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確定後,所有的相處都變成順理成章。
林逐汐抱着反正別業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事親密點也無所謂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坦然直面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
至於蕭景暄,人家女孩子都能淡定他還會怕?誰不是年輕過來的?
然而這份平靜坦然在林逐濤到來時悄然崩潰。
林逐汐看着面無表情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林逐濤,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蕭景暄。
眼見妹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向拐跑她的混帳求助,林逐濤的眼眸微眯,暗暗冷哼一聲,覺得很有必要和妹妹談談心。
“四哥。”眼見林逐濤始終一言不發,只那麼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林逐汐不得不開口,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好笑。怎麼覺得他和要糖吃的孩子似的?
林逐濤面色稍緩,仔細檢查確認她氣色還好,至少最近沒受委屈。現在也不是教訓她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確認她的現狀。但他對這裡的情況不熟,還得先去拜望主人。
“你們有什麼事就自己去處理吧,不用理會其他。”蕭景暄語氣淡漠而篤定。
林逐濤目光瞬間掠向他,鋒銳如電。
蕭景暄淡定地回望他。
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若非看在林逐汐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會讓他踏足這別業。就算他幼年出京長居江南,但誰能保證他不會看出什麼?他們姐弟幾個的容貌或多或少都有母親的烙印,彼此又有三五分相似,他素來心細,做大夫的某些方面眼力又遠超旁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看出什麼破綻?
林逐汐抱緊雙臂,感覺涼嗖嗖的,兩人的目光都像帶着電,她看到就覺得頭皮發麻。偏偏這較勁又是因她而起不得不管,她也清楚蕭景暄的顧慮,硬着頭皮上前拉開林逐濤,連連賠笑:“四哥,來,咱們單獨談。”
林逐濤心頭恨恨:果然是女生向外。這還沒成親就這麼護着了。但到底是自己的胞妹,不能不給她面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她拉開了。
林逐汐在石榴樹下駐足,看着臉色陰沉的林逐濤,心虛地左顧右盼。在她心裡四哥五哥的地位很高也很受她尊敬,而這次的確是自己做事不地道,他們肯定沒少爲她擔驚受怕。
“得償所願,開心不?”林逐濤的目光裡帶着絲絲縷縷的寒意,冷然如冰晶。
林逐汐耷拉着腦袋裝死。
林逐濤氣不打一處來,抓住她的手腕開始把脈。
“你幹嘛?”林逐汐莫名其妙瞪着他,“我好好的又沒病,你把什麼脈?”頓了頓她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你……你該不會……”
“沒有身孕。”林逐濤確認無誤,鬆了口氣,看她的眼神微微緩和。
林逐汐卻氣得臉頰通紅,若非這是她親哥,她早就一巴掌甩過去了。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在他眼裡又是什麼?她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你別以爲我這是杞人憂天或者不信任你。”知道她氣急敗壞,林逐濤心平氣和地向她解釋,“就你們兩個這種情況,擦槍走火的可能性很高
。你就不說了,就是他,坐懷不亂的男人有幾個?面對主動送上門的有幾個能把持得住的?越線了吃虧的還是你。”
“什麼叫主動送上門?”林逐汐恨恨地磨牙,忍無可忍。
“你這還不是那哪樣纔是?”林逐濤瞥她一眼,淡定提醒。
林逐汐握緊雙拳,再三告誡自己不要生氣,就當他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再爭論這個問題只會讓自己越發憋屈,但她還是感到一陣胸悶氣脹,又不好打他罵他,只能咬牙忍了,恨恨地拉高衣袖,惡狠狠道:“我跟他什麼都沒發生過!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見到她臂上那顆鮮紅的守宮砂,林逐濤總算放下心來,心想他們還算有分寸。“你們打算成親?”
林逐汐瞪着他,他這不是說廢話嗎?
見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林逐濤皺起眉毛:“在這裡成親?”
林逐汐反應過來,想到蕭景暄還沒提過成親的事,他身上還掛着一門婚約也不知道解決了沒,只覺沮喪又心煩,沒好氣反問:“那又怎麼樣?”
林逐濤不怒反笑,冷冰冰地問:“頂着私相授受的名頭?”
