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也太興師動衆了吧?”
江寒圍着那臨時支起來的小帳篷,轉了一圈,滿臉的不認同。
付思雨順着她的目光,瞅了瞅帳篷外排着的隊伍,道:“好像是有點,可是你早上說得那麼嚴重,似乎他真的能以假亂真,麻煩一點,也比讓人鑽了空子成功逃脫的好。”
江寒額角滴汗。
這算是她自己搶了一口鍋往背上背嗎?
“可是,我要是曾啓,大老遠看見這架勢,肯定立馬掉頭回去把男裝再換上。”
聽她這樣一說,負責帳篷的菜鳥督察付思雨,覺得特別有道理,隨即忐忑不已,道:“那,現在已經搞了,可怎麼辦呢?”說罷,她就四處張望尋找呂同的身影。
待她找到呂同,把江寒的話一說,呂同就皺起了眉頭,道:“讓你好好守着帳篷,你守着就是了,怎地立場如此不堅定,被這傢伙幾句話就說動了。”他又對着江寒嗤笑一聲,“這傢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別聽她的。”
這意思是他們這樣興師動衆是故意的?
“應該只有曾啓一個人會女扮男裝吧?那三個逃走的傢伙長得那麼醜,扮成女裝估計暴露得會更快。”
呂同不高興地道:“別提那三人了,現在肯定都已經逃回山裡去了。跟這次搜捕沒有關係。”
五六人出去追,小松至少還追着一個進了山才追丟的,另外五個人追剩下兩個,還在落霞鎮裡呢,就被人跑了。
“那你們差點把落霞鎮翻過來不就是爲了抓曾啓嗎?”
江寒很懷疑他剛纔的話不過是爲了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什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肯定是不願意承認方案失敗,至於那“二”,當然是越神秘越會讓人覺得他們英明神武唄。
“當然是爲了抓他!”
“可你們這樣,他肯定又換回男裝啦!”
“那不是更好?!”
“……”江寒無言以對。
難道他們搞出得這麼明目張膽就是要曾啓不敢扮女裝?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悄悄地把女裝的曾啓抓到,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可以提高搜查的效率?
“啊,我明白了師叔這麼做的原因了!”付思雨突然高興地叫起來,引得對話僵持的江呂二人都看向她。
她壓低聲音,道:“因爲我們都不認識女裝的曾啓,可是男裝的確是認識的。”
呂同聞言得意一笑,鄙夷地對江寒道:“瞧瞧,自以爲自己多聰明,其實腦瓜子笨得連她都比不過。”
江寒張着嘴半天沒合攏。
就爲了這個……
好吧,要論繞彎子,她的腦回路確實是比不過沈黑臉的。
“可是,這樣搞,他再躲起來就好啦,你們不是一樣抓不到他嗎?”
“躲起來?哼,落霞鎮就這麼大,一輪一輪地搜查,我看他能藏多久!”
“但這也會搞得鎮上人心惶惶啊,這可不是什麼高明的主意……”江寒撇撇嘴,神情很是不屑。
“看來你有高見。”沈大人的聲音在背後悠悠響起。
見他來了,付思雨連忙打招呼,江寒則乾笑着回頭問好。
沈大人微微頷首,看向江寒,道:“有高見不妨說一說。”
“我……沒,沒什麼高見,大人您這樣安排挺好的。”江寒敷衍着,心裡吐了下舌頭。
差點就把她的佈置說出去了。
她可是要靠那一招掙賞金的呢!
對了賞金,賞金的事,巡檢司並沒有公文……
想到這,江寒笑着試探道:“那啥,假如有人發現了曾啓的蹤跡來報信,巡檢司會不會有獎勵或者賞金啥的啊?”
沈大人打量她一眼,一看她那笑,就猜到了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暗暗一哂,道:“緝拿佈告上已寫明,捉到兇犯,提供線索,巡檢司會有賞銀。”
江寒眸子閃閃發亮:“那是多少啊?”
“看情況……”
“你這傢伙問得如此詳細,是不是知道什麼?知道就趕緊說。”呂同不耐煩地截斷江寒的話,跟着眉眼間滿是鄙夷地道,“還好意思問賞銀,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還是嫌疑犯,提供線索就是立功,就是減輕自己的嫌疑,若是曾啓抓不到,下大獄的就是你。”
“你,你想嚇我?”
