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臘月了。
燕京城的臘月,倒是比白灣子縣來得更冷一些,刺骨的寒風在院子裡嘩啦啦地吹,彷彿要將房頂都掀開來。
蕭杏花往年是最怕這大冷天的。
當年她生佩珩那個時候,婆婆就已經臥病不起了,她又要照料那狗蛋牛蛋,又要自己照顧自己月子。雖說那個時候是八月,可是勞累之下,落下了月子病。一到天冷了,骨頭縫裡就像有風在竄。
不過今年倒是沒什麼怕的了。
暖閣裡的地龍老早就燒上了的,手底下幾個銅暖手爐,隨時遞上來,況且外間屋子裡又點了燒銀炭的,是再不怕冷了。
那御醫是個老大夫,這些日子爲了調理蕭杏花的身子,抑制住她體內隱隱而動的毒性,也好供給胎兒養分,可是費勁了心思。
每三五日都要過過脈,這身子該怎麼補,該怎麼養,甚至連每餐最好都有哪些膳食,都一一都寫明白了。
蕭戰庭看她看得仔細,自然讓底下人全都依着方子照做,不敢有絲毫懈怠的。
再加上女兒和兒媳婦還有外面兩個兒子,每天都要做來噓寒問暖的,彷彿一天不來三次都心裡過不去。
蕭杏花自己也想笑。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路邊草的命兒,沒人管沒人疼的,後來有了兒子媳婦,知道自己家境況不好,便是當人婆婆,也一心爲兒媳媳婦着想,天沒亮就起來,秀梅陪着千雲做點心烙餅,夢巧兒去挑水,她就在竈房裡忙一家人的飯。
操心勞碌這麼多年,不曾想,年過三十了,竟然開始享這等福了。
她都覺得自己掉到了金窩窩裡,動一動手指頭就有人來伺候,凡事再沒什麼可以操心的,有男人,有兒子,有媳婦,還有女兒。
這麼一想,她不由得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外面風吹得那麼厲害,冷着呢,可是屋子裡卻這麼暖和,她又懷着身子,犯困,很容易便要睡去。
蕭戰庭今天倒是不在家,一早就出去了。
她隱約聽說,大昭的北邊僵並不是很太平,一個什麼王子剛上位當了北狄王,年輕人嘛,新官上任三把火,野心勃勃想幹出點什麼來讓老人服衆,是以幾次三番,都在邊疆挑事生非。
其實也沒敢打,就是試探,今日什麼放羊的大昭良民被搶了,明日誰家的莊稼遭了秧。明知道是北狄人乾的,可是人家偏偏不明着來,其實就是要看看你大昭能忍耐我多少。
邊關守衛自然是比以前要森嚴了,這□□的皇帝將軍的,也得開始操心了。接下來那什麼北狄王他打算做什麼,會不會乾脆過來再打一場,會不會直接攻下北疆城?
皇帝和正陽侯晉江侯,還有朝中其他幾位大臣,聽說都商量了好幾遍,該如何佈局,該如何防備。可是到了關鍵時候,還是想讓蕭戰庭過去,給把把關,看看萬一真打起來了,這場仗該如何打。
畢竟他對北狄人最熟,對那一塊的邊疆佈局也最了熟於心。
其實蕭戰庭出去了,蕭杏花反倒是覺得鬆了口氣。這些日子,他真是什麼事都放下了,只一心圍着自己轉,親自盯着自己的膳食,甚至連什麼時候該小憩了,什麼時候該出去院子裡走走,都雷達不動定得死死的人。
再這麼下去,她都覺得自己彷彿是在被養豬了。
他出去,她才鬆口氣。
摸了摸肚子,她再次伸個懶腰。
如今肚子裡的孩兒已經五個多月了,是個調皮的,三不五時就伸胳膊踢腿地在她肚子裡鬧騰,她倒是喜歡,也放心了。
正這麼想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便招來丫鬟,問道:“今日午後,二少奶奶怎麼不見過來?不光二少奶奶,姑娘好像也沒來?”
