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懋投降了,可是建章宮還有顏斐的手裡。爲了肅清關中的魏軍殘餘力量,魏霸決定強攻建章宮。
強攻建章宮,不僅是拿下長安,還要給那些長安的豪強們一個警告。他們可以觀望,畢竟他們家大業大,又有家人在曹魏爲官,顧慮很多,逼得狠了,反而不美,但是魏霸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僥倖的想法,否則曹真的大軍在外,這些人在內,他將無法應付。
有的時候展示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拿下了未央宮,也有不少好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可以近距離的觀看建章宮的部署。建章有井榦樓,可以居高臨下的打量長安附近的情況,未央宮同樣有高大的建築,雖然未必有井榦樓那麼高大,作爲瞭望臺卻是足夠了。
魏霸將自己的指揮台設在了複道的東端,折除了那些橫跨護城河的破爛木頭之後,他可以踩着複道走在長安城的西城牆上,俯瞰建章宮內的部署。夏侯懋和那些關中豪強都在跟在他身後,被橫眉冷目的魏家武卒看着,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容易引起誤會的動作,生怕被人直接扔到護城河裡去,或者找個什麼理由當場殺了。
魏霸頂盔貫甲,披着大氅,負着手,在城牆上慢慢的走動着,以夏侯懋爲首的一幫人亦步亦趨,雖然不屑,卻不敢表露出來。在他們的腳下,蜀漢軍正在將一輛輛弩車和霹靂車搬上城牆,精銳被趙雲帶走了,這裡只剩下新徵召來的五千多新兵,真正算得上悍卒的只有魏霸身邊的八百多魏家武卒。
新兵上陣肉搏也許不太行,可是操作這些遠程打擊武器卻沒什麼問題。一來這些天在魏霸的重賞之下,他們用心操練,對這些新式武器已經不陌生了,二來是隔着寬闊的護城河,他們和建章宮裡負隅頑抗的曹魏軍最近也有三十步以上的距離,通常來說都有百步以上,曹魏軍再精銳,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威脅。
花了大半天時間,二十架弩車,十架霹靂車安裝完畢,在建章宮的南門、西門和北門,也都架好了相應的武器。劍拔弩張,虎視眈眈,就等着攻擊的命令。建章宮內,留守的曹魏軍也嚴陣以待,等待着廝殺的開始。
魏霸站在城門樓上,能看到井榦樓上的人影。
“都督,那就是顏斐?”魏霸瞥了一眼夏侯懋。
夏侯懋非常窘迫,他現在已經不是關中都督,而是魏霸的俘虜,魏霸還用都督來稱呼他,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他聽着刺耳,卻不敢反駁,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遠處的井榦樓,頜首道:“應該是他。”
“這人官聲如何?”
“他……是個好官。”
魏霸嗯了一聲,又問那些關中豪強道:“顏斐是個好官嗎?”
豪強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站在一旁的蕭諾看到他們那副模樣,不禁撇了撇嘴。蕭諾原本是夏侯懋手下的軍侯,手下有百十個細作,夏侯懋投降以後,他也跟着投降了。不過和夏侯懋以及在場的這些關中豪強不一樣,他沒有太多的顧忌,家人也都在長安,所以他很坦然的投降了魏霸,仍然做他的老本行。魏霸還不能完全信任他,但是爲了給其他人做個榜樣,特地把他帶在身邊,做個隨從。
見蕭諾不以爲然的樣子,魏霸笑了一聲。“德然(蕭諾),你說說看。”
蕭諾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在這麼多大人物面前稱他的字,簡直太給他面子了。他受寵若驚的迎了上去,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顏斐在最近幾任京兆太守中,可謂是個難得的好官。”
“是嗎,怎麼個好法?”
蕭諾原本有些擔心,顏斐現在是魏霸的敵人,他當着魏霸的面稱讚顏斐,會不會引起魏霸的反感?此刻見魏霸臉色溫和,並沒有生氣的意思,他這才壯起了膽子,說起了顏斐的政績。
關中自從經受了馬超之亂後就荒蕪了,百姓被當年的慘狀所驚嚇,不少人逃往外地,就算是留下的人,也不能安於生產,要麼入山爲寇,要麼遊蕩爲生,不治生產。在顏斐之前的幾任京兆太守都不肯下功夫治理,只是爲官一任,然後就想辦法調到別的地方爲官。只有顏斐到任之後花大力氣治理,讓下屬的各縣整治田地,栽種桑果,又讓百姓在閒時伐木造車,沒牛的人家就養豬狗,然後賣了豬狗來買牛。這幾年長安能有所恢復,可以說都是這位顏斐顏太守的功勞。
說到這裡,蕭諾看了一眼夏侯懋,嚥了口唾沫,閉上了嘴巴。
魏霸心知肚明,蕭諾等人對夏侯懋沒什麼尊敬可言,以前怕他,是因爲他是關中都督,現在他成了俘虜,沒有了作威作福的權利,就只有被人鄙視的份了。相比於成了敵人依然讓人尊敬的顏斐,夏侯懋就是一坨臭不可聞的屎。
由此可見,當官的官聲如何,在臺上的時候是看不出來的,哪怕歌功頌德的碑立得到處都是,那些榮耀也不值一分錢,除了騙騙上司之外,老百姓是不可能當真的。只有下了臺之後,才能看出真正的口碑如何。
“這麼說來,他果然是個好官?”魏霸問道。
夏侯懋囁嚅了片刻,脹紅了臉,點頭道:“他的確是個好官。”
“據守建章宮,堅決不肯投降,也是他的主意吧?”
