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趙府,熱熱鬧鬧大擺筵席。
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陽佳節,原本這一天該是登高望遠、踏秋賞菊的日子,可在今日,整個京城叫得上名號的官家公子哥都聚集在趙府,美名其曰:探望趙老將軍及趙大公子!不過知道組織者是柳元宗之子柳文昊的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們此行目的恐怕絕沒有那麼簡單。
時近正午,趙家大院高朋滿座,趙玄生母趙夫人與小妹趙靈兒坐在上,下方都是各府公子哥。
趙夫人與趙靈兒雖然都無心設宴,可即便她們下了逐客令,也被柳文昊以一句:“本是奉父命而來,未見到趙將軍,不敢擅離。”但趙守城現在正在閉關療傷,怎麼可能因爲這事就出來見他們?畢竟來者是客,只好留衆人下來共進午餐。
原本這宴席用不到趙靈兒作陪,可眼下趙家無一男子,趙守城閉關療傷、趙萊無故失蹤、趙勝還在昏迷,其妻秦嫣也在親自服侍,如此也只剩下趙老夫人與趙靈兒二人。
趙老夫人畢竟是長輩,先不說與一幫公子哥聊不聊得到一塊,就說長輩陪晚輩,何止是掉價二字?故開宴沒多久,就被趙靈兒勸了回去。
現如今趙守城受傷,趙家的威嚴,也只能由她們母女二人維持。
然而趙夫人剛一離席,身影消失未久,下方柳文昊竟突然站起,持觴遙敬諸坐所有人,並朗聲道:“諸位,如今正逢重陽佳節,趙將軍重傷未愈,趙大公子昏迷不醒,我等是不是該舉辦一個重陽文會,爲二人祈福?哦對了,還有失蹤至今的趙二公子。”
“好!”
“柳公子所言極是!”
“正愁見不到趙將軍如何聊表心意,柳公子提出這個意見。當真是解了我等心中困惑!”
未等趙靈兒開口,頓時附和聲一片。
可趙守城重傷在身,趙勝昏迷不醒,趙萊失蹤不知去處。正是趙家遭逢前所未有困境之時,在這裡舉辦文會真的合適麼?
砰!
一聲巨響,畢竟有看不下去的,只見一員小將拍案而起,怒斥道:“柳文昊。你不要欺人太甚!”原來是聽聞柳文昊帶着一幫公子哥來趙府,知道他們目的不純,軍中趙守城原部下派了子弟前來助陣。
可柳文昊豈會害怕?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位小將,怪聲怪氣道:“哎呦呦,這不是韓家大少爺麼,如果我沒記錯,你父親前幾天剛被降了職吧。”
自趙守城出事之後,原本部下被降官的降官、革職的革職,一個個明裡暗裡被替換成了柳元宗的人。
現如今的柳元宗在京城可謂是大權獨攬,權勢滔天。文武百官莫不聽命,據說只要他說的話、做的決斷,連皇帝都沒有任何異議。
一是因趙守城重傷不能上朝,二是因柳元宗突破大儒。
其實趙守城就算不重傷又能如何?半聖之下,大儒最強,就算趙守城完好無損,可不能突破到法相,也不是柳元宗的對手。
那名小將聽完柳文昊的話怒氣一涌,若不是柳元宗,他父親怎麼可能會被降職?可還沒等他怒。柳文昊忽嗤然一笑,繼續道:“韓大少爺可能有所不知,這文會分祈福與切磋二種。就像每逢大旱,當地就會舉辦‘祈雨文會’。誰作的詩能引動風雲,祈來大雨,方能做文會榜。我們此次既然是爲趙將軍祈福,自然是誰作的詩能讓趙將軍傷勢痊癒、能讓太常公子由昏迷轉醒爲勝。怎麼,難道韓大少爺不想讓趙將軍傷勢痊癒,還是不想讓太常公子醒來?”
“柳公子說的好。我看這小子是包藏禍心,沒準是妖族派來的奸細。”
“哎,董兄這就不對了,他這麼小,打孃胎裡生下來就沒出過京城,靠着父親的關係,當了一個禁軍頭頭,怎麼能可能是奸細?”
“那可沒準,萬一他父親也是奸細呢?”
“這話可不能亂說,依在下看來,或許他只是因父親被降職,心生怨恨,連帶着把趙將軍一家也恨上了呢?”
“不然!不然!韓大少爺一介武夫,不知文會常識也是沒準之事。”
“你們!強詞奪理!血口噴人!”那小將面對衆人的冷嘲熱諷再難忍心頭火氣,一步踏出,就要給他們一個教訓。但在這時,忽然旁邊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也是一員小將,低聲喝道:“韓浩!不要衝動!我們得到的消息太晚,只來了咱們幾個,他們人多勢衆,絕不可用強!況且,現在柳元宗大權在握,若是讓他抓住什麼把柄,恐怕不僅幫不了趙將軍一家,還會把你的性命搭進去。”
那叫韓浩的小將倒也硬氣,一甩胳膊,冷哼道:“你怕了?怕了也不用攔我!不就是一條命?我韓浩一命死不足惜!但他們在這個時候還在趙將軍家裡舉辦文會侮辱趙將軍,我萬萬不能答應!”
