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規則方面，在夜晚除了禁止人進出基地外，基地內人們如何活動並沒有限制，不過由於娛樂設施的貧乏，以及白天高強度或者高危險度的工作壓力，晚上也沒什麼人願意出門瞎晃，所以當無法入睡的湯宵走到基地大門附近時，守門人齊齊盯住了他，和他身後的沈灼二人。
沈灼其實是很不情願在晚上出門的，可架不住莫淙爍對‘命運’好奇，非要跟着湯宵去看看命運中團滅的時刻會發生什麼。而莫淙爍都出門了，沈灼一個人難道還窩屋裡自給自足嗎？
湯宵來這個基地有大半年了，天鴉是基地內有數的強隊之一，他跟門衛們早就混了臉熟，所以當他這個時候走來，門衛們只是奇怪地看着他，有疑惑，但沒什麼懷疑。
湯宵一人遞了根菸過去，主動交代：“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慌得很，總覺得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他們倆是怕我亂來看着我的。”
“呸呸呸，”一個門衛立刻玩笑似的回道，“別隊名叫天鴉就真烏鴉了啊，那種糟心話是能亂說的嗎？”
湯宵嘆氣：“我倒是不想說啊，可是這心慌得我都睡不着。白天還出過任務的，身體累，但一閤眼就驚醒，簡直沒法。早知道會這樣我今晚都該乾脆留在外面過夜，殺一晚上喪屍可能還沒這麼難過。”
門衛們面面相覷：湯宵白天出任務的事他們當然知道，現在他身後跟着的那兩人還是白天湯宵帶回來的，因爲是異能者所以天黑前就通過了檢測得以進入基地。這麼說起來，湯宵白天任務完回來時臉色就不太好。
“是白天發現了什麼嗎？”這是常理推斷。
可惜湯宵的問題在於前世今生，他只能搖頭：“什麼都沒有。我們的日常清理工作非常有效果，周圍挺乾淨的。”
“那還有什麼問題。”
湯宵：“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唉，我順着城牆逛一圈，安個心。”
“幫你通知聲巡夜的兄弟？”基地內人們怎麼夜間活動上面不管，但是每晚都會安排人巡視圍牆，就怕喪屍挖開了牆潛入。雖然牆上通了電，可是喪屍也有覺醒電系異能的，而且諸如喪屍鼠等喪屍動物，從地下鑽進來如果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那才叫要命。
末世開始後，磁場劇變，大部分電子產品包括通訊工具都失了靈，現在新研製出來的可以普及的通訊工具暫時還只能保證短距離聯絡，而且不能離開基地太遠，只能用於諸如在附近出任務時隊員間的聯繫，還有基地範圍內的相互聯繫。
“謝了，”湯宵也不客氣，“來這裡就這意思，你們這裡最定點。”
門衛們笑罵着幫他做了報備，然後做驅趕狀：“快滾吧，看着礙眼。”有人示意了下人羣聚集的那片區域，那是今天剛到基地的普通人，還沒有通過觀察期尚未確認他們沒有感染上病毒。其中有些比沈灼二人來得更早，但由於是普通人，觀察期比異能者更長，反而還待在大通鋪任人守備圍觀。
他們顯然已經認出了沈灼二人——他們倆很顯眼，外表太乾淨是一個，另一個則是莫淙爍那長度詭異的頭髮，末世前也沒多少人尤其大男人留這麼長的頭髮的，末世後就更沒誰頂着這種累贅了——目光裡聚集起不太好的情緒。
門衛們也怕這三人再在這待着惹出亂子來，雖然他們私心裡覺得這些普通人除了給基地添麻煩添壓力外根本沒有任何用處，但是……職責所在，反正上頭怎麼下命令他們就怎麼辦。
湯宵表示明白，帶着兩個禍害開始順着牆走。
“要發生什麼也應該是明天白天吧？”沈灼說。
湯宵‘嗯’了聲，像是連搭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灼跟他說起他們倆去過他上輩子的世界，還正好就遇見了‘明天’，親眼看到了他們的團滅。湯宵意味不明地看了二人一眼，有氣無力地笑笑。
莫淙爍肯定道：“你不信。”
湯宵：“我現在草木皆兵，情緒特別敏感，敏感到這樣一種程度，我能聽出你們說去過我的上輩子的世界是真的——雖然很不可思議——同時我也確信你們剛纔說‘團滅’時在心虛，那是假的。你們沒有看見團滅，只不過是順着我的恐懼推測瞎猜而已，當然，你們猜對了。”
莫淙爍：“我以爲我們指出你重生的事情，你會驚慌。”
湯宵非常平靜的樣子：“換個時間點，我會的，但現在我沒餘力了。”
沈灼還想繼續調侃，卻突然臉色劇變，猛地擡頭視線越過城牆看向天空。
末世之後，地上一片狼藉，海中渾濁不堪，唯獨天空，相當諷刺地，非常美麗，尤其夜間，讓習慣了城市光污染習慣了只能看見一兩顆星星的人們爲了漫天繁星驚歎不已。
今晚的星空也很美。
