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晴,有微風。宜婚嫁。
跟路家頗有交情的那位老神棍測算了一下,在一溜兒期待的眼神中,將迎親的吉時定在了九點二十二。
因着t市向來有鬧婚的傳統,新郎從門前就開始受到新娘孃家各路親戚的刁難,越是鬧得歡,越是顯得新娘子得全家子的看重,婚後是有人撐腰的。
因此到見到新娘子,能順利將她接出門,又要花去不少時間。
謝家嫡支除了謝清歡沒旁人,能拿出手的幾個遠親都是書生,實力全是戰五渣。所以這鬧婚的大任就交給了道格拉斯家。
從路家那邊確定了婚期,道格拉斯家就在積極準備這事兒,摩拳擦掌地準備在新家主臨出門的日子裡給路家一個震懾。
道格拉斯家一貫的德行路子允再清楚不過,他們的處事風格路家上下也都有底,因此對這門內的考驗十分重視,婚期一定,立刻從親戚裡邊挑選了一批文武雙全,活潑好動的子侄出來,進行了爲期半個月的圖集特訓,務求一舉制敵,方便路子允快很準地搶出新娘子。
專門爲這事兒來t市的阿依蓮又怎麼可能掉以輕心,讓路子允輕易如願呢。半月灣豪宅的運動場地讓她佔了,發狠練兵,呼喝之間殺氣騰騰的,不知道的還以爲跟誰結下了殺父之仇呢。
唯一的好友即將大婚,蕭朗月果斷地挪出了半個月的檔期,在謝清歡身邊逗趣解悶,生怕她事到臨頭婚前焦慮。
偶然一次去運動場看了一眼,頓時驚呆了,這陣勢哪兒是鬧婚啊,一個不小心,路子允當場就得廢了吧?不是她有意看輕路家七爺,實在是路七爺也是個書生款兒,身量雖高,但體型偏瘦。而阿依蓮訓練的這些人,都是穿衣顯瘦但內裡精悍的人,鬧婚的時候人多手雜的,若是有個萬一,歡歡怎麼辦?
這麼一想,蕭朗月趕緊去跟謝十三說了這事兒。
她是看出來了,這道格拉斯家的人啊,就是的不安定因素。歡歡是道格拉斯家當初瀕臨滅族又奇蹟般恢復之後的第一個混血家主,且在她之前,道格拉斯家壓根兒就沒有與別家通婚聯姻的前例,誰知道這表面上瞧着對歡歡恭敬禮讓的道格拉斯家衆人,暗地裡是做的什麼打算?
只要蕭朗月的記憶沒有完全崩毀,她就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謝清歡的‘影’這個身份,也不會知道她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謝清歡。對於掌握着這個秘密的道格拉斯家,她是沒有歸屬感的。
甚至於,見到阿依蓮,她的心中有十分微妙的排斥,見到謝清歡跟她始終客氣,並不親近之後才稍稍放下戒心。
如今提謝清歡打點半月灣豪宅內外的是身爲管家的謝彥,蕭朗月不到萬不得已,關於謝清歡的任何事,都不會優先去找他。再怎麼說,謝彥也是道格拉斯家出來的,她信不過他。
謝十三就不一樣,他是謝家的忠實擁躉,會將謝清歡放在第一位考慮。
謝彥也知道道格拉斯家行事向來打眼,蕭朗月跟謝十三面上沒表現出來,但言語與處事之間的忌憚卻是瞞不了人的。蕭朗月不來找他,他也樂得清閒,阿依蓮在道格拉斯家的名聲僅次於已故的瑪格麗特,也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讓他去面對她,還真有點怵着慌。
謝十三聽了蕭朗月的話,也覺得是這麼個理——路家姑爺在商場上確實是能爲不小,但到底是個斯文人,若是擦着碰着,還不是得咱家小姐照顧着,不好,十分不好。
趁着飯後那一忽兒的功夫,謝十三跟阿依蓮進行了友好會晤,開門見山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所謂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不是結怨,也不是成仇。所以這鬧婚就是個表面的形式工程,表明咱家有人。這意思表達到了就行了,畢竟往後過日子是人家小兩口的事兒,別太過了。
阿依蓮臉上照舊沒有表情,盯着謝十三冷冷問道:“這是路家的意思還是小姐的意思?”
謝十三臉色一僵:“這……”
“先生,你這樣越俎代庖,嗯,是這個詞沒錯吧?小姐她知道嗎?”阿依蓮略微挑眉,眼中有些嘲諷,“路先生是小姐挑中的人,他沒你想的那麼脆。”
謝十三當然知道路子允沒那麼脆,這不是擔心有個萬一嗎?華國嫁女向來是不大爲難姑爺,且還要對姑爺好些,免得他對自家姑娘不好。阿依蓮顯然沒有這個念頭,她琢磨的八成是連這點兒考驗都通不過,自保能力尚且有問題,若有什麼事,小姐還能指望他?
