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寨寨牆高出帝女湖水面三十步,寨牆壁立,幾乎是直上直下。朱褒的部下無法直接攀登,只能沿着之字形的山道蜿蜒而上。
吳軍的弓弩射程八十到一百餘步,但他們是仰射,而且蠻子們又有寨牆掩護,吳軍的弓弩威力大打折扣。蠻子們的竹弓木弩射程在三四十步左右,可是他們居高臨下,佔了不少便宜,雙方在遠程打擊上的實力相近,誰也佔不了太大的便宜。
吳軍戰船上裝備有六石以上的強弩,可以射上寨牆,但是呂凱很謹慎,他沒有靠近寨牆進行掩護。如果他把戰船駛到寨牆正下方,那蠻子們從上面隨便扔一塊石頭下來,就可能打破士卒的腦袋,如果扔一塊大的,甚至能把戰船甲板打個洞。
所以,呂凱要求朱褒先強攻前寨,把蠻子們趕到後寨的寨牆上去,後寨寨牆離水邊有近五十步的距離,沒有人有這樣的力氣,能把石頭扔過五十步。如果有拋石機,那當然另當別論,但是,蠻子會造拋石機麼?笑話!
呂凱的計劃當然是萬全之計,只是苦了朱褒。朱褒又不傻,對呂凱的心思一清二楚,只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明知呂凱是故意消耗他的實力,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嚥下這口惡氣,只敢要求當他攻入前寨,吳軍有了安全保證的時候,呂凱必須把戰船頂到前面去,用他們的強弓硬弩爲他提供箭陣掩護。
戰鬥一打響,朱褒就鉚足勁,催逼着麾下的部曲上前強攻。爲了減少他們的傷亡,朱褒將弓箭手儘可能的向前挪。他很清楚,蠻子的弓弩射程有限,就算是居高臨下。也沒什麼威力。
事情正如他估計的那樣,蠻子們射出的箭一旦超過三十餘步,箭就開始打飄,沒什麼殺傷力。衝鋒的部曲只要小心一些,幾乎上沒受到什麼威脅,就衝到了寨門前。
戰鬥,在寨門內外展開。
這些天,魏霸對寨門進行了加固,又專門進行了城門攻守的訓練。在可預見的將來。面對三四萬的吳軍,他還是以守寨爲主。只有頂住了吳軍的攻勢,他纔有可能實施奇兵,因此寨子的攻守戰術是他演練的主要內容。經過幾天的急訓,這些蠻子有了長足的進步。至少遇到敵人的時候不是一擁而上,而是井然有序,有的上前搏殺,有的則用弓弩掩護,還有的佈下第二道防線,隨時準備支援。
雖然還有些慌亂,但總的來說。他們攻守有序,有點正規軍的樣子了。
朱褒的部下這些年一直在打仗,都是久經戰陣的悍卒,面對沅溪部落的頑強抵抗。他們毫不畏懼,奮勇殺進,在損失了三十多人之後,終於砍開了寨門。
面對一涌而入的吳軍。蠻子們有些慌了,陣勢出現了一些破綻。吳軍作戰經驗豐富。立刻抓住了機會,大步殺進。十幾個渾身浴血的士卒組成攻擊陣形,硬是逼得三四十個年輕的蠻子步步後退。他們一邊號呼殺進,一邊通知朱褒,寨門已破,立刻發起衝鋒。
朱褒大喜,揮動戰旗,一百多名準備多時的部曲向上攀去。
聽到山腳下吳軍的戰鼓聲,蠻子們有些慌了,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後寨寨牆上的魏霸等人。就連正在前面廝殺的士卒都扭過頭看來看。
魏霸注視着寨門口的爭奪戰,擺了擺手:“黑沙,該你上陣了。”
“喏。”黑沙大喜,將嶄新的面甲向下一拉,雙手持刀,向前衝去。
“鼓來!”魏霸看着全身鐵甲,手持長刀的黑沙,伸手從鼓手手中接過鼓桴,親自擊響了牛皮大鼓,爲黑沙助威。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戰鼓聲突然在寨子裡炸響,沅溪部落的士氣頓時一振。黑沙回頭一看,見魏霸親自爲他擊鼓,更是興奮無比,他舉起長矛,使足渾身力氣,一聲長嘯:“殺——”
這一聲和戰鼓聲互相呼應,吸引住了寨牆上下所有戰士的目光。魏霸爲王雙、黑沙分別打造了一身鐵甲,比普通的札甲防護更周密,當然也更沉重,也只有王雙、黑沙這樣的勇士才能穿着。鐵甲上還用漆塗給了神犬的造型,看起來更加威猛。除了渾身上下被鐵甲籠罩之外,他們所用的長刀也被打磨得雪亮,又長又寬的刀刃在初晨的陽光下散發着寒光。
如此威風的形象,如此鋒利的長刀,怎麼看都讓人過目不忘。
看到這天神一般的猛將奔跑過來,蠻子們齊聲大呼,正推鋒直進的吳軍擡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他們打了這麼多年仗,哪裡見過這樣裝扮的蠻子?