湯宵順着沈灼的視線看去，除了美麗的星星和差不多呈圓盤的月亮，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魔蟲。]沈灼以從未有過的肅然對莫淙爍說。
[嗯。]莫淙爍的心中也同樣沉重。
藍星上所有的智慧生物，無論相互之間有多少矛盾，無論教育理念有多麼天差地別，有一門課卻是共通的，而且這門課使用的教材裡必然包含一套各族合作編寫的著作——《抗魔戰爭史》。
書中記載了每一次抗魔戰爭，而每一次抗魔戰爭的開頭都會有這麼一段大同小異的描述：大羣魔蟲出現在某地，一夜之間/數小時後，某地成爲死城，全城逃脫人數僅百餘/僅數十人生還/無人倖存。
抗魔戰爭中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撼天動地的九級魔獸，不是一棵就能蔓延到整個城市所有角落無聲無息得到控制權的魔植，而是魔蟲，只能是魔蟲。高等級誕生率比魔獸、魔植都低得多，在和平年代任何一個職業者都試過一欺負就欺負一羣的魔蟲，在抗魔戰爭中，當它們以絕對優勢的數量鋪天蓋地地降臨，那意味着的不是災難，而是毀滅。
魔蟲是抗魔戰爭最準確的信號，什麼時候有成片成片的魔蟲肆虐，什麼時候抗魔戰爭就在進行之中。每一個藍星公民，無論種族，無論天分，都從小便被不斷、不斷地教育魔蟲的可怕和其代表的含義。長久的灌輸下，每一個藍星公民在發現大片魔蟲的第一時間都會下意識地上報消息並做好戰爭來臨的準備。
哪怕是多出了上輩子定型三觀的莫淙爍，在這種教育氛圍下，也被訓出了這份條件反射，更不要說沈灼了，劍師本來就是被要求具備博雅最敏銳反應速度的職業者。
此刻，沈灼便發現了蟲羣。沒有魔氣，不是魔蟲，但有屍氣，全是喪屍蟲。以類比的角度來說，這與魔蟲羣進犯區別不大，即使喪屍蟲的平均等級比不上藍星的魔蟲，但對於沒有建立起魔法體系或者叫異能體系的丹星人，這些平均等級不到零點五級的喪屍蟲羣，已經是足夠滅城的存在了。
在藍星，發現了魔蟲羣后有久經訓練的應對體系，哪怕很多時候，甚至可以說是絕大部分時候，警報拉響的結果都只是虛驚一場，每一個人還是會在下一次魔蟲警報拉響的第一時間進入備戰狀態。
不問、不懷疑、不獨斷獨行，全力以赴遵從規則做最好的準備，事後要怎麼因爲假警報而鬧那是事後的事，在警報未停的時候，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警戒、服從，有戰鬥力的人往最近的戰鬥點聚攏，無戰鬥力的人往最近的安全區聚攏。迅速、高效、有條不紊，這是上萬年逼出來的慣性。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裡是丹星。嚷一聲喪屍蟲羣來了，有多少人能意識到危險度？有多少人會不以爲然？有多少人會忙着譴責危言聳聽的叫嚷者？有多少人會慌亂？
離開了熟悉的藍星危機處理體系，知道喪屍蟲羣有多糟的沈灼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一個直線條的哨兵來說，這種迷惑真是罕見的情緒，而且來得不太是時候。
“早上九點左右就該到了。”沈灼呢喃道。
莫淙爍緊緊握住沈灼的手，從沈灼的精神中分享了喪屍蟲羣的規模，抗魔戰爭的種種慘烈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中浮現。藍星不像他的上輩子，時間久遠的歷史只剩下耳口相傳或者扭曲記錄的隻言片語，藍星由於魔法的興盛，以及高級職業者的長壽，哪怕是萬年前的歷史也有不說絕對真實起碼足夠詳細的資料廣泛流傳。
文字、影像、錄音，尤其是所有種族都會被捲入的抗魔戰爭，那資料才叫一個全方位立體化，讓學習者足以身臨其境地感受一番戰爭的慘烈，一次次揪心智慧生物們居然還能延續到今日而沒有被魔物們給滅族了。
那樣的慘烈，絕對不是平時在死地狩獵幾隻魔物就能習慣的。自己一個人或者小隊幾個人的等級、能力在抗魔戰爭那樣的境況中變得不再重要，要考慮的只是自己這顆棋子該放在哪裡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沒有餘力勾心鬥角爭奪利益，只有聚集起全族、全星球所有的力量才能在一次次絕境下一點一點將勝利與生存拽入手心。
兩個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些恐懼，但同時，長久的教育又讓他們只能去想該如何應對，而不是……最容易的選擇，立刻離開這個時空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