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個回覆,魏霸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陷險境。因爲沒有預料到會有戰鬥,爲了行動迅速,他身邊只帶了三十多人,還是以蠻子居多,武卒只有敦武、魏興等五人,而他要面對的卻是擁有七八百戰士的楠溪部落。更糟糕的事,他們已經深入楠溪部落的腹地,退無可退。
看着飛狐那張得意的老臉,魏霸雖然很緊張,很意外,卻依然平靜。隨着戰鬥經驗的增多,特別是前幾天爲了吸引周胤的注意力,他以身犯險,被周胤包圍在其中,險些送了性命之後,他發現自己對生死看得不那麼重了。
能將生死放下,很多問題就不再是問題。
魏霸平靜的微笑着:“精夫考慮好了?”
飛狐有些詫異的看看他,撫着花白的短鬚,不屑的哼了一聲,連回答都沒興趣。看到飛狐這個德性,寒如不禁火冒三丈。是他對魏霸拍胸脯說飛狐肯定不會有問題,甚至魏霸都不需要親自去,只要派個人去說一聲,飛狐就會來。魏霸爲了表示尊敬,親自帶着禮物來拜訪飛狐,沒想到飛狐卻要投降吳人,這讓寒如覺得非常沒面子。
“老東西,你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吧?”寒如跳了起來,指着飛狐破口大罵。“你要和吳狗聯合?你忘了當年差點被吳狗砍死,還是我阿爹和相夫阿伯把你救出來的了?”
飛狐老臉一紅,打斷了寒如:“就是因爲知道吳人強悍。我纔要和他們合作。不和強者合作,和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一起惹事生非,豈不是自尋死路?”
“原來你是怕了。”錦索兒冷笑一聲:“果然是隻老狐狸,活得越老,膽子越小。”
“你這小娃娃,懂什麼?等你能活到我這歲數再說吧。”飛狐不屑一顧,也沒心思和寒如兄妹鬥嘴,手一揮:“把他們綁起來,到時候交給呂將軍,我也算是立了一功。”他瞟了魏霸一眼。忍不住哈哈一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你敢!”寒如和錦索兒拔出砍刀,攔在魏霸面前,兩條大狗也虎視眈眈,伏地低吼。隨時準備躍上去。飛狐掃了他們一眼。嘴角一歪。笑了起來:“兩個小娃娃,敢在老子面前玩刀了啊。你們別忘了,當年你們的刀法還是老子教的。現在敢對我拔刀?你們有多少人?我寨子裡有多少人?”
說到最後一句,他聲色俱厲,吼聲如雷。以他這樣的年紀,還有這樣的中氣,可見這人年輕時也是個勇士,而且依然驍勇。
“寒如,錦索兒,退下!”魏霸將手輕輕的摁在寒如兄妹的肩上,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在飛狐的地盤上和飛狐來硬的,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飛狐從始至終,都和魏霸等人保持着距離,一大羣壯漢在兩側待命,很顯然早有防範。現在翻臉,大概能得到的也只是壯烈犧牲而已。
寒如和錦索兒對飛狐顯然有些懼怕,臉色非常難看,只是不肯落了面子,這才強撐着。見魏霸讓他們退下,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低下頭,退到了一邊。
魏霸揹着手,緩緩走到飛狐面前,飛狐站了起來,一隻腳踩在座位上,一手按着刀柄,同時給兩側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壯漢立刻夾了過來,護在飛狐面前。
魏霸微微一笑,停住了腳步,遠遠的看着飛狐:“精夫,你要和吳人合作,這是你的自由,可我們是來拜訪你的客人,你把客人抓起來,好像和你們的習俗不太符合吧?”
飛狐尷尬的避開了魏霸的眼光,有些心虛。
“我想,你要和吳人合作,無非是覺得吳人勢大,和他們作戰凶多吉少,不如委曲求全,用自己的面子換全部落的平安。對吧?”
飛狐臉色漸漸的緩了下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錯,老子是被幾年前的那把火燒怕了,連大皇帝的大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們幾個部落聯合起來也不過是萬餘人,如何能行?我沒有勇氣再和他們作戰。”
魏霸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陸將軍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如果是他統兵,不光是你,恐怕其他幾個部落也未必敢和他作戰。我雖然和陸將軍交過手,但是不得不說,陸將軍是個很難對付的對手,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和他爲敵。”
飛狐擡起頭,驚訝的看着魏霸:“你和陸將軍交過手?”
魏霸笑了,微微頜首,帶着幾分矜持的說道:“不瞞精夫說,我還小勝一籌。”
“怎麼可能?”飛狐叫了起來。
“吳人的使者沒有告訴你麼?”
