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要御駕親征？”
楊曉然瞪大眼睛，“那高句麗可不好打！火炮方面還不成熟，還不能投入使用，這樣會不會太冒進了？”
李承乾點頭，“朝臣自然是反對。特別是舅舅……”
“這高句麗在我邊境修築了高麗長城，自夫餘城（今吉林四平市以西）至渤海，全長千餘里，前後耗費十六年，堅固至極，不比始皇所築萬里長城差，隋煬帝幾次攻打都是無功而返。易守難攻，若無火炮，怕是依難逃無功而返之結局。”
楊曉然分析着，“去歲蓋蘇文設陷阱殺死了榮留王大臣，繼而弒殺榮留王，並立其侄子高寶藏爲王。蓋蘇文自封自己爲'大莫離支'，控制高句麗軍政大權進行攝政，若是我等假裝與其交好，封其爵位，再武裝契丹與靺鞨偷襲高句麗，豈不是更穩妥？”
李承乾笑了起來，揉了揉楊曉然的腦袋，道：“不錯，有點政略家的樣子了。”
楊曉然一撇嘴，道：“我又不傻。天天聽你說這國家大事，總能琢磨點味來。”
李承乾抿嘴笑了下，道：“去歲亳州刺史裴莊曾建議攻打高句麗。但父親卻說他對榮留王的去世表示悲哀，但以乘國喪攻打高句麗並不合適，駁了裴莊的建議。但今年卻又想攻打高句麗，還想御駕親征，舅舅極力反對，說辭也與你這差不多。”
說完又長長一聲嘆息，“若不是中原大亂，如何能讓高句麗強大啊！這下成爲北方最大威脅了。”
“要是火炮現在能投入使用倒也會好不少。”
楊曉然也是默然一嘆，“利用熱氣球投擲震天雷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不能用將士們的性命冒險。”
李承乾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道：“好在舅舅把父親勸住了……”
他說着便有些支吾了起來，低聲道：“香兒，我想跟你說個事……”
“恩？”
楊曉然愣了愣，問道：“什麼事？”
“若是父親以後還想御駕親征，我想替父上戰場。”
“什，麼？！”
楊曉然驚呼了起來，“不行，我不同意！”
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李承乾抓住她的手，道：“你聽我說，香兒……”
“我不聽，我不同意你去！開什麼玩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個道理你不懂麼？”
楊曉然有些激動地道：“我纔不要你去當什麼英雄。誰想去誰去好了，你不能去！”
李承乾抓緊了她的手，急急道：“香兒，你難道忘了，歷史上的我，這個時候已是風雨飄搖了。你說我大概只活到二十五六歲吧？我今年已經二十五了。你發現沒有，離着權利中心越近的人命運越難改變。祖父，母親，魏徵都是如此……”
“不還有杜如晦麼？”
楊曉然吼道：“他不是還好好得？”
李承乾嘆息了一下，道：“可這幾年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擔心一旦父親御駕親征，哪怕我沒那心思，可你說得那個什麼歷史修正性也會把我推到那位置上去。”
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所以父親不能離開京城，我唯有替父從軍，方能躲過這命運的暗算。”
楊曉然呆愣在那兒，過了好久才喃喃道：“那你又如何能肯定遠離了權利中心便能安然無恙？就算你是太子不用真得去前方拼命……”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有些溼潤地道：“可我怕就怕……”
說到這裡聲線已隱隱有些不穩，微顫着道：“刀劍無情，我不想你去……”
“聽我說香兒……”
李承乾抱住楊曉然認真地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你不要忘了，五家七望不是隻有崔鄭兩家。泰弟之前未就藩，他們便多有子弟主動投入門下。你給父親寫得科舉制度非常好，再照着這樣實施下去，世家再難有生存之地，若是你，你甘心麼？”
“你是怕父親不在朝中，他們反撲？甚至逼宮？”
楊曉然的臉一下子蒼白了。
這種事歷史不是沒有過。在門閥大族流行的年頭，君王的擁立和他們有很大的關係。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儘管當年把崔干與鄭家都掃進了垃圾堆，好好地震懾了一下那些搗亂的世家。可他們的力量其實並沒有被消減多少。
只是不敢再正面抗擊天子，但朝中力量依舊不容小覷，隨時都有可能反撲。
這個時候李世民御駕親征，以他們對自己的憎恨程度，的確很有可能會在京城權利真空期搗亂。
一個壓着他們的天子已經夠了。他們不想再來第二個仇恨世家的天子。這就跟後世美國一樣。
