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麪條味道很好,起碼林逐汐這麼覺得。她很滿意阿敏的手藝,至少有阿敏在,她不用親自上陣做廚娘了。
她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但要她當廚娘她肯定不幹。偶爾下個廚給親近的人燒菜可以說是心意,照顧他們的一日三餐也能夠接受。但要她爲不相干的人做專業廚娘絕對沒門。
她還是一枝十六歲半的粉嫩桃花,沒打算讓自己在廚房的煙熏火燎中提前變成黃臉婆。
“阿敏,你的手藝很好,不如和我一起吧!”林逐汐也懶得再去找其他人,經過這兩天的接觸,她知道面前這對父女性格樸實,和他們合作也放心。人品比技藝更重要。反正她也只想餬口。
“一起?”阿敏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和福伯說好,打算在城裡開個小酒館。你和福伯來給我幫忙怎麼樣?”林逐汐眼神明亮,神情憧憬,對未來的生活充滿期待。
阿敏怔住。
林逐汐興致勃勃:“福伯,房子的事解決得怎麼樣?找到了嗎?”
“他們說幫忙找找看,過幾天就給我回信。林公子恐怕還要等兩天。”福伯連忙道:“林公子,我們父女倆幹慣了粗活,可能幫不上您的忙,恐怕還會反過來給您添麻煩。”
林逐汐不以爲意,微笑溫和。“沒試過怎麼知道?福伯您也別太自謙了。我覺得您兩位可以幫我很多。您看,阿敏做的飯菜好吃,正適合掌勺。而福伯您對水越城的情況很熟悉,知道同樣的東西哪裡賣的最便宜,需要的材料您可以幫忙買。而且您認識的人也不少,門路比較廣。可以幫我省很多麻煩。”她掰着手指和他們細數自己的打算,越想越覺得主意好。等自己準備好,聯繫到白慕雅,上下層都有人打理,根基靠山都不缺。她想在水越城裡平靜地生活下去基本沒問題。
“林公子,您真的打算開酒館?”阿敏睜大眼睛問。
林逐汐理所當然地點頭,坦然道:“我總不能坐吃山空。趁着現在還有點餘錢可以做本錢,自然要儘快籌謀。開店也不指望發財,不賠本就好。怎麼樣?你們願意幫我嗎?”
父女倆沉默半晌,最後福伯輕聲道:“林公子,我們願意幫你。如果我們父女倆沒幫上忙,以後再回來跑船就是。”
林逐汐頓時放下心中大石,欣喜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解決了人力問題,林逐汐的心情輕鬆不少,歡歡喜喜地吃完晚飯,她這次沒去船頭看風景,主要是太冷了,她不想找虐。她將棉被還給福伯,再三表明自己有足夠的厚衣裳用,完全可以不要被子。福伯這纔再三道謝接下。
反而是林逐汐麪皮微紅,她其實壓根沒那麼好心。她睡不慣這樣的被子,與其再一夜不眠還不如將被子給老人家。畢竟自己年輕底子好,不像老人家受不得凍。
自己看不上眼不要的東西給別人,別人還千恩萬謝……她的臉皮還沒厚到受之無愧的地步。
夜色深深,她卻一時半會兒沒睡意,坐在燈下看着昏暗的燈
光出神。出京後她刻意避開樺月城裡的消息,也剋制自己不去想朔月,但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起他。她到現在都理不清自己對他的情感,想到他總會覺得酸甜苦辣澀俱全。心口像堵着巨石般壓抑,她茫然於自己對他到底是怎樣的定位,但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如今她也懶得再想,就這樣吧,反正日子總還是要過的,感情這東西本就是一團亂麻,誰能像理線團一樣理出個一二三來?