“沒有!”飛狐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改口道:“我這兒沒什麼吳人使者。”
魏霸笑得更開心了,這蠻子就是蠻子,雖然號稱是蠻子中的智者,畢竟還是不夠謹慎。他早就從飛狐的神態中看出,飛狐精神很緊張,這不可能是因爲他要投降吳人所致,只會是因爲吳人給了他直接的壓力,讓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如果沒有猜錯,吳人大概派了人在寨子裡就近監視他,這個人甚至就在附近,是以飛狐不敢有任何善意表現出來。
現在,飛狐矢口否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魏霸盯着飛狐的眼睛,面帶微笑,一言不發。飛狐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目光躲閃了幾次,最後求助的看向遠處。
魏霸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蠻子們被他目光所逼,下意識的讓開,露出一個儒冠年輕人。那年輕人無奈的搖搖頭,分開人羣走了過來,在離魏霸十餘步的地方站定,幾個甲士站在他的身邊,嚴陣以待。
“足下好脣吻。”
“好說。不知足下怎麼稱呼?”魏霸拱了拱手,很客氣的說道,一點也不像是看到敵人,倒彷彿是遇到了熟人。
“吳郡徐原,草字德淵,奉鎮南將軍之命,前來撫綏五溪。”
魏霸聳了聳肩,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笑了一會,又說道:“撫綏五溪,是爲了我麼?”
徐原輕聲嘆息。一臉的同情:“足下雖然最近聲名鵲起。可是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單身入五溪,真以爲能攪動五溪嗎?其實,你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而且還是一枚棄子。”
魏霸點點頭:“足下所言甚是。我的確是一枚棋子。不過。這棋子本身雖然沒什麼區別。在什麼位置卻大有不同,要不然,吳王也不至於如此興師動衆。徐君。這一點,想必你不會否認吧?”
徐原眉頭微蹙,沉吟半晌:“不錯,你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如果你以爲這都是因爲你,恐怕也不盡然。兩國暗鬥,牽涉其中人的數不勝處,你我都算不得什麼。魏君,如今我既然搶先一步,只能委屈你了。”
“這又不是買東西,按什麼先來後到?”魏霸撇撇嘴,重新把目光轉向飛狐:“精夫,你是想用武力留住我嗎?”
飛狐一直在看着魏霸和徐原說話。說實在的,他不怎麼聽得懂,一是這兩個人說漢話說得很快,二是他們說得很隱晦,他聽得雲裡霧裡,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魏霸突然把話題扯到他身上,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麼回答魏霸。
“你不要怪他,是我的主意。”徐原輕聲細氣的說道:“雖然你沒有你自以爲的那麼重要,可是能有這個機會除掉你,也算是個收穫。”
魏霸死死的盯着飛狐,根本不理徐原:“精夫,你不再考慮考慮嗎?且不說你能不能攔得住我,就算攔住了我,將來其他幾個部落來報仇,你又將如何應付,難道要向呂岱求援?”
飛狐臉色變了變,求助的看着徐原。徐原笑了笑:“魏君,你恐怕還不知道,除了酉溪和辰溪之外,雄溪和沅溪的人大概也不會聽你的號令了。就在此時,已經有人奉呂將軍之命趕往雄溪和沅溪。”
“哦?”魏霸笑了,笑得很開心:“呂將軍麾下真是人才薈萃啊,像徐君這樣的居然還有其他人?”
徐原謙虛的一笑:“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當不得魏君如此謬讚。他們聽命於呂將軍,也不過是順應形勢,大勢所趨罷了。”
魏霸放聲大笑,徐原面色微微一變,飛狐卻有些緊張起來。他們不知道魏霸在這個時候大笑是什麼意思,是準備垂死反撲,還是死在臨頭,故作英雄?
“你們太自負了。”魏霸突然收住了笑聲,冷酷中帶着幾分譏諷的目光掃過徐原,掃過飛狐,掃過在場的每一個楠溪部落的蠻子:“連陸遜都敗在我的手上,呂岱又算什麼東西?精夫,你既然要選擇強者,是不是應該先認清誰纔是真正的強者?站錯了隊,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到時候再後悔,可就遲了。”
飛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在這個時候,魏霸依然毫無懼色,根本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這讓他有些忐忑不安。特別是魏霸一再提到陸遜敗在他的手上,更讓他心裡不安。他有些懷疑徐原是不是騙了他,既然這個年輕人能打敗陸遜,那他不是強者,誰是強者?
徐原見飛狐神色有變,不禁有些急了,提高了聲音喝道:“魏霸,你兵不過數百,又孤軍深入,沒有後援,諸葛亮根本不會承認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就算是天才,又如何擋得我大吳數萬大軍?你想的不過是蠱惑五溪蠻衆,借刀殺人罷了。”
魏霸嘴角一歪,緩緩說道:“既然徐君也承認我是天才,那你們與上蒼看中的人作對,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