那丫鬟聽說這話,忙道:“只是聽說彷彿有事,卻不知端細,要不然婢子這就過去,請二少奶奶和姑娘過來。”
蕭杏花一聽,搖頭道:“不必了,我好久不曾過去走動,自己過去看看吧。”
其實剛纔這麼一想,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爲佩珩和秀梅是孝順的,一日三省不說,每每下了課都要過來陪着自己說說話,怎麼如今卻不過來?那必然是有事了。
當下披上了大髦,又戴上了風帽,穿上了香雲小牛皮靴兒,打扮得妥當。外面丫鬟嬤嬤們知道夫人要出去走動,早就準備妥當了軟轎。
蕭杏花上了軟轎,懶洋洋地半躺在軟轎上,在那顛簸中看着深冬時節灰敗的天空。
“過兩日,就要下雪了吧。”
一時眯上眼兒,歇息了片刻,再睜開眼,已經到了秀梅的院子裡。
門外有兩個丫鬟正要提着水出門的,一見她過來,連忙都彎腰見禮。
蕭杏花慢騰騰地下了轎子,卻在那兩個丫鬟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慌張。
當下挑眉,淡淡地問道:“二少奶奶可在屋裡?”
“在屋裡。”兩個丫鬟低着頭,小聲說道。
蕭杏花點頭,在嬤嬤的扶持下進去,誰知道剛走在外面的抄手遊廊上,就聽到屋子裡面隱約傳來嗚嗚嗚的哭聲。
蕭杏花擰眉。
聽着這聲音,倒像是秀梅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竟然哭了起來?
其實秀梅這些日子,掌管家中諸事,不得不說,凡事有條有理,拿捏得住底下管事婆子,也鎮得住底下丫鬟婆子的,隱隱間已經有了點掌家少奶奶的氣派。
如今竟然在屋子裡如此哭泣,這是誰給了她委屈受?可是放眼整個侯府,佩珩是個不惹事的,又和這當嫂嫂的關係好,哪裡能給她這麼大氣受?
蕭杏花這麼一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再看廊檐下站着的嬤嬤和幾個丫鬟,全都低着頭,面上極爲難看的,便多少明白了。
“二少爺也在家?”
“是。”回話的小丫鬟身子都有點哆嗦。
“哭了多久?”
“有一會子了。”
蕭杏花怔了半響,最後嘆了口氣,搖搖頭,徑自重新做了軟轎,回自己屋去了。
回來歇下,身子竟有些疲憊了,待想閉上眼躺在矮塌上一會兒,誰知道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想得都是秀梅的哭聲。
秀梅是個內向文靜的孩子,便是有什麼事,都是忍着,平時不怎麼外露的,如今當着千雲的面,哭成那樣,看來這必然是有事了。
而且還不是小事,怕是個尋常女人都沒法受得住的大事。
她想來想去,心裡多少有些猜測,不免越發搖頭:“這兩個不爭氣的冤家,到底要鬧到何時!”
一時又想着:“若是千雲真得和底下哪個丫鬟偷了,如今也只能罷了,打發了去,可是若惹出什麼事來,倒是該如何處置?”
想來想去,沒個着落,心裡又有些煩的,想着家和萬事興,一家子好好過日子不行,誰知道這兔崽子,非惹出事來,倒是弄得媳婦好生哭泣。
這下子好了,平添了不知道多少煩惱!
這麼胡亂想了一番,屋子裡銀炭燒得組,她身上睏乏,迷迷糊糊,也就斜靠在矮塌上睡着了。
一覺過去,待睜開眼時,底下丫鬟伺候着洗漱了,又用了一盞血燕羹。擡眼間看過去,明白旁邊王嬤嬤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便道:
“有什麼事,說就是。”
“按理說如今夫人有着身子,原不該爲了這事攪擾夫人,只是外面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在廊下守了多半個時辰了。”
王嬤嬤嘆了口氣,也是無奈。
其實具體怎麼回事,她也不知,但見二少奶奶和二少爺,兩個人都戳在廊檐下,誰也不搭理誰,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站着。
到底天冷,看了心裡也不忍,這才報給夫人知道。
蕭杏花倒是心裡瞭然,在那矮塌上斜躺着,輕嘆了口氣,吩咐旁邊的斂秋:“給我捶捶腿。”
斂秋忙跪過去,給蕭杏花捶背,因知道她以前腿上陰冷,便着意按摩了膝蓋那裡。
蕭杏花被按得舒坦,半響才吩咐說:“讓二少奶奶和二少爺進來說話吧。”
王嬤嬤低頭:“是,夫人,老奴這就叫他們進來。”
少卿後,外間厚重的羽絨簾子動了動,緊接着,千雲進來了,行了禮。
秀梅也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微低着頭,也行了禮。
蕭杏花看到秀梅的雙眼是紅腫的,猶如桃子。
兩個人進來後,拜了禮,便低着頭在那裡,誰也不說話了。
蕭杏花沉默了半響,終於嘆了口氣:“說吧,到底怎麼了。”
她這話剛出口,秀梅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娘,你如今身子不好,兒媳不孝,倒是拿這些雜事來煩你。”
“哎,都是一家人,別說兩家話,你們過不好,我這裡能安生嗎?你好歹說說,到底怎麼了,是千雲做了什麼錯事?”