林逐汐噎了噎,乾笑兩聲,嚴肅道:“你想多了。”
林逐濤瞅着她冷笑,擺明不相信。
林逐汐無奈搖頭,到底朔月的真實身份是他的秘密,就算要說也該由他親口說,即使是自己也不該私自透露給他人,哪怕是自己的胞兄。
“那三皇子怎麼辦?”林逐濤忽然問。
林逐汐愕然,“蕭崇烈?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右相府曾有意將你許配給他的事你真不知道?”林逐濤皺起眉,“這些年樺月城裡的消息我也沒少聽,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你怎麼想,他看中你便不會罷手。”
林逐汐冷笑一聲,“他的婚事握在皇帝手裡,他也好,右相府也罷,再怎麼折騰也不作數。”真要把她許給蕭崇烈,早在去年萬壽節賜婚聖旨就該到右相府了。當初樺月城裡,她和蕭景暄的事雖隱秘,但皇帝若想知道絕不是難事,他至今沒動作已足夠表明態度。
“這件事恐怕沒這麼簡單。”林逐濤沒她那麼樂觀。
“你是想說右相府有意向他靠攏的事?”林逐汐坦蕩蕩問。
林逐濤怔住,想問你怎麼知道又問不出口,呆呆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件事也是我想對你說的。”林逐汐心裡亂糟糟的只想嘆氣,這可是關係到合族安危的大事,再怎麼慎重都不爲過。“總得勸勸父親,咱們家得離皇子們遠點。”
“你不看好三皇子?”林逐濤眉梢微挑。
“這不是看好與否的問題。”林逐汐黛眉緊擰成結,脫口而出道:“而是無論將來誰做儲君,咱們家都不該摻和其中!”
林逐濤一怔。
“我知道,新帝繼位,從龍之功,多大的榮耀?誰不想要不心動呢?”林逐汐心裡始終有淡淡的不安。
若說以前她對蕭景暄不瞭解,但從聽他講起那些過往後,她就深刻認識到他的底線在哪裡。那是個眼裡
容不下沙子的,有四皇子和皇帝的前車之鑑在,她根本不敢去賭他的耐心和容忍度。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人心,她根本不想用自己和他的情分來和他蕭家的江山作賭。
“縱觀古今,有哪家是靠女人起家的?我知道,有人認爲妃嬪只是個踏板,是聯繫的紐帶,真正的重點是從龍之功。可是這樣的功勞和潑天富貴也不是每個家族都要得起的。有的家族可以要,但有的家族要了,那就是在找死。這世上不僅有從龍之功,更有賞無可賞,封無可封八個字。”林逐汐從杜家想到自己家,越想臉色越凝重。
“需要從龍之功的,都是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家族。比如杜家,他們家上一輩裡還有幾個能耐的,這也是婉妃立足宮中的支撐,但這一輩裡就沒什麼出色人才,不是才幹不足就是不成器,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靠婉妃和蕭崇烈撐着才勉強維持住門面,但敗落近在眼前,急需一個天大的功勞才能繼續走下去。從龍之功賭的是整個家族,成了自然風光無限。不成也就是比原來更慘些,所以才能賭。可咱們家現在卻是在上升期,需要的不是更進一步,而是穩住根基。”
林逐濤默默地盯着她,眼神複雜。
林逐汐見他不說話,以爲他不贊同,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四哥,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啊?哦。”林逐濤如夢初醒,“你繼續說。”
林逐汐神情怪異地瞅着他,半晌才道:“我們林家如果參與皇位之爭,那就是付出太多,得到太少。弄得不好還會被未來的皇帝猜忌,而且一下子爬得太高,家裡子弟跟不上,就是妥妥的揠苗助長,結局肯定慘淡。”她話語一頓,忽然想到林逐浪,不由皺了皺眉,直覺他容易壞事。這種有一定地位卻不是高位,本身又野心勃勃的人,最容易被當成突破口。
但眼下沒空考慮這些,她定了定神,續道:“勢大的從龍,將來就是功高蓋主。就算皇帝寬容不計較,後族呢?未來的儲君呢?從龍之功,不過一二十年的風光,只有那些根子爛掉的家族纔會用來止渴。想要成爲真正的世家大族,必須要子孫繁茂得用。皇帝的寵愛都是虛的,自己有本事纔是硬道理。咱們家不論是否從龍都是上升的,所以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做純臣就好。有能力就會有位置,無論誰登位都沒關係,畢竟咱們又不是全無根基的升斗小民。”
林逐濤怔怔地盯着她,像沙灘上即將窒息的魚,心裡的驚駭已無法用言語形容,直如翻江倒海綿延不休,他只覺心臟像被一支真相的箭射中,穿過此刻空洞的風。
怎麼可能!
這樣的話,出自他師父或二叔之口合情合理,就算是他父親或其他兄弟也勉強可以接受。但絕對不可能是出自他養在深閨的小妹之口。就算她天資聰慧見多識廣又有二叔悉心教導,但起點擺在這裡,註定她不可能和出入朝堂的男子們相提並論。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半年她到底去了何處?遇見了誰?經歷了什麼?
想到這其中的未知與可能的危險,他心頭一陣冰涼。
“七妹!”他霍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語氣凝重而急迫,聲音因驚慌而微微發顫,“你告訴我,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