“他沒嚇你,若是有線索,最好立刻說出來。”
原本心情很好的江寒,聞言認真打量了沈大人片刻,見他神色認真不像在騙她,胸口頓時又被堵了一口氣。
搞了半天,她現在還只是保釋狀態啊……
她苦了臉,也不打算再隱瞞了,把自己一上午的佈置簡單地說了一遍之後,她又道:“可是,我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找到線索啊,你們這搜查會一直堅持下去,直到把人抓到爲止吧?”
“呵呵,你可真會想,你以爲巡檢司的弓兵都是鐵打的不成?從昨天到現在,大家一直精神緊繃,頂多能再堅持兩天,抓不到人也得撤了。”說着,呂同就對江寒露出個幸災樂禍地笑容,“哼,到時候把你交上去,我們也能交差。”
江寒滿頭黑線,雖然對呂同很是無語,可卻不敢肯定他不會付諸行動。
何況陳縣令現在關注着這案件,真到了那時候恐怕沈黑臉和劉大康也保不住她。
江寒不由得手心冒汗。
昨天她把周捕快得罪死了,趙大叔還沒回來……
不行,她不能進大牢,進去恐怕就不只是脫成皮了!
她穩了穩心神,道:“我,我去催催陳六,再去找倆乞丐頭子,廣撒網多捕魚,爭取天黑前能找到曾啓的消息。”說着她抱抱拳就要走。
沈大人連忙叫住她,道:“你的方法確實不錯,與我的部署,一明一暗,正好相輔相成,但若是範圍能縮小,找到可能性會大增……”
江寒不解的看着他。
只聽沈大人又道:“你既然能發現,曾啓隱藏的癖好,不妨再仔細想想,可還有什麼遺漏,生活上的,習慣上的,越詳細越好。”
江寒斂眉沉思,片刻後,搖搖頭,道:“我對他了解不深,這些你們應該去問百萬飯莊的夥計,特別是範一光,他肯定比我瞭解曾啓的毛病。”
“嗯,已審問過,他說的地方,我已重點派人去查。”
江寒暗鬆了口氣,道:“那應該很快會有消息吧。我跟曾啓的幾次見面都是在百萬飯莊,什麼生活習性更是兩眼一抹黑……”
發現曾啓有些娘氣,還是由於她因爲高中時看過幾本耽美漫畫,對這種過分乾淨的男人,總有些特別的想象,因此下意識的就會觀察得仔細一些。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脫口問道:“咱們這鎮上有沒有暗藏的小倌館啊?”
“小倌館?”沈大人皺眉,呂同咳嗽一聲,付思雨先是一臉茫然,接着就紅了臉垂下了頭。
“據我所知是沒有的,你問這做甚?”
“嗯,至少麗紅苑裡是沒有暗藏的,至於滿春院裡,這個,江小二你應該很清楚啊,你不是去過,還是廣德把你……”
“好了。”沈大人冷冷地瞥了呂同一眼,制止了他的打趣。
“滿春院……那裡的老鴇麗娘與曾掌櫃的關係挺好的,你們有沒有去查過?要是他扮成女裝,藏在妓院不是最好嗎?”
呂同擺擺手,道:“哧,早查過了,昨天一次,方纔又去了一次,就是爲了專門查女人……”
不待他說完,沈大人道:“再去一次吧,這次,按名單,挨個審。”
“審?你想到什麼了?”
“滿春院,範一光也提到了。想來,滿春院與曾啓,應該關係匪淺。查不到他,或許能查到線索。”
……
“二根你去哪了?不好了,巷口盯着的人剛剛來報信,巡檢司的人又回來了。”
滿春院裡,滿臉焦急的麗娘正往牛二根的院子趕來,卻在門口撞見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的牛二根。
“怎麼又來?之前不是剛走嗎?”
“這次是沈黑臉親自來了。”麗娘絞着帕子,低聲道,“阿啓那邊怎麼辦?”