秀梅跪在那裡,低着頭,卻是怎麼也不吭聲。
最後還是千雲,咬咬牙,嘴裡終於迸出一句:“娘,我在外面救了個孤女,誰曾想,她如今有了身孕!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真得不記得……”
秀梅聽到這話,渾身頓時僵硬了,腰桿挺得直直地站在那裡。
蕭杏花的目光掃過兒媳婦,看着她嘴脣都在哆嗦,她紅腫的眼睛裡帶着歇斯底里的絕望,整個人身子都在痙攣一般地顫抖,不過卻並沒有哭,只是倔強地跪在那裡。
她其實是明白的,明白她的痛。
都是女人家,怎麼可能不明白。
她微微擡起臉來,給身旁王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王嬤嬤便帶着丫鬟過去,將秀梅扶起來。
秀梅此時都彷彿沒了知覺,整個人軟得任憑人攙扶着,就這麼扶到了旁邊的杌子上坐好了。
蕭杏花這個時候,又把目光落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她看到自己兒子咬着牙,倔強地站在那裡,袖子底下的拳頭緊緊攥着。
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多年前,她家婆婆的心思。
她搖了搖頭,再次嘆了口氣,壓下了心中對往日的追憶。
“你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蕭千雲默了半響,也噗通一聲跪在那裡了。
“娘,她本來只是茶樓裡送茶點零嘴兒的,那一日被人欺凌,走投無路,又帶着個弟弟,我看她無親無故,流落在外,又很受欺凌,便命底下人給她找個好差事,安頓下。”
蕭杏花聽着這話,多少明白了,便沒吭聲,聽着兒子繼續往下講。
“後來她安頓下來,手底下的糕點也能掙幾個銀子,便說要謝我,擺了一桌酒席請我吃酒。”
蕭杏花聽到這裡,心中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冷聲道:“吃了酒,她肚子裡就有了你的娃?”
此時旁邊的秀梅彷彿沒聽到一般,仰起臉來,茫然地望着窗櫺上結起來的窗花兒。
蕭千雲耳根子都泛着紅,搖頭辯解道:“娘,那一日原本是喝了些甜酒,後來,後來我,我也不知……我睡過去了,醒來時,已經是天都黑了。”
蕭杏花聽了,卻是頓時一股子氣從心口直接竄到胸口,燒得恨不能將這兒子給踢出去:
“這意思是說,你並沒有錯,錯的都是那女子,錯的都是那甜酒了?怎麼,人家肚子都大了,你竟還有臉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蕭千雲跪在那裡,痛聲道:“娘,你彆氣惱,仔細氣壞了身子……”
“我不氣惱,我不氣惱,你惹出這等事來,讓我怎麼不惱?蕭千雲,你如果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桿來給我說,你就是在外面看上了哪個女子,就是和人家苟且了,就是養了個外室,就是弄大了人家肚子,我還敬你是一條漢子!偏偏你給我說,你都是喝了什麼甜酒才闖下禍事,你說這話,是說你沒錯了?對對對,全都是家裡的錯,全都是秀梅的錯,全都是拿甜酒勾引你的小妖精的錯,你是半點錯都沒有!”
蕭杏花真是氣得肝都要疼了,她怎麼生出這麼沒出息又糊塗的兒啊!
早和他們說過,他們爹如今身份不同一般了,外面巴結的,請喝花酒的,統統不能去的,怎麼如今,這兒子竟然栽在這種事上,況且還留了這麼個把柄給人家。
這是憑空給家裡惹事!
秀梅原本是彷彿在夢遊一般的神色,此時聽得婆婆那話,一個激靈看過去,卻見婆婆氣得手都在顫,也是唬了一跳,顧不得自己,忙過去,扶住婆婆,捶背撫手:“娘,你別惱,別因了他氣壞自己身子。”
旁邊的嬤嬤也忙取過來一碗蜜汁牛乳水兒來,給蕭杏花喝下。
蕭杏花接過來,喝了,這才勉強鎮定下來,一時讓左右丫鬟嬤嬤都退下去,這才盯着地上跪着的那兒子:
“你且和娘照實說,你和那賣茶點的女子,不記得曾有過苟且,只記得那次喝了甜酒睡過去?”
