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珩笑了笑:“可否煩請殿下,把小女子帶進去那茶樓,不消其他,只需隨意找個包廂,讓我能夠容身即可。”
說一千道一萬,她也得進去啊!
“好。”劉凝痛快地道。
額……他還蠻好說話的……佩珩心裡暗暗地這麼想。
當下劉凝也不再問了,命佩珩跟隨在他身後,兩個人徑自進去。在劉凝身後還跟着四名侍衛,那四名侍衛倒是訓練有素的,見了佩珩,並無絲毫驚訝,竟彷彿根本沒看到她一般。
佩珩自然看在心裡,不免暗暗讚了一聲,想着爹爹身邊的侍衛精氣神一個個都是好的,那是因爲侍衛們都是從軍中選□□的,可是這劉凝,卻能把身邊侍衛訓練成這樣,怪不得當皇帝的要防備着他?
一時又想起那日自己親口和他說了自己早已心有所屬時,他那灑脫的神情,是絲毫不以爲意的,甚至痛快地答應了自己,可以去和太后娘娘拒了這門婚事。
這麼想着,不免對眼前男人起了欽佩之心。
而這麼想着間,已經進了茶樓,這茶樓下面是個大茶廳,放了幾十張茶桌,有兩個茶博士正點着小爐燒茶,並有夥計穿梭時不時給客人點茶。就在茶廳的最東邊,有個細竹木搭的臺子,臺子上坐着個老爺子,並一個年輕好看的姑娘。蕭佩珩自然明白,這老爺子和姑娘都是說唱的,逗這些茶客們開心,給他們解悶的。
因佩珩低着頭跟在劉凝身後,又是那樣尋常打扮,是以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也就藉着低頭走在茶廳中的功夫,迅速地在人羣中尋找那孫德旺的身影,才走了幾步,她就在東邊角落處看到了。
他正和之前那個錦衣男子交頭接耳,兩個人不知道暗自商量着什麼。
佩珩再掃了眼茶廳中,想找自己哥哥,卻是並沒有。
當下不免心裡暗自疑惑,到底是哥哥根本不曾來,還是在哪個包廂之中?還有娘,是已經來了,正和寧祥郡主說話,還是未曾過來?若是娘也在,寧祥郡主也在,只怕接下來那孫德旺就要惹事了。
這是茶廳中,人多口雜,又有說唱的。
她白灣子縣也是有這種茶廳的,當那說唱的停了,偶爾有人在那裡隨興講個什麼新鮮事兒給大家逗樂子也是有的。若是這樣,那孫德旺的幺蛾子必然出在這裡了。
佩珩心裡想着這個,難免眼睛便多看了孫德旺幾眼。
誰知道涵陽王劉凝卻察覺了,微微回身,在她耳邊道:“姑娘,是要找人?”
佩珩忙搖頭,低聲道:“勞煩殿下幫尋個靠裡的包廂,能從窗子裡看到茶廳裡的。”
劉凝微點頭,當下吩咐下去,只片刻功夫,那夥計便領着他們上了樓。
踩着木製的陳舊樓梯,佩珩來到了一處包廂,並不算太大,裡面有小桌小椅並一茶瓶茶爐,又有一木櫺窗是正對着茶廳的,從這窗子裡,恰好能將茶廳中的情境盡收眼底。
佩珩很是滿意。
“怎麼,茶廳裡有姑娘認識的人?”因是進了包廂,並無外人,涵陽王也就不再像剛纔刻意小心了,大大方方地問佩珩。
佩珩也是無奈。
她滿心裡只恨不得將那孫德旺撕爛了纔好,誰曾想,竟然遇到了個涵陽王。
當着人家身份高貴的涵陽王殿下的面,她怎麼好意思呢?
況且,他要問這孫德旺的事,自己又該如何說?
往日之事,猶如一道難堪的傷疤,刻在心間,別說是外人,就是兄嫂母親,都不曾說過。當時年紀小,別人以爲她不懂,她也就裝作她不懂好了。
她微微低下頭,故作淡定地道;“也沒什麼,只是想——”
誰知道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那茶廳之中的孫德旺在和人說着什麼。茶廳內,恰好那彈唱女告一段落,人們安靜地品着茶,忽然來了這麼一段帶有濃重鄉下口音的話,便格外地顯眼。
“兄臺你有所不知,我是從彭陽縣來的,我在彭陽縣有個舊相好,好些年前失了聯絡,聽說去了什麼白灣子縣。如今我聽說她發達了,來了燕京城,便想着找一找,好歹以前是相好呢,或許能撈幾個銀子花。”
“什麼相好,怎麼沒聽說你提起?”
“這個可就扯遠了,當初在彭陽縣時,我每每去湢室中沐浴,沐浴完後,總有個俏生生的小寡婦給我修腳。別看那是個寡婦,生得模樣那叫一個俏生生,脖子裡露出大一片白,往裡面看都能看到溝兒,蹲在那裡伺候人,能把你伺候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嘖嘖嘖!”
男人發出回味無窮的嘖嘖聲。
佩珩猛地聽到這個,先是一呆,之後彷彿有什麼在腦中炸開,轟隆隆的,那陳年往事猶如潮水般襲來,轉眼間她已經是咬牙切齒,雙眸幾乎逼透出血絲來,她僵硬地盯着花廳中那人,轉身就要往外去。
這個人,果然多少年來還是那樣的德性,無中生有,毀人清白。
一切都要舊戲重演嗎?
