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去的時候是一人，回來的時候卻是敲鑼打鼓一羣人相送。在玄奘的身後還跟了不少的人，都是李世民派出的人跟隨護衛得。
除此之外，還有一輛車，上面擺放着的正是玄奘從天竺帶回的六百多部經書。
玄奘遠遠地看見小青莊莊門大開，門口站了一個女子，氣質雍容華貴，有種遺世獨立之感。
整個大唐能有這樣獨特氣質的人唯一人爾！
那就是大唐的太子妃，當年的崇陽縣主。
這多年過去了，去過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了。當年自己走的時候，她還是個小不點，掰指算來，已十七年過去了。
當年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臉上的青澀褪.去，唯獨那氣質卻是沒有變。
玄奘平淡的心微微起了一絲漣漪，不由加快了腳步。
十七年的約定，就要在今日達成了。
人生有多少個十七年？哪怕是個出家人，也難免爲這再次的相逢而喜悅着。
再者學佛修心並不是學無情之法。這種喜悅相逢也是修行的一種。
學成歸來的玄奘大師對佛法的理解已到達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程度。
道法自然，唯心爾！
悲喜如風，任由撫面，我只靜靜注視，活在當下，這便是覺悟。
“阿彌陀佛！”
轉眼，玄奘已到近前，雙手合十，“當年一別，春去秋來十七載，施主未忘當年之約，貧僧喜不自禁。”
“阿彌陀佛！”
楊曉然也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大師學成歸來，於曲女城舌辯十八日，終證大典，揚名立世，小女聞之不由心生歡喜。又取大乘經典歸來，使我中原百姓能聆佛陀開示，聞聖道得解脫天，阿彌陀佛，功德無量，隨喜讚歎！”
玄奘連連感嘆，“阿彌陀佛，小小功德不敢張揚，還須精進，善哉，善哉！”
楊曉然笑了起來，“大師，何必謙虛？來來來，快隨我入莊。天子得知你事，喜不自禁，親自來小青莊爲你接風洗塵，已備下素宴。今日得大師之福，整個京師已戒葷一日，爲大師賀！”
“阿彌陀佛！”
玄奘顯得有些意外，不過也就一瞬間，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楊曉然看着不由暗暗稱奇，這纔是一代高僧大德。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當下覺悟既修行，這已是到達無上境界，道法自然。
“能得見天子也是貧僧夙願。”
“哦？”
楊曉然顯得有些意外，“大師想見天子？”
玄奘笑了起來，清癯的臉上綻放出一種令人覺得炫目的光彩，好似謫仙下凡了一般。
不可否認，唐僧的確是個帥和尚。如今佛法精進又上一層樓，感覺人格魅力不凡。
也難怪後世西遊記中，那些女妖怪總想勾.引他老人家。
只見一身簡衣僧服的玄奘大師眼中露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光芒，“君王掌管億萬臣民，若能宣說大乘經典，必能渡更多世人苦楚，不致迷途。故而貧僧想見天子。”
“善！”
楊曉然點頭，忽然又道：“大師，道家講究陰陽調和，認爲只有絕對的平衡纔是最好的。所以小女有一疑慮，這佛法雖好，盛行於世也是好事。只是寺廟僧人不事生產，又佔廣大土地，若又現梁武帝之事又當如何？”
玄奘先是怔了下，沒想到楊曉然會忽然提出這樣尖銳的問題來。不過隨即他便笑了起來，“阿彌陀佛，施主洞若觀火，高瞻遠矚，想來已能看到後來之事，敬佩敬佩。”
頓了下又道：“不生不滅，順其自然。”
楊曉然愣了下，難道唐僧也想到這後果了麼？
唐武宗滅佛一事對後來的佛教影響極大。不過楊曉然曾在一個視頻裡聽一個歷史學者說過這事。他曾問一個高僧大德怎麼看這事。
那大師沉默了一會兒，回答卻是出乎意料。
答曰：滅得好。
與這玄奘大師的回答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生不滅，滅既生，生既滅，若武宗不滅佛，恐怕佛法也要在中國消失殆盡了。
想到這裡，楊曉然一行禮，道：“多謝大師，小女明白了。”
玄奘笑了笑，道：“施主福源深厚，天資聰穎又何須貧僧點播？想來心中早有答案。”
楊曉然臉一紅，道：“出家人跟前不打妄語，是小女莽撞，還望大師原諒則個。”
玄奘大笑了起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施主有此擔憂也屬正常，何錯之有？”
楊曉然笑了笑，隨即又道：“大師，這些年我可造孽了。”
