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商回到川營,川軍衆將看着楊子商一邊血糊的耳朵,立刻炸開了鍋,個個嚎叫着要帶兵攻打古襄陽。..
好厲害一錘將一個農村裝糧食的櫃子砸出一個大窟窿,他跟着劉璋這麼久,雖然步步艱辛,可哪裡受過這等侮辱。
“請主公下令,末將願帶兵攻城,不下襄陽,請斬某頭。”
“末將願帶兵攻城。”
“請主公下令,立刻攻打襄陽。”
衆將紛紛慨然請命,大堂中鎧甲摩擦之聲響成一片,一身英氣的張任最後站出來,向劉璋拜道:“主公,徐庶辱我等太甚,如今衆將士氣高昂,攻城時機到了。”張任不輕易請命,一旦請命,就必然下定了決心。
劉璋對血糊了半邊臉的楊子商揮揮手:“下去療傷。”
“是。”
楊子商退去,劉璋沉默地坐在榻上,靠在隱囊上沉思了一會,面色漸漸轉厲,站起來,緩緩拔出佩劍,一劍削斷了案几一角,沉聲道:“衆將聽命。”
“末將在。”衆將一齊大高喊。
“自古使者免於戰,徐庶不仁,本牧不義,從現在開始,上天可鑑,古襄陽的荊州兵就是我川軍死敵,若他日本官處置有違常道,乃徐庶自食惡果自取滅亡。”
“主公英明。”聲振屋瓦。
“各自回營,張任留下。”
“是。”
衆將大踏步離開,個個憋足了勁,張任看向劉璋,劉璋道:“你馬上去將所有能夠盛水的器具都蒐集起來,盛裝清水,越多越好,另外叫士兵控制附近山中的山泉。”
張任看着劉璋,有些不解:“主公,如今正值盛夏,又剛剛下過雨,蒐集清水做什麼?”
“先不用管,你自去準備。”
“是。”
“等等,同時蒐集乾柴和桐油。”
“是。”
張任離開後,劉璋將劍還鞘,扔到一旁,坐回塌上,法正上前道:“主公終於決定了嗎?”
劉璋看向法正,突然問道:“你覺得楊子商此人如何?”
法正沉吟道:“有才,但心胸狹隘,私心很重,這也是貧賤爲官的通病。”
劉璋笑笑:“你也看出來了。”
川軍文官缺乏,爲了鞏固益州,文官不敢多帶出來,於是便在投效的庶族和寒門中選拔人才,雖然人數不多,才能參差不齊,但也能湊合用,而楊子商算是此舉選出的佼佼者了。
一個木匠識文斷字,還有一副好口才,好膽識,十分難得。楊子商原本也是一個小吏,只是因爲被世族打壓的狠了,又不肯屈從,才憤而當起了木匠。
法正道:“可是這並不影響主公決斷啊。”
劉璋沒有回答,沉默地看着地面,法正看着劉璋神情,恍然明悟,輕嘆一聲:“原來主公剛纔是裝給衆將看的。”
劉璋依然沉默着,如法正所說,他剛纔的確算是裝給衆將看的,楊子商沒有按照他和法正的指示,先去找張德,再壓制徐庶,就憑張德那飯包,很容易中計,這樣至少有一定的勸降希望,就算不能勸降,挑撥分化是肯定能成功的。
楊子商反而出口激怒荊州將領,這樣雖然顯出了使者傲氣,揚了軍威,可是根本就是自毀使命,可以說楊子商丟掉一隻耳朵是咎由自取。
劉璋拔劍斬案,乃不得不爲,徐庶辱及使者,就是辱及他劉璋本人,如何能沒有一點表示。
但也不僅僅是如此,調動將士情緒,蒐集清水和柴草,劉璋最後對衆將那番話,又何嘗不是一種準備。
只是劉璋還沒最終下定決心罷了。
“主公,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們的時間恐怕不夠了。”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川軍越來越接近不得不退軍的日子,法正心急如焚,攻略荊州是一個逆水行舟的過程,不進則退,法正相信如果這次撤兵了,川軍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得了襄陽。
劉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擊着几案,沉聲問道:“古襄陽有多少百姓?”
