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慶功宴
“那麼，爲我們的艱苦努力……”修德舉起酒杯，以高昂的聲音倡議道。
“爲麒麟的平安歸來……”伊利的臉上還帶着心有餘悸的表情。
“爲狼焰的成功復甦！”作爲當事人的麒麟則是神采飛揚，在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陰晦的存在。
“乾杯！”三隻酒杯以不同的理由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但很快就淹沒在周圍的糟雜下了。
此刻他們正在王都第四大道內的某間酒館裡面。事實上，這間酒館經營的正是那種遊走在合法與非法間的灰色行業，雖說在號稱“歡樂街”的第四大道里，這類的場所並不算罕見，但強烈推薦三人前來此處慶賀的某人卻是肩負着維持國家合法軼序的最高責任者，所以多多少少還是讓人覺得有些詭異。但由於那人本身便是一個近乎笑話般的存在，結果麒麟和伊利也沒有多計效，隨着他來到了這間名叫“紅磨坊”的酒館。
目前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些時候，但“紅磨坊”內的氣氛卻已經相當熱烈。三人圍坐酒館角落的某桌上，桌上擺着十幾扎冒着雪白泡沫的新麥啤酒，顯得氣勢十足。大荒青年和拉維利斯新王已各自幹掉了五紮以上，而對自己酒量有着清楚認識的格雷恩少東，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與那邊的兩人相比。
“不過真沒想到啊，只是測試浮空機關而已，沒想到竟然就那樣直接飛上去了……”似乎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伊利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苦笑。
“那算什麼啊？最重要的是，他遇到了龍！龍耶！”修德顯得無比亢奮，揮舞着酒杯高聲叫嚷着。“龍是什麼啊？龍是位於雄踞食物鏈頂端的暴君！是君臨天空的帝王！是近代所有歷史的起源啊！這種簡直就像是傳說化身般的偉大生命，多少人一輩子都看不到一眼啊？就連我也只能看着書解饞，而你不但親眼見到了龍，還跟對方說話了！而且還是一頭雌龍！這……這簡直就是……可惡！實在太令人羨慕了！”
雖然在嘈雜的酒館中，但修德的高聲叫嚷還是引來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只不過在其它人的眼中，這個揮舞着酒杯、滿口“龍啊龍”的傢伙，和那邊幾位光着膀子跳踢踏舞的酒鬼沒什麼區別，所以很快他們又把視線輕了回去。
“我問你！”修德抓住麒麟的領口，氣勢洶洶的問道：“那頭雌龍，漂不漂亮？”
“漂不漂亮啊……”回想起八荒龍姬的英姿，麒麟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個，我覺得應該已超過‘漂亮’所能描述的程度了吧？如果真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唔，我想想，用‘壯麗’大概是最合適的吧？”
“……壯麗？”
“是啊，就像看到旭日東昇的光景，感動得流下眼淚的時候。”麒麟老實的說出自己當時的感想。
“哦哦哦哦哦，如同旭日東昇的壯麗啊……”修德的口中發出無意義的感嘆，然後卻突然皺起眉頭。“可惡！完全想象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子啊？能讓你用‘壯麗’來形容的女人？”
“不是女人，是龍吧？”麒麟試着糾正某人過於博愛的危險傾向。
“要是能親眼見一面的話……啊啊啊啊！真是太讓人羨慕了！”修德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抱着酒杯在那邊發神，似乎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可也不羨慕。”伊利搖搖頭。相對於歷史狂熱分子的某人來，商人出身的他則對龍的危險性有着切身的體會。
“說起來，龍真的這麼危險嗎？”把發情的某人暫時擺在一旁，麒麟向伊利確認着這件事。
事實上，以前他也曾把龍視爲“長着翅膀的噩夢”、“吞噬希望的暴君”，然而今次和安傑利娜的相遇卻讓這個概念發生了根本性的動搖。雖然安傑利娜有着“八荒龍姬”的恐怖兇名，但麒麟還是堅持認爲，能和諾茵交好的她，本質上絕對不會是壞人。
“這個嘛，你猜猜看全世界每年被龍擊毀的飛空艇有多少？”伊利有些保守的回答着。
“唔，多少？”
“前年是二百八十艘左右，去年是三百二十艘左右，而至於以前的年份，也差不多都是這個數字。”
“……不多嘛？”麒麟這樣覺得。儘管三百艘飛空艇也不算少，但放到世界範圍內，在近百萬艘飛空艇的基數下，實在不算什麼大數目。
“是不多啦……”伊利也認同麒麟的意見，但跟着卻長長嘆了口氣。“但問題在於，龍族有個很惡劣的習慣啊！而託這個習慣的福，世界的貿易路線差不多每隔幾年就得大幅變更一次，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唔，以飛空艇的價值來衡量的話，大概得有二十萬艘上下吧？”