她知道自己對他的不辭而別仍耿耿於懷,但也明白自己沒資格要求他什麼。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她將這份結果交給緣分。朔月不是她能強求到的人,與其不斷追逐他的腳步讓他煩不勝煩,還不如先讓自己站到一個足夠讓他正視的地位再出現在他面前。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腳步聲輕輕,阿敏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道:“林公子,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林逐汐一怔,醒神不解地看着她,“謝我什麼?明明是你們幫了我的忙。”至於好人這句話,她是沒聽見的。她覺得自己不是壞人,但也當不起好人。“不要這麼急着謝,說不定以後我扣你工錢時,你會罵我呢。”她打着哈哈。
阿敏搖頭,認真凝視着她的眼睛道:“林公子,只要你讓我父親不再這麼辛苦地跑船,我可以不要工錢的。”
林逐汐平靜地笑了笑,“那你更要努力了,以後只要生意好,工錢肯定不會少了你的。除了給福伯養老,你還可以攢些嫁妝,以後嫁個好人家,也有底氣。”手上握着錢,即使不花,也能安心些。這是她在外晃悠時總結出來的經驗。
“謝謝。”阿敏歡快道:“今天我父親也很開心,我以後肯定會努力的。”
“應該是我們一起努力。”林逐汐正色糾正。
看見天邊的星光,林逐汐忽然想起清洛城的林逐濤,不知道他收到消息會怎麼想她的舉動,不過,如果以後她覺得孤單,會考慮去找他的。
雖然要靠自己步行還一走就是一整天十分辛苦,但林逐汐看見福伯和阿敏開心的樣子還是感到很滿足。
一行人早出晚歸地跑了四五天,總算在城中一條不算太熱鬧的街上找到合適的店面。很簡單的一進小院,有最基本的木頭方桌、長條板凳、方磚地面,靠左邊牆壁的櫃檯等傢俱,只需要簡單的裝修就能投入使用。
經過討價還價,她以三十兩銀子買下這家店鋪。
林逐汐看了看大概佈置,闢出住房,請來工匠裝修。連着折騰十來天,總算搶在過年前完成。阿敏的房間按照她的喜好佈置成粉紅色的夢幻風格,福伯的房間則偏暗,林逐汐自己選了湖藍色的牀單被帳,沒用那些華麗鮮豔的錦緞,而是那種舒適卻不華貴的細葛布,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把搖椅。房間裡只有基本的桌椅,和她在右相府的閨房完全不能比,但她覺得心裡很踏實。
馬上就要過年,林逐汐也不急着開門營業。她趁着工匠裝修的時間,緊趕慢趕地釀了十幾壇酒,想盡辦法催化改善口味再埋在地下,但畢竟時間有限,能出售的不多。
臘月二十四過小年,林逐汐緊閉門戶,安安靜靜地和福伯阿敏一起過。
天邊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淺灰的天色下,撲撲簌簌地掉着輕柔如棉的雪粒,很淡很輕,南方的雪似乎也帶着這裡小橋流水人家的溫柔氣息,落得輕輕柔柔綿綿密密,即使下大了落在身上也不會覺得痛。不像北方的雪,帶着硬朗和凜冽,紛紛揚揚中有種大氣不羈的力量美。
林逐汐坐在窗邊,心不在焉地舀起一勺白粥,呆呆地看着瓷碗邊沿嫋嫋而上的白霧。
窗外有雪。
江南的雪,清清淡淡的,像一幅水墨丹青,又像一闋傷心詞。
頭一次獨自一人遠離所有血親過年,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總之心裡絕對不好過就是了。火爐裡柴火跳躍不定,橙黃火苗映上她的面容,倒映出她悠長牽念的目光,明滅不定如迷離煙火。
白粥上飄着的熱氣漸漸淡了,林逐汐小口小口地喝粥,想起自己出來這段時間的經歷,覺得即使不好也說不上壞,若能一直這樣過下去也很好。
吃完白粥,阿敏主動去收拾碗筷,林逐汐單手托腮,默默地看着福伯裡裡外外地檢查門窗桌椅,阿敏收拾廚房,她心裡忽然涌起淡淡的溫暖充實感。
至少自己不是一個人,還有人陪在自己身邊,他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她,不會算計她利用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上漸漸覆上一層潔白。
林逐汐閒着沒事,轉身和剛收拾完坐到爐邊烤火的福伯阿敏閒磕牙。阿敏忙着往火爐裡塞橘子打算烤着吃。火爐邊瀰漫着橘皮的淡淡清香,林逐汐呆呆地看着橘子,想起這是自己小時候纔有的待遇,一時間心情複雜。猛然間感受到小孩子待遇,她覺得很稀奇,又有些期待輕鬆和歡喜。她喜歡這種純然的愜意和閒適,這讓她有種居家的溫馨感。
“翻個個兒,不然這邊烤熟了另一邊還是冷的。”林逐汐興致勃勃地撈過火鉗翻動橘子,隨口道:“阿敏,你識字嗎?”
阿敏怔了怔,臉漸漸的不好意思地紅了,輕輕地搖頭。
預料之中的答案,林逐汐並沒驚訝,只歪頭看着她,忽然道:“反正這些天咱們還有點時間,不如我教你識字怎麼樣?”
她還沒試過當先生的感覺,或許可以試着過個癮?
阿敏眼睛一亮,興奮地瞪圓眼睛,臉頰都開始漲紅,“真的嗎?林公子。”
林逐汐正色點頭,“當然,怎麼樣?你有興趣學嗎?”
阿敏連連點頭,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太謝謝你了林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對他們而言,能識字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沒想到還有實現的一天。
“福伯也一起。”林逐汐轉頭道。
福伯怔住,不安地搓着手。“這……我都老了,只怕……”
“福伯以後要幫我很多忙,自然要學。你們都學會,我就可以安心地當甩手掌櫃了。”林逐汐笑眯眯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