“是。”蕭千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帶着自己的媳婦的面,被娘逼着問這些事情:“娘,實在是那個女子幾次請託,說要謝我,又讓她弟弟來請,我實在是拒不過,這纔去了。那次之後,我心裡隱約也覺得不好,深怕鑄成大錯,便命人給了她銀子,要她離開燕京城去,之後也不見她。誰知道她卻執意不走,一直到今日,忽然派人來送信。”
蕭杏花此時已經緩過氣來了,她盯着跪在地上的自己兒子,挑了挑眉:“她倒是對你情深義重啊。”
蕭千雲此時沉浸在這件事情帶給自己的震撼中,並未察覺自己母親言語間的嘲諷,澀聲道:“娘,這事實在是我不對,是我對不住秀梅,也是我大意了!可是當時,她那弟弟一臉哀求地站在我馬前,請我過去,說做了一桌子菜,家裡卻只有姐姐陪她,說盼着我過去,我想着她們姐弟二人孤苦無依實在可憐……”
當時冷風吹着,那小孩兒,一身的補丁,臉上凍得都要生瘡了,滿眼渴望地看着他,說沒有爹,沒有娘,很是盼着哥哥能陪他。
他當時不知怎麼,就心軟了。
誰知道他剛說完這句,下面一個茶盞子直接扔下來,正好砸到他臉上,又被撞落到地上。
茶盞子落到地上,因恰好地上鋪着上等的織錦毯,並沒有碎,可是茶葉根子並水灑了一地,許多都濺到了蕭千雲臉上。
蕭千雲鼻子上掛着殘茶,再不敢說什麼,只低着頭跪在那裡。
“是,你外面養的女人可憐,你娘不可憐,你媳婦不可憐,就你外面養的女人可憐!人家可憐,你跟着人家混去,快,你們把他的這身袍子給我褪了,趕出去家門,讓他和那可憐人好好過日子去!”蕭杏花捶着矮塌怒罵。
誰知道這話一出,蕭千雲卻眼圈都紅了,梗着脖子倔強地道:“娘,我真的沒在外面養女人,我只是讓人給了些銀兩好歹安頓她們!我就是看她和弟弟實在可憐,不過想幫一把,統共我只見了人家兩次,一次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另一次還是她弟弟也在跟前陪着!甜酒那個事,我也覺得不好,可是自那之後,我心裡起了疑心,也防備着,命人再不管她們,再之後我更是連見沒都見過——”
可是蕭杏花哪裡聽得進去,又在那裡拿起手旁個雞毛撣子,直接扔過去。
旁邊的秀梅再也忍不住,掙扎着起來,幾乎是爬到了蕭千雲旁邊,一起跪在那裡:“娘,娘,你,你別這樣,你彆氣,仔細氣壞了身子,千雲他,他原也不是故意……”
她便是有千般痛萬般痛,也不能看着婆婆這般氣惱夫君傷了身子,更不能看着娘真得將夫君趕出家門啊!
旁邊的嬤嬤自然是趕緊勸着,溫聲哄着,只說夫人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仔細肚子裡還有一個!
蕭杏花卻是着實氣得不行,顫抖着手指道:“若我再生一個,也是這般不通人性的笨蛋,那我生他又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給自己找氣受!可憐我這輩子,含辛茹苦養了你們幾個,誰曾想,你竟是非要把我氣死才罷休!”
正惱着,外面的佩珩看不過去,忙進來了,過來又是幫着順氣,又是遞水的,一邊使眼色,讓自己哥哥嫂子趕緊出去了。
原來她到底是個沒出嫁的女兒家,這種事情自己在場聽了不好,是以沒敢露面。後來聽外面丫鬟說,裡面婦人氣得夠嗆,便受不了了,這才進來。
這邊蕭千雲夫婦倆出去了,佩珩留着,扶了娘上了榻躺下,又小心地給她蓋好錦被,這才道:“娘,今日這事,都是哥哥的錯,你也不必爲了這個生氣傷心,反倒損了自己身子。”
其實她和嫂嫂走得近,之前也知道哥哥嫂嫂爲了這事吵架,當時在嫂嫂那裡陪着勸,又因嫂嫂哭得太狠,她心裡難受,陪着哭了幾下,倒把眼也哭得泛紅,怕娘看出來,纔沒敢在娘跟前露面。
蕭杏花躺在牀上,原本是氣得肚子都一鼓一鼓的痛,如今聽女兒這麼一說,再次長嘆口氣:“我怎麼生了個這樣的死木頭倔兒子,笨得沒救了,竟和你爹當年一個性子!”