拉着他的那人苦笑一聲,卻也不生氣,依舊不放手,壓低聲音道:“韓浩,不是哥哥我怕了,是我知道我們不能出事!你有沒有想過,現如今妖族犯我大晉邊境,趙將軍被偷襲重傷,柳元宗卻執掌大權,並插手軍務,這其中能沒有關係?我們一命死不足惜,但若被柳元宗抓到把柄,連累了家人……我只怕忠良喪盡,奸臣當道,我大晉危矣!”
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過不其然,韓浩聽完之後,面色掙扎片刻,頓時又一拍桌面,憤然坐下。
只是他沒看到,在他旁邊那人嘴角一勾,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
見韓浩又坐回去,柳文昊不屑一笑,擡眼看着位趙靈兒:“怎麼樣,靈兒小姐,柳某的一番心意,不知你能否代替父兄接收?”
趙靈兒銀牙暗咬,勢單力孤,只是恨恨的盯着柳文昊。
柳文昊猖狂大笑,轉而看着衆人,道:“哈哈!看來趙小姐是同意了!不過……趙守城將軍實力太強,傷勢太重,而太常公子也昏迷不醒,連御醫都沒有辦法。我們修爲不高,即便再是祈福,也可能沒有效用。但一個文會,若不決出榜,未免太過難看。依在下看不如這樣,正逢今日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正是登高遠眺、踏秋賞菊的日子,我們便再以重陽、菊花等爲題,所作詩詞,並不侷限於祈福,大家以爲如何?”
“好!就聽柳公子的!”
“柳公子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說實話,若單是祈福,在下怕還不敢下筆。”
“多謝柳公子爲我等着想。”
今日來的人都是柳文昊的人,柳文昊一說完,頓時附和聲一片。
那小將韓浩一聲冷哼:“如果陳兄他們來了,也不會任由他這麼胡來!”
他旁邊之前說話那人低聲嘆道:“確實,並非文官之中無好人,只是……唉,他們現在也自身難保,今日之事,恐怕避免不掉了。”
“但願他們不要做的太過……”又是一聲低嘆響起。
只聽柳文昊這時清了清嗓子,雙手持杯,衝所有人一拱舉,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無異議,那柳某就先拋磚引玉!”低頭凝思片刻,大家屏息等待。約莫幾息時間,柳文昊把頭一擡,高叫一聲:“有了!”撣撣衣衫,昂輕吟:
“花開不併百花叢,疏籬趣未窮。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聲音方落,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柳兄這時詠的菊花,與一般讚頌菊花的詩歌不同,竟是託物言志,深深隱含了柳兄的理想追求。其中‘花開不併百花叢,疏籬趣未窮。’二句,既寫出了菊花的不俗不豔不媚不屈,又寫出了柳兄的高潔性情。”
“豈止如此,柳兄這前面二句雖好,要我說卻還不如後面二句,‘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大家看看,這兩句進一步寫菊花寧願枯死枝頭,也決不被北風吹落的高潔之志,既描繪了傲骨凌霜、孤傲絕俗的菊花,又表示自己堅守高尚節操,堪稱點睛之筆!”
只是在一片讚譽聲中,唯有趙靈兒,一聲冷哼,銀牙咬的越緊了。
韓浩不通詩文或還聽不出來,這詩雖然確實如之前那些人所說的那樣,但在此時此地由柳文昊寫出來,分明在暗指她趙家猶如昨日黃花,即便再“傲骨凌霜”、“孤傲絕俗”,也免不得“枝頭抱香死”、“吹落北風中”。像如今趙守城重傷、趙勝昏迷、趙萊失蹤、趙玄已死就是證明!
男人都死了,剩下幾個婦道人家能成什麼大事?
不僅如此,這柳文昊先說爲趙守城祈福,逼迫她不能拒絕文會,後又說“祈福可能沒用,但一個文會不決出榜又不行”然後又提議以重陽、菊花等爲題。可輪到作詩之時,卻先“拋磚引玉”,直接寫了一詠菊詩出來。在場大都是他的人,他這個“磚”定下基調寫成這樣,能引出什麼好“玉”來?
果不其然,在柳文昊作完詩後,其餘各家公子哥也紛紛作詩,只是做出來的詩,無一與祈福有關,甚至多是詠菊,且有菊花衰敗之意。
現如今正是菊花盛開之時,衰敗豈不是故意?
趙靈兒銀牙咬着下嘴脣咬的越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