牛二根扯了扯脣角:“他說在這裡不安心,又離開了。”說着,他眼底寒芒一閃,道,“看來是有人告訴沈黑臉阿啓與咱們滿春院關係匪淺了。”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牛二根冷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隨便他把這弄個底朝天,人不在這,咱們行得正坐得端。”
聽了這話,麗娘慌亂的心安穩了一些:“對,待會我倒是要問問咱們的巡檢大人,這一遍又一遍的,是不是想借機找茬收了我這滿春院!”
牛二根贊同道:“對,咱們太聽話反而會顯得咱們心裡有鬼,不如強硬一點。”
至於阿啓那嘴不牢的夥計,也不能輕易放過。
……
沈大人去了滿春院,頭上還頂着嫌疑犯帽子的江寒,則又跑去仔細叮囑了周韓二人一遍,與陳六軟磨硬泡了半個時辰。
可惜,兩方都無功而返。
一直到傍晚,再次將落霞鎮翻了一遍的巡檢弓兵與捕快們也毫無所獲。
晚上,劉大康等二十個捕快更是連縣衙都沒回,而是留下來幫着一起巡夜。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大家身體疲乏不堪,信心也喪失得差不多了,不少人甚至已經開始有抱怨。
但是懾於沈大人的威嚴,大家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堅持,順便問候曾啓的八輩祖宗來出氣。
入夜時分,位於滿春院後巷某個小院子的門被悄悄推開了。
牛二根迅速鑽了進去。
這裡正是曾啓的第三處藏身之地。
一進屋,牛二根來不及喝一口水,就低聲交待道:“我給了那漁夫五十兩銀子,他把船都賣給了我,我都安排好了。三更,人最睏乏的時候,那些弓兵已經鬧騰一天兩夜肯定頂不住了,咱們悄悄走,等沈黑臉調離了咱們再回來。”
曾啓心中一時激盪差點落下淚來。
沈黑臉將滿春院的人一個一個全審問了一遍,一直鬧到申時才走。
不過兩時辰牛二根就瞅着空子去給他安排退路……
這份心意恐怕他這輩子都償還不起了。
若不是因爲他,牛二根只是滿春院裡的護衛頭子,根本不可能與落霞山上的土匪有瓜葛。
即便有些特殊癖好,也不至於生活在心驚膽戰之中。
曾啓心虛翻騰,忽然伸出手指止住了牛二根還要繼續的話,輕輕地捧着他的臉,就着微弱的油燈,認真地端詳着他粗狂卻並不英俊的容貌。
那專注的神情似乎要將他這張臉刻入心底。
牛二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不由皺起了眉頭,握住曾啓的手,道:“阿啓,你這是怎麼了?你有什麼想法?”
曾啓收斂神情,正色道:“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牛二根神色一凜:“爲何?”
“不能因爲我將滿春院與麗娘都害了。”
牛二根笑笑道:“你想多了,我跟麗娘沒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沈黑臉今天來了三次,很明顯就是懷疑我與滿春院的關係,我敢說,從今天起,沈黑臉必定會派人暗中盯着麗春院。我逃了,你要是也不在,以沈黑臉的精明,肯定能猜到咱倆的關係……”
“猜到就猜到,我是我,麗春院是麗春院……”
“話不是這麼說的,在當官的眼裡,你跟麗春院是分不開的——你聽我把話說完。咱們不會分開很久的,等沈黑臉走了,我會再回來。或者等我安定下來,我給你送信,你也可以去找我,實在沒必要今天跟我一起走。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我暴露了,保住你,你還能給我報仇,總比咱倆都被抓要好吧?”
牛二根凝視着曾啓,良久之後,他緩緩頷首,道:“好,我聽你的。”
曾啓暗鬆了一口氣,莞爾笑道:“好,那你現在跟我說說你的安排。”
……
牛二根與曾啓兩人商量着逃跑路線時,住在西鎮的範一光卻滿心的糾結。
傍晚時分,有人敲門,又莫名其妙地往他家裡扔石頭。
他打開門時,人不見了,門口卻用石頭押着一張紙條。
他拾起展開一看,當時就嚇得不行了。
紙條一看就是曾掌櫃讓人傳來的。
上面寫着,讓他悄悄回飯莊一趟,從小書房書架的暗格裡取一本賬冊,三更時送到西南角的青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