“這麼多？”麒麟試着在腦海中想象二十萬艘飛空艇齊齊沉沒的壯觀模樣，然後打了個寒顫。
“根據商會聯合的調查，龍族中的年輕雄龍有離家築巢的習慣。在成年的時候，它們通常會選擇天空界上的某座浮島，然後在上面建造自己的巢穴，並把周圍的空域統統劃成自己的領地……這個嘛，雖然選擇在什麼地方築巢是它們的自由啦，但就結果來說，萬一它們選擇的地點正好位於某條貿易路線上，或者在其附近的話，那對我們來說就非常悽慘了。”
“怎……怎麼說？”
“它們會把闖入自己領地的所有飛空艇當成入侵者，加以無差別攻擊。你想想看，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在空中和龍族較量啊？那不是找死嗎？所以最後的結果，往往是這條珍貴的貿易路線被徹底廢掉，然後商會聯合又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去尋找另一條安全的貿易路線。而在新的貿易路線派上用場以前，各地的市場會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亂，由此造成的損失……唉，根本就是數不清啊……”
掌管格雷恩商會貿易的少東，帶着沉重的表情嘆了口氣，然後便低頭喝起悶酒來。
看到伊利罕見的消沉模樣，麒麟也不好再去打擾，突然想起別的問題，於是伸手把某位正沉浸在意淫中的書呆子叫醒過來。
“喂，差不多了吧？我有事問你，關於狼焰的。”麒麟把狼焰在空中自行調整姿勢的事情說了出來。“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那個啊，是‘記憶效應’吧？”修德漫不經心的回答着，似乎還沒能徹底回到現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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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效應？”
“是啊，畢竟狼焰曾是諾茵的座機，雖然機體部件經過大換血，但前任主人的記憶多多少少也會留下一點的。”
“所以我才問你，什麼是‘記憶效應’啊？”
不耐煩的麒麟開始掐修德的脖子，而回過神來的修德則試着用桌上的叉子進行反擊。格雷恩少東依舊在那邊喝着悶酒，同時以憂鬱的目光看着那邊鬧騰的兩人漸漸偃旗息鼓下來。
“……算你狠。”最後淪爲失敗者的某人，狠狠瞪了麒麟一眼，以不甘心的語氣開口說明起來。“所謂‘記憶效應’，也就是空騎對機師的記憶啦……”
以前曾提到過，機師能夠通過空識分享空騎的感知，空騎相當於機師的另一具身體，而在彼此同步的過程中，空騎會逐漸染上機師的特色，並進而成爲其專屬的機體。狼焰曾是諾茵的座機，曾陪伴諾茵翱翔天際，而在過去相伴的漫長時間裡，狼焰早已記住了諾茵的氣息。從駕御風的正確方式，到空戰格鬥的基本技術，還有迴避攻擊的戰術機動等等，都在陪伴諾茵戰鬥的時間銘刻在了狼焰的體內。
雖然因爲大換血的關係，狼焰接受麒麟成爲新的主人，但這些有關前任主人的記憶並沒有就此消失，一旦受到某種刺激，這些記憶隨時都有可能甦醒過來。在麒麟初次飛翔的過程中，其拙劣的飛翔技巧和狼焰記憶中的正確方法發生巨大沖突，而在這樣的刺激下，銘刻於機體內的記憶甦醒了過來，所以纔會發生狼焰自行糾正機體失控的情況。
“……簡單來說，就是你的技術太差勁，連狼焰都看不下去了。”修德這樣總結着。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麒麟顯得有些沮喪。
對於自己現在還是一名連見習機師都算不上的菜鳥，這點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事實上，從見習機師到普通機師，再從普通機師到精英機師的路程，很多人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走不完。而至於王牌機師，更是凌架前面三者之上的精英中的精英，基本上來說，一千名普通機師中或許只能誕生出一名王牌機師，更何況諾茵還是王牌機師中的最強者。有了初次飛翔的體驗，麒麟確實體會到自己和諾茵間那比馬裡亞納海溝還深的差距，因此也懶得再和某人生氣。
“這個嘛，你其實也不用這樣沮喪。”不知想到了什麼，修德的語氣突然奇妙的振奮起來。“要知道，雖然你目前還只是連見習機師都算不上的菜鳥，但你的條件可是比別人要優厚不知多少啊？光是擁有狼焰當座機這一項，就足以抵消其它人十年以上的努力，要是這樣都還不知足，小心老天爺會降雷劈人哦？”
“……這是你經驗談吧？”麒麟斜眼看着某人，心情稍好了一點。“我也知道啊，狼焰能自己調整姿態，所以不用擔心墜機……”
“不不不，你根本就不知道。”修德打斷了麒麟的話。“你以爲狼焰的‘記憶效應’就只限於幫你收拾爛攤子嗎？錯！狼焰是什麼啊？是王國軍最強機師的座機，它的機體裡有着諾茵飛翔的全部記憶，你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麒麟傻傻的問着。