沒等他們想明白,黑沙已經衝到面前,大吼一聲,掄圓了長刀,迎面砍下。正當其衝的吳軍一看,下意識的舉起盾牌招架,同時揮起戰刀,向黑沙的腹部劈去。
“殺!”黑沙對砍向腹部的戰刀視而不見,雙手舞刀,一刀劈下。長刀帶着風聲,一刀劈開盾牌,深深的砍入吳軍的肩部。那個吳軍士卒慘叫一聲,揮刀猛劈,正中黑沙腹部。“吱啦啦”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戰刀從黑沙的腹甲上劃過,劃出一溜火星,卻沒能砍破腹甲。
黑沙一刀沒能斬殺吳軍,不禁有些臉紅,好在他臉上罩着面甲,別人也看不到。他向後退了一步,低頭一看自己的腹甲,見上面只有一道印跡,卻沒有被砍破,這才鬆了一口氣,膽氣益壯。他大喝一聲,再次揮圓了長刀,一刀劈下。
黑沙沒能一刀必殺,心裡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吳軍卻被他的殺氣嚇得夠嗆。這一刀的威力實在太驚人了,不僅一刀劈開了盾牌,還劈開了肩甲,幾乎卸下了他半個肩膀。這是什麼武器,怎麼有這樣的殺傷力?
就在吳軍驚訝的目光中,黑沙拿出了吃奶的力氣,砍下了第二刀。吳軍士卒驚慌的舉起戰刀招架,可是他已經被剛纔那一刀嚇得手軟,手剛剛擡起來,黑沙的刀已經到了。
“嚓!”一聲悶響,黑沙一刀深深的劈入吳軍士卒的胸口,幾乎將他一劈兩半。吳軍士卒痛極狂呼,瞪圓了眼睛,向後急退。黑沙抽刀,反手又是一刀,鋒利的長刀砍斷了那個吳軍士卒的脖子,一腔熱血泉涌,將頭顱衝起在半空中,熱騰騰的鮮血噴灑開來,濺得旁邊的人一頭一臉。
黑沙用了三刀,終於將第一個敵人斬殺,和平時練習時比起來大爲遜色。他的臉有些發熱,覺得自己愧對了魏霸的信任,愧對了王雙這些天來的教誨,只好把一腔怒氣發泄到其他的吳軍身上去。他低聲咆哮,向前邁出一步,掄圓長刀,再次砍向敵人。
黑沙覺得慚愧,吳軍卻嚇得目瞪口呆。眼看着黑沙殺來,他們大叫一聲,圍了上來,揮舞着戰刀,圍着黑沙亂砍亂劈。黑沙夷然不懼,根本不去防守,掄圓長刀,左砍右劈。吳軍的長刀砍在他的身上,火星四濺,而他的長刀砍在吳軍身上,卻是骨肉分離。雙方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在無數蠻子的注視下,黑沙大展神威,連殺數人,剩下的吳軍士卒肝膽俱裂,再也沒有勇氣和他對陣,一聲呼哨,轉身就跑。黑沙大步趕上,再殺兩人。吳軍嚇得魂飛魄散,狂奔而去,正和剛剛趕到的同伴迎面相撞。那些吳軍小心翼翼的爬了幾十步的山道,剛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被同伴撞個滿懷,兩人抱作一團,沿着山道滾了下去,將後面的同伴撞得東倒西歪。
吳軍一時大亂。
蠻子們見了,士氣大振,紛紛趕上前去追殺。魏霸一見蠻子們興奮過頭,居然衝出了寨門,立刻下令鳴金收兵。清脆的銅鑼聲一起,蠻子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退了回去,重新關上了寨門,然後圍着黑沙又笑又跳。
黑沙也非常興奮,他擡起面甲,雙手舉起長刀,振臂長嘯。蠻子們應聲怒吼,沙拉曼站在遠處的寨牆上,看着丈夫被族人們像英雄似的簇擁着,歡喜得流下了淚水。錦索兒見了,羨慕的咂咂嘴:“姊姊,你現在可開心了吧?”
“開心,開心!”沙拉曼淚水漣漣,連連點頭。槃瓠令已經回到了沅溪部落,丈夫眼看着又能立功,向成爲新一任蠻王邁出了堅實的一步,她如何不開心。她很清楚,這一切都是魏霸帶來的,丈夫要想成爲真正的蠻王,就必須緊緊的依靠魏霸。
“妹妹,這位魏大人是我們的救星呢。”
“那當然。”錦索兒笑道:“我總覺得,他有些像槃瓠老祖侍奉的那個神將呢。”
“神將,什麼神將?”沙拉曼茫然不解。
“我也聽剛聽青索兒說的,好像槃瓠老祖原本是一個神將的侍奉神犬,那個神將昇天之後,槃瓠老祖才獨自爲生的。”錦索兒聳聳肩:“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你有空去問問青索兒吧。”
沙拉曼若有所思,連連點頭。
寨牆下,黑沙被部落們擡了起來,繞行一圈,所到之處,歡聲雷動。黑沙最後在後寨寨門前停下,將長刀抱在懷中,躬身向魏霸施禮,嘴裡嘰哩咕嚕的說了一串蠻話。魏霸聽不懂意思,但是他看得懂黑沙的恭敬。就在這時,沙拉曼快步走了過來,拜伏在魏霸身前,雙手抱着魏霸的戰靴,吻上了魏霸的靴尖,虔誠的說道:“沅溪部落願意追隨大人,刀山火海,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