文化差異。謝十三梗着一口氣,看阿依蓮施施然離開,接着去練那些野蠻人。
所以說這事兒全交給謝家來辦多好,就沒有這些個矛盾了,不過,阿依蓮的話還是提醒了他,說到底要結婚的是謝清歡,要跟路子允過日子的也是謝清歡,他們這些手底下的人,乾着急也是白搭,還不如直接去問謝清歡的意思。
雖然已經在這個時空生存了兩年多了,但謝清歡對有些風俗還是不甚瞭解,聽說了鬧婚這個傳統之後就特意打聽過,大抵跟大雍那邊姑娘出門子的時候那一套流程差不離,差別是力度大小。
大雍那一套分文鬧跟武鬧。小門小戶相對簡單一些,但寒門之中亦有多才之人。高門大戶婚嫁的時候,那鬧婚就是一景,往往能流出膾炙人口的對子,詩句,有的從武門戶經過這一遭在武藝上還能有些長進。
現在這鬧法則是合二者之長,主題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絕不能讓你輕易見到新娘。但凡沒遇到過阻礙,沒百折不撓地努力過,得到了就不怎麼珍惜,鬧這一回就是讓姑爺長長心。
出發點是好的,女方多半不會在這一天刻意爲難姑爺,讓他下不了臺。
謝清歡聽了謝十三的話,知道他是擔心路子允那身板不抗揍。路子允當初能在道格拉斯家的圍殺之下順利脫身,其實力可見一斑,謝清歡清楚這一點,卻不想跟謝十三說這個,只微微笑道:“放心,阿依蓮有分寸。”
謝十三將信將疑:“真的?”
謝清歡點點頭,肯定道:“真的。”道格拉斯家跟路家在歐洲有一個合作項目已經展開了,這時候路家換人做主,對生意不利。衝着這一點,阿依蓮就不會對路子允下黑手。
謝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萬一……”
“不會的。”謝清歡悠悠道。
“好吧。”謝十三見她一臉認真,也只好作罷。
謝清歡結婚的前一晚,還心思頗寬地睡了一覺,反倒是作爲伴娘的蕭朗月興奮地整完沒睡,早上四點多就把謝清歡叫起來——這是正期,不比上次試婚紗,化新娘妝跟做髮型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謝清歡睡過一覺,雖然起得早,卻也精神抖擻的,見到蕭朗月滿面喜色,不由一笑。
蕭朗月身爲伴娘,也要化妝做髮型,跟謝清歡坐在一處,聊聊天打發時間。
謝家沒個親近的女眷,阿依蓮調整了宅子裡的安保,又親自在外圍監督着——今天是謝清歡的好日子,往來的人也不少,若是讓人鑽了空子,丟的可是她的臉。當初給謝清歡發恐嚇短信的人早找出來解決掉了,但那是個信號,絕不能掉以輕心。
道格拉斯家被格雷清洗地太乾淨了,以至於到了這個時候,竟然也騰不出一個親近血統的人來,只能已經結婚的唐漣漪過來鎮場子。
唐漣漪結婚之後,日子照往常那樣過,仍有些天真,不過眉眼間卻多了些嫵媚。她看着謝清歡,笑着問道:“歡歡,緊張嗎?”
謝清歡反問:“姑姑那會兒結婚,緊張嗎?”唐漣漪數月之前就辦了極爲盛大的婚禮,謝清歡也受邀參加,帶了路子允同去。兩人蔘加完婚禮之後,在那邊餵了半個月的袋鼠——唐漣漪不理俗事,但在如何讓自己過得簡單快樂這方面,卻強過太多人。
“這有什麼課緊張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唐漣漪理所當然地道。
“既然是天經地義,我又怎會緊張。”謝清歡笑道,這個時空最好的一點便是男女成婚前有足夠的瞭解,不像在大雍,多的是盲婚啞嫁。不知道將自己的一生託付到了何種人的身上,自然緊張。
路子允這天也起得早,把自個兒拾掇得格外帥氣,天一亮就帶着他的迎親隊伍——百多輛車浩浩蕩蕩向半月灣豪宅進發,這是他迄今爲止做過的最爲高調的一件事了。
一如預料,道格拉斯家這次準備地十分充分,阻攔十分給力。不過,路家親友也不是擺着好看的,各自卯着勁兒的年輕人們很快就鬧在了一處。
阿依蓮覺得有點失算,她的訓練強化了個體的戰鬥力,單拎一個出來絕對秒殺對手,但她沒算到路家竟然會出動這麼多人,就算加上唐家的人,路家的人數仍是他們的兩倍有餘。
人海戰術,就是路家的迴應。
雙拳難敵四手,放之四海而皆準。所以,路子允對她略微頷首,淡定地穿過了他們的防線。
在房間門口,用一個大紅包擊退了唐漣漪,又對蕭朗月做出了若干承諾,終於順利而平靜地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謝清歡就面向房門口站着,看到他的時候,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
路子允也笑了起來,快步走過去,將抱着的花束送給她。
謝清歡將花抱在懷中,路子允微微屈膝,將她抱起,跟她額頭對額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今天,我結婚了!我有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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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還有一點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