法正立刻答道:“原來一個百姓也沒有,這次從城郊遷進去數萬……大概兩萬左右。”
“兩萬。”劉璋默默地念了一次,法正看着劉璋,知道劉璋這時候心裡也在掙扎,如果劉璋真的不打算那麼做,他不會叫張任蒐集清水和柴草,也不會斬下那塊案几。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來報:“稟報主公,湖口傳來消息,江東大將蔣欽周泰已經率領一萬水軍,兩萬兵甲西上,目前當過柴桑。”
“江東兵總算來了。”劉璋說了一句,法正還沒開口,又一名士兵衝進來,大聲道:“主公,不好了,當陽,臨沮,西陵數縣發生變亂,原來歸降的縣兵聚衆爲匪,江陵黃忠將軍正率軍討伐。”
法正和劉璋臉色都是一變,自入荊北,各地附而不歸早已成爲常態,劉璋知道遲早是個隱患,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當陽臨沮西陵等地,位於魚腹關到江陵的要衝,威脅秭歸夷陵等城,若叛亂不被剿滅,也就意味着從成都到江陵的糧道斷絕。
那麼即使是杯水車薪的遠程糧草,也運不到江陵,江陵糧倉賑災以後,川軍的糧草徹底斷絕,這比江東軍北上的威脅大太多了。
“主公。”法正看向劉璋。
劉璋敲動案几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壓在了案幾冷冰冰的面上,沉聲道:“傳令張任準備弓矢,明天全軍圍獵。”
“是。”法正興奮異常,鄭重一拜,朗聲應命。
…………
楊子商頭上纏着紗布,喜氣洋洋回到木匠營房,正在拉鋸打墨裝架子的工匠們立刻圍上來。
“怎麼樣,怎麼樣?皇叔封你當官了嗎?”
“封了沒,封了沒?”
“我看不靠譜啊。”
這些木匠比楊子商還要興奮,紛紛搓着手問東問西,雖然劉璋規定麾下文武禁止歧視工商,但是那些文人明裡不說,實際還是瞧不起匠人,而匠人自己也習慣了,感覺能在他們匠營出一個大官,那是莫大的榮耀。
可是一些匠人明顯不信,他們就沒聽過卑賤的工匠業能當官的。
楊子商嘿嘿一笑,拿出一面令牌,在衆工匠面前晃了一圈,“看見沒,看見沒,主公不但封我當官了,還比以前許諾的更大,從事中郎,軍中文職第三,第三啊,看見沒。”
楊子商將令牌晃了一圈,在衆人羨慕的眼光中,小心收入懷中。
“羊子,你耳朵咋回事?”終於有人看見了楊子商的耳朵。
“別管他,一隻耳朵換一個從事中郎,划算。”楊子商不以爲意,好像那隻耳朵不是他的一般。
楊子商將令牌揣入懷中,又按了兩下,用內衣感受着令牌的觸感和溫度,心滿意足,他來這裡就是來炫耀的,這麼多年,終於熬出頭了。
至少,在川軍中,楊子商沒有感受到明顯的歧視,更沒有打壓和屈辱,不用看人臉色,即使出身匠營,也能當一個真正的官員,而不是世族子弟的傀儡。
楊子商想當官,做夢都想,可是天生的傲氣讓他不能在以世子爲尊的官場混下去,楊子商年輕時爲縣吏,憤而離開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誰也不知道楊子商下了多大決心,纔有勇氣告別自己迷戀的官場。
也因此,楊子商恨透了那些世家子,特別是荊州當官的世家子。
從白川之戰,許多荊州官員都棄城而逃,被收納在襄陽,這些人在楊子商看來,都是他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楊子商一直有一個夢想,有朝一日能夠登臨高臺,看世家子哭喊於刑場。
可是這個夢想,隨着年齡的老去漸漸模糊,最後慢慢在楊子商腦海裡變成了幻想,只以爲自己這一生都看不到這一天,一輩子都只能做一個卑賤的木匠。
直到川軍到來,楊子商纔看到了希望,所以在劉璋下令選拔人才的時候,楊子商打破頭地上了,五十餘歲的老人與一羣年輕人爭飯碗爭的不亦樂乎。
楊子商的才華最終被發現,而且楊子商之前的擔心,劉璋提倡寒門世族平等只是形勢,也成了多餘。
照理說楊子商應該心滿意足了。
可是劉璋叫楊子商去勸降徐庶,勸降荊州衆將,那是真的選錯人了,不管楊子商能不能勸降,楊子商心裡壓根就不願意。
誰願意去勸降曾經欺壓自己的仇人,跟自己同殿爲臣?更何況楊子商可以預料,如果那羣世家子投效過來,一樣的騎在自己頭上。
世家子害得孤傲的楊子商幾十年無官可做,當着木匠,受盡屈辱,楊子商不甘心,恨不得荊州文武全死光了纔好,投降,門都沒有。
不管川軍打不打得下襄陽,楊子商都不會勸降,楊子商纔不管川軍能不能拿下襄陽,能拿下襄陽殺了那些可惡的世家子是最好,如果拿下後還是要屈居世家子之下,楊子商寧願不要襄陽。
爲了川軍硬攻襄陽,楊子商覺得,一個耳朵算什麼,就算張德當時真把自己殺了,劉璋一聽使者被殺,以劉璋的冷厲,能不爲自己報仇?能不爲川軍雪恥?恐怕攻下城池後就會屠城。
如果這樣,楊子商在九泉之下都能大笑三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