好歹說,蕭戰庭私底下還敢直接說,他就是沒上過其他女人,他敢說就算喝醉了他自己清楚,沒上過就是沒上過!
可是她這混賬兒子呢,卻是根本鬧不清楚!
真真是一個糊塗蛋啊!
“佩珩,你也看到了。”蕭杏花咬牙切齒地道:“男人啊,別管大的小的老的,都一個德性。他們便是在外面看着精明果斷,可是一見到了這嬌滴滴的女人,那眼兒就好像被人蒙了一層眼屎,看都看不清楚!你聽聽,那小賤人分明存了心想引他上鉤,他卻說別人可憐,糊塗到喝了甜酒,人事不知,到現在人家懷了身子,他竟然連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都說不清楚!別說你嫂嫂,就是我這當孃的,看了都氣得肝疼。”
“娘,這次是我哥哥不對,也是他年輕,看不透人心。想必經了這一次,就是懂了。”佩珩猶豫了下,還是道:“其實我冷眼看着,只覺得,哥哥怕也是邁不過心裡的檻。哥哥看了那人家,定是想起了以前小時候,所以心裡纔對那女人和小男孩格外多了憐憫。”
蕭杏花聽女兒這麼說,自己想想也是,倒是稍微冷靜下來。
“你哥哥還是心忒良善了!”
“如今事情已經出了,氣也沒用,倒不如想個法子,看看如何處置。其實我聽着……”到底是女孩兒,佩珩還是猶豫了下,才低下頭道:“我聽着,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未必是我哥哥的,哥哥酒量雖不敢說好,就那幾杯甜酒,怎麼可能就此倒下,想來這其中必有緣故。這麼一想,那個女子,怕是來歷不簡單,若她果真是別人指使的,只怕別有用心。”
佩珩經了那茶樓一事,顯見的這些日子想事情都比以前周全了。
蕭杏花擰眉想了想:“其實我也在想,這個事,怕是其中必有貓膩,如今也盼着,都是那女人使的手段,來陷害你哥哥。”
茶樓,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帶着個可憐兮兮的小男娃,被人趕出來,滿地的糕點灑了一地,這個情景,分明就是她年輕時候遭遇過的。
別人必然是早已經查得清楚,知道千雲是個心地善良的,以前又經過這種事,才故意做出這麼一個局來,引他憐憫之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句話,卻是不好對女兒說的。
男人喝了酒,別管是被藥倒的,還是真得醉倒了,但凡意識不醒的,哪能輕易成事!況且聽千雲那意思,他是絲毫不知,睡了這麼一大覺,醒過來天都黑了。
這看起來,倒像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十有七八並不是千雲的,反倒像是故意訛人的。
她心裡略一沉吟,便命人喚來了蕭千雲身邊使喚的侍衛,仔細地一番盤問。
那幾個侍衛自然是知道夫人的性子,誰敢不說,便回想起那一日,確實是有個小男孩來求,後來他們守在那家院子外。
蕭杏花聽着,又仔細問了,知道從進去到出來不過半個時辰罷了。
半個時辰?蕭杏花徹底鬆了口氣。
侍衛退下後,蕭杏花難免想着,若是外人故意陷害千雲,回頭這兒子該教訓自然是得教訓,可是教訓了兒子,便是使什麼手段,都得查清楚了,還兒子一個清白,不能讓他憑空受這種委屈。
如此一來,以後兒子媳婦也能安心過日子,要不然,這怕是小兒女的家都要散了!
一時想起兩眼紅腫的秀梅,也是心疼:“若說起來,你嫂嫂也是好人家出身,書香門第,嫁到咱們家,當初是下嫁。如今便是咱家再不是以前那般了,總不能就此委屈了你嫂嫂。若你哥哥真得做錯了事,便是我看着,心裡都下不去,只盼着你哥哥到底沒招惹人家,好歹別給你嫂子留一根刺兒。”
佩珩點頭道:“是,嫂嫂人是極好的,這麼好的人,必是有福氣的,這一次,哥哥應是被冤枉的了。”
蕭杏花聽了女兒的話,心裡多少鬆快了,摸了摸肚子里正在踢騰的孩兒。
“罷了,先歇歇,這件事,等你爹回來,我好好和他商量,讓他細細去查查,查清楚了,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