二哥哥呢,他不是應該在嗎,爲什麼不把這個人扯出去割了他的舌頭?爲什麼會允許這個人出現在這裡?
還有娘,娘呢,娘是不是不在?
不不不,娘不在最好了,不能讓她聽到這些。
旁邊的涵陽王看着這小姑娘面如白紙,身子猶如風雨飄搖中的柳葉兒一般抖着,卻強自抑制下來,實在是讓人心憐又心痛,不過卻不敢讓她貿然跑下去,而是忙扯住了她道:“蕭姑娘這是要去做什麼?”
“放開我!”蕭佩珩現在滿心裡都是那可怕的孫德旺,滿腦子裡都孫德旺那淫邪的聲音。
一時之間,過去的一切陣陣浮現,她想去阻止,想強行讓這一切結束,就好像過去的無數次她強迫地告訴身陷噩夢中的自己,讓自己醒過來一樣!
她想讓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停止!
“你別攔着我,放開我……”
而就在這番掙扎中,樓下茶廳中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個修腳女啊,低着頭給你修腳按腳,按得人那叫一個舒服!沒事還可以逗逗她,伸手去摸她□□,她倒是個脾氣暴的,擡眼狠狠瞪你一眼,可是爲了那十幾個銅板,又不敢怎麼樣的,只好拼命躲着。我那個時候,就喜歡看她紅了臉瞪着眼兒躲着的小模樣,像個被逼急了眼的小雀兒!”
她再也無法忍受,就要衝過去:“放開!涵陽王殿下,請你放開!”
涵陽王一邊示意自己的侍衛下去,一邊攔住她:“蕭姑娘,別衝動!我會讓人帶走他的!”
可是蕭佩珩這個時候像入了夢靨一般,根本聽不進去的,她眼中含着淚,擡手撲打着眼前的涵陽王:“放開,放開!你爲什麼要攔着我,你是和他一夥兒的嗎?你是不是要害我娘?!”
涵陽王沒辦法,一着急,只好用自己的胳膊禁錮住她掙扎的身軀。
小姑娘的身子軟軟的,他本來是沒多想,只是下意識地要阻止她的胡鬧罷了,可是誰知道這麼一抱,頓時有些放不開了。
窄瘦纖細的肩膀跟魚一般顫着,軟綿綿地在你胸膛上扭動,小手兒拼命地掙扎撕扯,兩團兒嬌嫩嫩因爲這番掙扎磨蹭着你的胸膛,一股子女孩兒家特有的馨香撲鼻而來,吸進口裡,就是一陣子心神不穩。
他深吸了口氣,狠狠地遏制了身體下意識的那種衝動,強硬地將她壓制在了茶廂的牆壁上。
當他這麼做的時候,他甚至有種想行惡的衝動,想狠狠地撕碎她。
可是這自然都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兒,都是一個男人禁錮住一個這麼稚嫩動人的小姑娘時本能的衝動,很快,屬於涵陽王的自制和性情便佔了上風,他深吸了幾口氣,咬着牙,低聲哄着這個尤自陷入夢靨中的小姑娘:“佩珩,你醒醒,你下去根本無濟於事……”
樓下的聲音還在繼續。
涵陽王的侍衛已經飛縱一般下樓。
“那你到底上了她沒?該不會根本是吹牛,連上都沒上成?”
“哪能呢,嘿嘿,該沾的便宜都沾了。”
“你是鎮國侯家的千金,不能讓人看到你,你這樣過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就算他說了什麼也沒關係,他不過是個下九流的痞子,當街造謠生事,隨便抓起來,沒有人會信的……”
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彷彿可以把人從噩夢中叫醒。
佩珩睜着一雙溼潤的眼睛,帶着一絲屬於四歲小姑娘的驚惶,迷茫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生得極爲好看的,面色如玉,雙眸清潤猶如天上星子,不會如日頭那般耀眼逼人,卻可如潺潺溪水般流入人的心裡……
樓下茶廳中的聲音依然在繼續。
“你好歹細說說,也好給我們開開眼兒!”
“那可不行,如今那寡婦和以前不一樣了,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兒,可不能——”
男人稍放鬆了對她身子的禁錮,沉穩而有力的大手只是輕輕地扶住她的纖腰。
“佩珩,別害怕,那些人說什麼,傷不到你,更傷不到你娘。”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外面的聲音忽然停止了。
一下子,這個人世間彷彿都安靜下來。
其實茶樓外依然是人來人往的喧囂之聲,茶廳裡依然有人竊竊私語,耳邊甚至還隱約有着茶廳傳來的真真穿堂夏涼風,可是此時此刻,在佩珩的眼裡心裡,這個人世間終於清淨下來了。
她從夢靨中被釋放出來。
從噩夢中擺脫出來的她,怔怔地望着這個扶住自己,用溫柔包容的眼睛凝視着自己。
那種溫柔,彷彿在荒涼頹廢的破廟之中,她窩躺在孃的懷裡疲憊地透過窗子望向外面的夜空,夜空中的星子發出的光芒,不溫不火,於她來說,恰到好處。
“對,對不起……謝謝你……”她知道自己剛纔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了,多虧了他管制住了自己,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涵陽王低首凝視着這個眼中帶着溼潤的小姑娘,輕聲道:“沒事,你看,現在沒事了。”
說着,他以着極爲小心的力道,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帶着她去看窗外。
然而窗外的情境,卻有些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