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費禕向諸葛亮催討債務的同時,魏霸又派魏興趕到武昌,再次和孫權商討海船的事。
孫權心情很不好。
準備了很久的洛陽之戰草草收尾,吳國爲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沒有能得到應有的回報。陸遜說,現在應該進兵兗州、青州,儘快將戰線推到黃河,從側面切斷洛陽的退路。可是這哪裡有那麼容易,要打仗,沒有錢糧怎麼打?
面對來談生意的魏興,孫權有些不耐煩,沒有接見魏興,而是讓張溫去和他談判。
看到一臉笑容的張溫,魏興立刻明白了孫權的意思。
“吳王想毀約了?”
“哪裡,貴使誤會了。”張溫一點誠意也沒有的解釋道:“洛陽戰事剛剛結束,事務繁雜,大王暫時沒有時間接見貴使,還請貴使安等稍候。貴使可以在武昌遊覽數日,春光正好,要不我陪貴使去踏青?”
魏興笑笑:“無妨。我也知道吳王最近比較忙,沒時間見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張君,你們吳地世家沒有沒興趣?我們生產的海船用來出海做生意,那可是最合適不過了。”
張溫正有此意。孫權爲了打仗,向吳地世家借了不少錢,現在沒錢還債,只能出讓一部分權利。如果他們購買了海船,自己出海做生意,甚至從遼東買馬回來,孫權就是不願意,恐怕也不能一口否決。現在什麼利潤最高?不是珠石寶玉,而是糧食和戰馬。烈火彈的利潤最高。可惜他們造不了,只能看着魏霸發財。
在張溫的牽線搭橋下,孫權雖然沒有接見魏興,可是魏興在武昌依然忙得不可開交。孫權聽說之後,非常意外,立刻派呂壹打聽。一打聽,才知道魏興已經把生意做到了民間,這才幾天功夫,已經簽了三十多艘海船的協議。
孫權頓時緊張起來。造船業是東吳的支柱產業之一,如此吳國的人都跑到合浦船廠去買船。那他從哪兒收稅?他緊急召見了張溫。詢問相關的情況。
張溫很坦然,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最後說:“大王,我們這麼做。也是爲大王分憂。”
“分憂?”孫權沉着臉。非常不高興。什麼分憂。搶錢還差不多。吳國有三個船廠,就算船的性能不如合浦船廠,運運貨總沒問題吧。你們一起去買合浦船廠的船。把錢給魏霸賺,這還算是替我分憂?
“大王,臣與魏興見面之後,發現他對面見大王並不熱心。”
孫權有些糊塗了,不知道張溫在說些什麼。
張溫猶豫了片刻,進一步解釋道:“大王,我從魏興那兒聽到一些消息,目前還不知真假,是以不敢向大王稟報。不過既然大王問起,我只好先告訴大王,希望大王能派人去查證一下,也好有所準備。”
“究竟什麼事?”孫權緊張起來。
“據說……合浦船廠最近可能會得到一筆大的訂單,一旦這訂定單落實,合浦船廠在三五年時間內將不可能有時間再生產其他的船隻。”
“什麼樣的訂單,能大到這個地步,供一個船廠生產三五年時間。”
“大王,你覺得有什麼人能有這麼大的手筆?”張溫苦笑道:“這麼大的訂單,只可能是官用,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軍用。”
孫權愣了片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他明白了張溫的意思,有人在向魏霸訂購大量的戰船,這些戰船的數目巨大,足夠合浦船廠生產三五年。既然是戰船,那隻可能是軍隊要用,除了吳國,不是魏國就是蜀漢。看起來魏國的可能性不小,但是細細品味,蜀漢的可能性卻更大。
而且決策人很可能就是李嚴。這些戰船,當然不是用來對付魏國,只可能對付吳國。
“大王,合浦船廠新建,生產能力有限。我們一下子訂這麼多貨船,其實是不希望他打造戰船。”
“惠恕,你想得太簡單了。”孫權冷笑一聲:“真要是李嚴要打造戰船,魏霸就算接下了你們的訂單,他也會放在一邊,優先生產李嚴要的戰船。”
“大王,臣雖然愚昧,又豈不能不知這其中的道理。不過,這樣一來,臣等就可以確定魏霸是否真的接到了這個訂單,至少可以提前做些準備,不至於等到三五年後,蜀漢水師到達武昌時才恍然大悟啊。”
孫權明白了,欣慰的連連點頭。張溫的這個辦法雖然不能阻止李嚴出師的計劃,卻可以從一個側面瞭解到對方的時間安排,至少可以提供一年到兩年的預警時間。這個時間是非常寶貴的,能讓他做好相應的準備。
“這麼說,魏興根本沒打算和我談,他到武昌來,不過是虛應故事,要麻痹我們?”
