
她說的毅然決然,擺明了自己的決心。
吳媽再次嘆了口氣,知道再勸也沒有用,一時間沉默下來。
營帳中,只有四道呼吸聲交替,或輕或重。誰都沒有注意,趙玄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地圖上,尤其是“墮龍山脈”四周!
李淑想要逃跑,他又何嘗不是?
這一兩個月來,李淑不是第一次跟吳媽、萍兒商議逃跑路線了,每次趙玄都在一旁聽着,以作參考。而吳媽、萍兒也每次都跟這一次一樣,李淑提出一個逃跑路線,萍兒就毫不思索的點頭同意,吳媽則分析各種可能、危險,將李淑的逃跑路線否決。
趙玄一開始對這個世界的地形一無所知,就是隨着她們三個人的商議,對這個世界也越發瞭解。
“墮龍淵”這個地方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這麼一個奇異的地方,更沒想到這個世界不僅有妖蠻二族,還有一個龍族。
只是不知這個世界的龍族與華夏傳說中的龍族一樣不一樣!
趙玄心中轉過這個念頭,再次看向地圖,就見那“墮龍山脈”距離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遠,也就一個月路程,心中不由得轉過數個念頭:
是同李淑她們一樣,趁着那裡複雜的地形逃跑,還是跳“墮龍淵”假死脫困?
唔……
假死還可以,但“墮龍淵”……如果她們說的是真的,連龍族掉下去都上不來,自己跳下去假死不也變成了真死?
就在趙玄轉念之間,忽然營帳外一片嘈雜。
緊隨着,響起數聲呼喝:
“敵襲,敵襲!”
火光四起,呼啦啦人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