“哦？”
說話間，二人已到行宮宮門前，停下腳步，玄奘問道：“可因高句麗一事？”
楊曉然有些詫異，“大師也知此事麼？”
“施主巾幗不讓鬚眉，單匹馬救夫君，解萬民苦痛一事已傳海外，都稱你是大菩薩。”
“啊？”
楊曉然驚呼，垂下眼道：“可我造下不少殺.戮。後來想想便覺有些可怕。那時好似魔鬼附體，身體裡的血都在燃燒着，好似要殺光所有人一般。”
說完又苦笑，“別人不信鬼神之事可我卻信。我恐怕來日要下阿鼻地獄，或永受這殺.戮因果輪迴之報。”
玄奘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殺一人救千人，若無施主周旋，我大唐將士死得何止幾千？對方死得又何止上萬？更不提那多百姓無糧過冬活活餓死之慘事……”
楊曉然愣了愣，一個和尚說這個好麼？
玄奘見她呆愣，不由笑了，雙手合十，目光堅毅地道：“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阿彌陀佛……”
楊曉然身子猛地一震，這句話並不陌生。在後世文學作品裡經常看到。可當這句話從這樣一個高僧大德嘴裡說出來帶給她的震撼卻是極大得。
過了好半晌，才搖頭，“大師修行已近圓滿，我這樣的俗人怕是難以到達大師的境界。功利得失心太重了……”
頓了頓又道：“大師，還是隨我先進去吧，天子等着見您。”
“好！但憑施主安排。”
玄奘跟着楊曉然進了去，這一進去，饒是經歷風浪諸多，已能心靜如水的唐僧師父不由地也是一怔。
怎麼……
這麼多人？
這裡都擠滿了吧？
爲了瞻仰玄奘的風采，這差不多有些地位的文武臣子都跟來了。再加上一些伺候的人，李淵當年在小青莊小行宮的大殿給塞了個徹底。
滿滿一屋子！
都是來看師父得！
楊曉然低聲道：“大師，大師？這是天子，該行禮了……”
“哦，哦……”
玄奘回過神，撩開僧袍，欲行大禮，卻聽到天子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大師傳經有功，又是方外之人，便免了這些世俗之禮吧。”
頓了頓又道：“賜座。”
“是，陛下。”
“謝陛下！”
唐僧不愧是師父，是走過十萬八千里，過過火焰山，流沙河等八一難的超級牛人。
李世民這樣一說，便當真就免了禮，彎腰了一下就禮全了。然後便在一羣文武大臣的注視下，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他這麼一來，不但沒引來別人的吐槽，反而是贏得了一片讚歎。
“哎呀，這氣度……真不愧是一代高僧大德啊！”
“我等此生能親眼目睹大師風采真是三生有幸……”
“哎呀呀！淡定自若，如入無人境，無欲則剛，方有此定力！哎呀呀，我老程最是敬佩這樣的人！兀那和尚，也給老程開示下，老程願聽你說法。”
楊曉然捂臉……
老爹，您老這是在刷存在感麼？
還有……
您老學不來文縐縐的那套就別學了。這文武相雜得，聽着好生怪異……
“程老匹夫，你怎可對大師如此無禮？”
“哼！你這殺才學佛法乃是玷污佛門！”
一下子，楊曉然與程老爹憂桑了。
啥情況啊？！
他們父女倆好似一開口好似都會被人吐槽呢。想裝逼下也會被打臉。都是人，咋就這麼不同呢？！
鬱悶！
玄奘笑着道：“佛門無不可渡之人。這位程施主若願聽貧僧說法，貧僧不勝歡喜。”
“聽見沒，聽見沒？！”
剛剛被吐槽得快躺地上的程老爹立刻滿血復活，指着一羣人道：“什麼叫佛祖慈悲？什麼叫高僧大德？這就是，這就是！好啊，好啊！好一句佛門無不可渡之人！哼哼！你們纔是一羣庸人，老夫這叫返璞歸真！不像你們一肚子彎彎繞繞，忒不實誠！沒準就想着來沾點大師的便宜，好讓他給你們唸經，保佑你們升官發財。哼哼，心有所求，必不誠心，把佛祖當你們家僕人呢！”
一羣人大怒。該死的程咬金！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一開口就這樣折辱他們，簡直豈有此理！
見大家鬧騰，程老爹眼一瞪，道：“咋？不服？！哼哼，老夫說錯了嗎？你們平日燒香拜佛都是有所求，假的，假的，都是假的！真是佛祖在心中，就該舍了這身官袍，出家當和尚去！”
這話一出口，可就尷尬了。所有人瞪大眼睛，忽然發現程咬金這話好有道理，竟讓他們無言以對！
可不是麼？平日求神拜佛得，不就是求這個，求那個。這哪裡是信佛？這分明是把佛祖當小工差使啊？
一想到這裡，紛紛不由臉紅了，訥訥說不出話了。
李世民不動聲色地看着，也不阻止他們鬧騰。反而是看向了玄奘，笑着道：“讓大師見效了。朕的這羣臣子中總有幾個不知斯文爲何物得……大師莫怕，這是盧國公，天生一根腸子，有什麼說什麼，若是污了清聽可別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