“臣正是作如是想。”
“魏霸好歹毒的心腸,怪不得他要將趙家父子調回成都。”孫權握緊了拳頭,恨恨的砸在案上。趙統離開臨沅之後,孫魯班再也無法傳遞相關的消息回來。李嚴如果準備出征,如果不從成都調集人馬的話,那孫魯班大概會到李嚴正式出發之前才能得到消息,到了那時,留給吳國準備的時間就不多了。
由此可見,魏霸將趙家父子送回成都絕不是升職那麼簡單,他這是和李嚴非常有默契的一次配合。
“那我們該如何處置?”孫權託着額,覺得腦子裡面有一根弦在慢慢的收緊,勒得他頭痛欲裂。
“大王,兩國相爭,爭的是力。洛陽之戰後,諸葛亮退守長安,李嚴必然勢大。他如果調動大軍,再有魏霸相助,順水而下,對我大吳來說,壓力非同小可。”
孫權心中苦笑。豈止是壓力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有亡國的危險。
“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要對付李嚴、魏霸,一方面應該做好準備,君臣同心,以應大敵,其次應該聯絡諸葛亮,互相扶持,內外鉗制李嚴。讓他不能輕舉妄動。”
“如何與諸葛亮聯絡?諸葛亮兵敗洛陽。自身難保。”
“不然。諸葛亮雖然從洛陽退兵,但他是主動退兵,沒有重大損失,實力猶在。如果大王願意和他並肩攜手。共渡難關。李嚴尚無必勝把握。”
“我能幫他什麼?”孫權無奈的咂着嘴:“我現在兩手空空。”
“大王。我大吳最缺的是戰馬,而諸葛亮手中不乏良馬。若能羣策羣力,由諸將自行籌集錢財。從關中購買戰馬,一則可以幫諸葛亮渡過難關,二則可以增強我軍實力,讓李嚴、魏霸不敢小覷我大吳,又能在與魏國交鋒時佔有上風,豈不是三全其美?”
孫權瞥了張溫一眼,明白了張溫的最終用意。張溫建議由諸位自行集資買馬,那經濟實力最強的江東世家肯定會迅速崛起,他們將在軍中得到更大的權力,進一步擠壓江淮系的生存空間。有了兵權,就能在接下來的戰事中立功,立了功,又能攫取更多的權力。
如果此策實施,用不了多久,江東世家就會掌控大局。
孫權看透了張溫的用意,卻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剝除張溫的私心,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特別是在當前的情況下,這簡直就是一條妙計。
孫權猶豫不決,張溫也不強諫。他很清楚,這個計策對孫權的統治來說無異於釜底抽薪。如果說以前還只是用經濟利益來換取朝堂上更大的生存空間,那現在他們就是要用經濟利益在軍中換取更大的力量。對任何一個君主來說,兵權都是逆鱗,任何人都不能輕易的觸碰。一旦激起過敏的反應,以孫權的暴戾,很可能就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張溫並不着急,在這樣的情況下,孫權沒有更多的選擇。他要麼選擇和江東世家更緊張的合作,要麼選擇坐以待斃。孰輕孰重,相信孫權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正如張溫猜測的那樣,孫權雖然猶豫了很久,可是他的確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他一方面派人到成都打探消息,看李嚴是不是真的有意出兵伐吳,另一方面派諸葛瑾趕到長安,看諸葛亮的情況如何,和他聯盟還有沒有意義。
看到諸葛瑾,諸葛亮就知道了他的來意。
“吳國情況如何?”
“不好。”諸葛瑾搖了搖頭:“國庫空虛,民有菜色,再也支持不起一場大戰了。如果李嚴有意出兵,我們很難抵擋。迫不得已的話,只能和魏國講和了。”
諸葛亮嘆了一口氣:“是我想得太順利了,原本想製造形勢,迫使李嚴、魏霸出兵相助,攻克洛陽,沒想到未能成事,反而傷了元氣,自取其辱。不過,我軍也不是一無所獲,姜維、魏延正在攻打壺關,若有得手,則幷州爲我所有。吳王需要的戰馬,我還是可以供應的。”
諸葛瑾沉默不語。諸葛亮這句話既有安慰的成份,又有威脅的成份。與魏國講和,那你也挽救不了敗局,反而會給李嚴出兵的口實,還把諸葛亮逼到無法聲援的窘境。兩相比較,還是和蜀漢保持聯盟來得更可靠一點。
“孔明,你應該保重身體。”諸葛瑾看着諸葛亮蒼白的臉色:“你小我七歲,可是你看看,我們倆人站在一起,你比我還老。要想做大事,沒有一副好身體怎麼行。魏霸年輕,就不說了,李嚴與你年歲相當,他的精力也要比你強上許多。長此以往,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你如果病倒了,誰能頂得起這麼重大的責任?”
諸葛亮臉色一黯:“可惜,伯鬆走得太可惜了。兄長,我沒有照顧好伯鬆,此心有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