夏侯懋大吃一驚,臉色頓時煞白。
魏霸笑笑:“都督,真是難爲你了。據城而守吧,公主可能因此喪了性命,不守吧,又丟了長安。現在你忍辱投降,保全公主任命,又讓顏斐據守建章宮,可謂是一舉兩得。都督,你還真是英明啊。”
夏侯懋汗如雨下,兩腿發顫。
魏霸也不理他,轉身看向遠處的井榦樓,沉默片刻,寒聲道:“既然他不肯降,那我只好成全他的忠義。來人,傳我的命令,開始攻擊,目標:井榦樓。”
“喏。”令旗兵大聲應諾,跑到欄杆邊,揮動彩旗。
夏侯懋不敢動,那些關中豪強們卻不由自主的涌到欄杆邊,看向遠處的井榦樓。井榦樓在一百五十步之外,用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到,魏霸這是想幹什麼?他是想用霹靂車來砸井榦樓嗎?霹靂車的射程、倒是有二百步左右,有可能打得到,問題是這麼遠,他能保證打得準?
就在關中豪強們的目光中,城牆上的十架霹靂車在都尉的指揮下,開始試射,隨着一聲怒吼,砲手砸開了鐵銷,沉重的配重廂往下一沉,長長的梢杆猛的轉了起來,將一枚約重三十斤的石彈拋上了天空。
石彈呼嘯着撲向遠處的井榦樓,在井榦樓的右側一丈處掠過,砸中了三百步左右的一間建築。石彈消失不見,那間建築猛烈的晃動了一下,轟的一聲巨響,屋頂突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洞,煙塵涌起,籠罩在建築的上方,也籠罩在關中豪強們的心頭。
三百步的距離,還能有這樣的威力,就算準頭差一點,也夠驚人了。如果十架、百架這樣的霹靂車齊射,那還有什麼樣的城堡能夠倖免?
就在關中豪強們心驚肉跳的時候,城牆的砲手們大聲吼叫着,調整了霹靂車的方向,再一次發出了石彈。
這一次,石彈準備的擊中了井榦樓。石彈沒入井榦樓上,在樓壁上留下一個大洞。
城牆上的砲手們歡呼起來,都尉發出了命令,其餘九架霹靂車也開始咆哮,一顆顆沉重的石彈連續不斷的向井榦樓飛去,最初幾發還有些偏離,三四發之後,命令率高達五成。
石彈接二連三的砸向井榦樓,在連續不斷的轟擊下,井榦樓的破損越來越大,漸漸的搖晃起來。原本在井榦樓上指揮的顏斐已經不見了,是被砸死了,還是在逃跑,誰也說不清。只不過看着每被砸中一次,就出現一個大洞的井榦樓,誰也不能保證他能活着離開。
井榦樓遭到重創的景象不僅落在關中豪強們的眼中,也落在那些留守建章宮的曹魏士卒的眼中。他們仰起頭,看着一顆顆石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弧,如羣蝗般飛向井榦樓,經歷了三百年風雨依然結實的井榦樓在這些石彈的轟擊下如同一堆爛木頭一樣消解,慢慢的傾覆,最後轟然倒下,不禁駭然變色。
這些曾經征戰多年的曹魏士卒對霹靂車並不陌生,前幾天還見識了這些霹靂車砸斷連接建章宮、未央宮複道的那驚人一幕,自以爲對蜀漢軍的霹靂車已經有所瞭解,可是今天的這一幕還是讓他們驚駭不已。與上一次的霹靂車相比,今天蜀漢軍展示出的霹靂車射程更遠,準確性更高,井榦樓的傾塌便是最直接的證明。
建章宮內的曹魏士卒驚恐不已,城樓上的關中豪強心驚肉跳,他們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魏霸的那些話。魏霸當時說,他其實並不希望夏侯懋投降,因爲這樣他纔有機會向他們展示他的實力。那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爲魏霸在說大話,是想嚇唬他們,可是今天,他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又有誰還能說魏霸只是想嚇嚇他們?
他不是恐嚇,而是實實在在的警告。正如他所說,在座的關中豪強沒有一家能有建章宮這麼堅實的城牆,也沒有一家能頂得住魏霸的攻擊。惹怒他,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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