“意味着你今後每次飛翔時，相當於都諾茵陪在你的身邊指導！想想看吧，有一位王牌機師隨時隨地伴着你飛翔，給你指出錯誤，演示正確的飛法，這……這簡直是奢侈到罪惡的待遇啊！如果我也是空騎機師的話，一早就把你幹掉，自己獨佔狼焰了！”修德揮舞着拳頭，露出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
“……狼焰，有這樣厲害？”修德的話給麒麟帶來巨大的衝擊，麒麟顯得有些茫然的表情。
“廢話！你丫就糟踢東西的命！上次的野妖精也是，這次的狼焰也是，全天下的好事都叫你給撞上了，老天爺真是瞎眼了……”修德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怨念，而下一句話則充分展現出其不敬神明的本性。“你要小心點哦！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爺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個人把好事佔盡了的話，可是會遭報應的哦哦哦哦哦！”
修德正嘮嘮叨叨傾吐着怨念，但聲音的末尾卻突然走高，瞪着麒麟身後發出驚喜的呼叫。
“那……那是！”
“什麼？”看到修德突然興奮起來的模樣，麒麟也下意識的轉頭回望過去，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啊啊，原來如此……”
只見酒館前方的舞臺上突然冒出一隊身穿高叉緊身衣的舞姬。隨着煽情的音樂響起，舞姬們肩並着肩，撩起雪花花的大腿，扭動着水蛇般的腰肢，在舞臺上跳起了性感撩人的豔舞。
“那是紅磨坊的招牌菜！妖姬豔舞曲！啊啊啊啊，我來了！”
修德歡呼一聲，甩下酒杯就向舞臺衝過去，其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同樣擁簇在舞臺前的衆多酒客中。
……
“……嗯，好像跳得挺不錯的啊？”
麒麟站起來，遠遠看着舞姬們賣力扭動妖軀的模樣，不禁有些心動。但比起毫不遲疑就拋棄弟兄們的某人來，他還是先徵求着伊利的意見。“怎麼樣？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還是算了。”看了看舞臺前人頭涌涌的壯烈景象，文靜的商人之子苦笑着搖搖頭。
“是嗎，那我……算了，就讓那傢伙自己樂去吧。”麒麟最後還是決定順從理智，重新坐下，拿起一紮啤酒喝起來。
這時候，伊利也喝完了最初的一紮啤酒，他看了看對面的麒麟，想了想，然後叫住路過的侍女，向她問起一種酒名來。
“龍……龍血摩根？”伊利報上的酒名似乎把兔女郎裝扮的侍女嚇得不輕，只見她搖晃着頭上裝飾用的兔耳，有些誠惶誠恐的問着。“那個，請問真的是龍血摩根嗎？這可是鄙店收藏的名酒中最貴的，您真的要……”
“沒錯，就是它，來三杯……不，兩杯吧。”伊利輕快的決定着。
“知……知道了，請您稍等。”兔女侍朝着伊利深深一鞠躬，帶着一臉仰慕的表情快步離去。
“龍血摩根？那是什麼酒？”麒麟好奇的問道。
“是產自北國的名酒。據說是以亞龍類魔物的血液爲引子調合而成，所以產量稀少，在原產地也是相當稀罕的。”伊利輕笑着向麒麟說明道：“你知道的，格雷恩商會經營和北方大陸的貿易，本來龍血摩根就是其中的一項商品……說實話，林格伊爾城裡出售的龍血摩根，應該都是從格雷恩商會購入的。”
“……也就是說，你在外面花錢喝自己家的酒？”麒麟有時候還真的無法理解這位格雷恩少東的想法。
“嗯，因爲這次比較特殊……”伊利說話的時候，那邊的兔女侍已經把他點的酒端來。
只見深紅色的酒液分別裝在兩隻高腳的水晶杯裡，放在紅木的托盤上端了過來。兔女侍以小心翼翼到近乎惶恐的動作，把兩杯酒分別放到兩人的面前，接着抱着托盤退到旁邊。兔女侍退下後，麒麟好奇的觀察着這杯被冠上“龍血摩根”的珍酒，只見杯裡的酒液如同龍血般粘稠，並且就像沸騰的岩漿般不斷翻涌着，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在美酒的香氣中向四周擴散開來，引得周圍的幾桌客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酒……好烈。”麒麟試着喝了一口。
“那當然，龍血摩根本來就是以高濃度聞名的烈酒，對不會喝酒的人來說，基本上可以算是一種毒藥了。”伊利搖晃着手裡的酒杯，似乎在想些事情。過了一陣後，他向麒麟問道：“麒麟，你在戰錘火山遇到的那位炎巨人……就是你的師兄，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我師兄？啊，他叫旭烈兀，怎麼？”
“我想知道，你今後還會去見他嗎？”
“唔，應該吧……”一來小妖精還在那邊，二來和那位豪邁的師兄也有約定，麒麟估計着自己怎麼也還得再去泰坦遺蹟一次。
“那好，下次你去見旭烈兀先生時，就幫我帶一桶龍血摩根去吧？”伊利如此請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