這些世家好比那些商業大鱷，那些資本家。他們只會給與自己理念相符合的人競選資金，並且儘可能地扶持前臺的人上位。
若是李承乾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麼差錯，或者說世家趁着李世民以及朝中大多心腹大臣不在的時候，給太子按個什麼錯處簡直容易地很。
不要小覷他們這股力量！
李承乾的擔憂不是沒道理得，他比自己更清楚這裡面的危險。
想到這裡，楊曉然腳下有些發軟。
是的，如果沒記錯，歷史上的李承乾大概就是在這一年被逼反得。而已做了駙馬的杜荷今年也回到了京城，漢王也來得勤快，這幾個人可都是李承乾謀反中的中心人物，難道這僅僅只是一次隨便的巧合麼？！
或者他又將是歷史的再一次修正，只是這個開端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
血液往腦門衝着，在分析清楚丈夫的擔憂後，她感到了一陣眩暈，有些站立不穩，倒在李承乾懷裡，喃喃道：“難道除了上戰場就沒其他法子了麼？”
“避開造反的緊要人物或有轉機……”
李承乾抱緊了她，喃喃道：“我戰死沙場也好過被世家逼宮……不然，你我都將沒命……”
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顫着聲音道：“你……好傻……”
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道：“何爲丈夫？若不能護妻兒周全，不配爲人夫……”
說着又在她嘴上親下，道：“別忘了我跟你還有五個孩子。只要能逃脫謀反罪名上身，就算孤身死，你也會是大唐永遠的太子妃。就算將來其他弟弟繼位也不敢對你這個嫂嫂無禮……”
“不！”
楊曉然哭了起來，“別說了！不許你說這樣的話，聽着難受！”
擦去她的眼淚，李承乾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捨，沉聲道：“若上蒼不憐憫，替父從軍戰死沙場也是吾之榮耀！大唐的男兒流血不流淚，孤身爲大唐皇太子，享萬民敬仰，自帶吳鉤，馬革裹屍！豈能受人挾持？而你，必將因此成爲我大唐的皇太后！”
楊曉然心裡一顫，擡頭看着丈夫決絕的眼神，淚如雨下，顫着手撫上他的臉，喃喃道：“你，你爲何總是這麼傻？這麼傻……”
李承乾這是什麼都替自己考慮到了。
如果他真得逃脫不了命運的糾.纏，那麼戰死沙場是他最好的歸宿。因爲他是替天子出征，李世民必因此而愧疚一生。兒子的妻兒豈能不照顧好？
就跟明朝的朱元璋的太子一般。直接跳過兒子立皇孫！
李承乾這是把孩子都託付給自己了，這份周全，這份信任讓她心碎，疼痛難忍。
立皇孫是有危險得，若是衆王不服，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擺平這些。保着他們的兒子坐穩天下！
如果這條路不成，李世民改立李泰或者其他皇子，自己也因丈夫之功，長嫂的身份能安享一世榮華！
這是什麼都替自己考慮到了啊……
可也正因如此，才讓她如此難過，這樣好的人啊！
愛得這樣深沉，讓她如何能接受他的離去？
只這樣一想，便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流着淚，喃喃道：“若世上無李承乾，程還珠活着又有何意？”
一句話，將他的心生生撕扯開來，清冷的眸中隱隱有晶瑩閃現。
閉上眼，把她緊緊抱入懷中，低聲道：“孩子便是你跟我情義最好的延續。香兒，答應我，無論我出什麼事，哪怕是誣陷我，做戲也要保全住自己和岳丈一家！”
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眼裡已是一片平靜，“因爲只有保住他們，你才能好好的在這大唐活下去！尉遲恭受了孤這份大禮，尉遲寶林又負責拱衛着京師，有他們相互照應，你總能平安度過……”
楊曉然擡起頭，有些呆愣地問道：“原，原你答應尉遲老將軍是，是這個原因？”
心裡的波瀾又猛烈了。
他，什麼都想到了……
什麼都替自己籌謀好了！
眼淚不斷地掉着。
她，楊曉然前世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毛病一大堆，到底是做了幾輩子的好事今生才能換來一個人這樣的相待？
吻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緊緊地擁着她，道：“香兒，命運若是輕易能被改變那還叫命運麼？看似危險，可卻也是絕處逢生最佳之手段！孤不信孤那麼倒黴！在萬軍擁護中還能出事！否則，上天送你到孤身邊還有何意？難不成是來折磨你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