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初體驗和失魂者

卷一 王都奇遇 17 初體驗和失魂者

下面是延綿無盡的雲海。

上面是毫無雜色的蔚藍。

雲就像山,就像海,重重疊疊着,在眼前向着無限展開。

這裡是屬於風和光的舞池。

這裡是純白和蔚藍的世界。

“翠葉”如同一葉扁舟在白色的海面上靜靜飄浮着,麒麟打開艙門站了起來,擡着頭,以說不出來話的表情看着眼前嶄新的世界。

心潮澎湃,熱血激昂,激情洋溢……這種程度的詞語根本不足以道出他此刻心情的萬分之一。

修練武技時被長老們誇獎時的高興心情……

初次打倒魔物時那種欣喜若狂的成就感……

飢腸轆轆時一口氣吃掉一頭烤野豬的滿足……

騎着烈馬在荒野上奔馳時那股由然而生的喜悅感……

在麒麟以往曾有過的感動中,沒有一個能和眼前的瑰麗光景帶給他的衝擊相比。

無論是腳下向着無限延伸的雲海……

還是左右無限巍峨的雲山雲峰……

或是那沒有任何雜質、宛如透明寶石般的陽光……

還有迎面而來、擦身而過的自由之風……

都猛烈無比的震撼着麒麟的感官,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做,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光景,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麒麟覺得自己好像剛剛從殼裡鑽出來的雛鳥,和呈現在眼前的無限世界比較起來,此前的人生竟是那樣的蒼白。

沐浴在晶瑩剔透的陽光下,麒麟覺得自己獲得了新的生命,一股從未曾有過的激情,在這一刻被點燃,並化爲熊熊燃燒的烈焰,在他的心裡烙下了不滅的印記。

……

……等麒麟回過神來的時候,“翠葉”已經重新潛入到那灰色的雲霧中。

“等一下!等等!我還想再看看!”

就像突然間被奪走了心愛之物的孩童,麒麟緊緊抓住駕駛席的靠背,以粗暴的語氣大叫着。但諾茵卻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駕駛着“翠葉”下降。

感覺到機體的傾斜,麒麟顧不上再向諾茵請求,而是急急轉頭望向那越來越遠的天空,彷彿渴求什麼似的伸出手。那緊貼在玻璃艙壁上的模樣,簡直就像要按破艙壁跳出去似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灰色的雲霧再也透不出一點光亮,麒麟才慢慢的安靜下來,臉上的表情也由激昂轉爲沮喪。麒麟頹然坐倒在後艙,心中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挫折感所支配,連向諾茵搭話的心情也提不起來。

“失魂者……”這時候,從前面的諾茵口裡漏出低低的嘆息。

“……失魂者?”麒麟下意識的重複着這個詞。

“失魂者,是被天空囚禁靈魂的人……是一旦接觸到天空、便無法再返回大地的天翔之子……”諾茵喃喃自語着,回頭看向麒麟,青色的眸子裡滿是憐惜和歉意。“抱歉啊,麒麟,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隨便隨便就把你帶上天空,是我太輕率了。”

“輕率?不,沒這回事啊!我……我非常感謝諾茵!”麒麟以激昂的語調向諾茵道:“要不是諾茵帶我到天上,我纔沒機會見到這樣的天空呢!真正的天空是這樣遼遠,這樣壯闊,簡直就像幻想中的世界!在這樣的天空裡飛翔,真是……真是太棒了!太厲害了!”

麒麟的道謝並沒有讓諾茵的神情有絲毫的放鬆,她的眉頭反而皺得更緊。坐在後艙的麒麟,雖然看不到諾茵的表情,但也隱約察覺到艙內沉滯的氣氛。誤解諾茵沉默的緣由,他搔搔頭,向諾茵低頭道歉。

“那個,諾茵,剛剛對你大喊大叫……抱歉。”

“別在意,我並沒有生氣。”諾茵淡淡的迴應着麒麟。她的音色完全沒有冰冷的感覺,也沒有絲毫的怒氣,但就在麒麟稍稍放心的時候,諾茵卻用不容異議的語氣向他宣告着另一項決定。“但是,我不會再帶你到天上來了,麒麟……對你來說,這片天空太危險了。”

“呃?”麒麟愣了一下,但在他還來不及抗議的時候,“翠葉”的機體便猛然翻轉了九十度,向下俯衝而去。

不久以後,當麒麟從那股失重感中解放出來時,“翠葉”已輕巧的降落在公爵府的停機坪上。諾茵關閉了引擎和浮空機關,打開艙蓋先翻了出去。麒麟雖然有滿肚子的問題要問諾茵,但也只好先跟着她走出了“翠葉”的機艙。

“諾茵!等等,諾茵!”麒麟快步跟上前面的諾茵。“你的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我不能再上天?”

“……麒麟。”諾茵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麒麟。那目光中有着難以言喻的悲傷,更讓人感到一股深切的憐惜。

麒麟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由諾茵伸手撫着他的臉頰。

“麒麟,你是徹辰的弟弟,也是我的親人,我不會做對你不好的事情……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嗎?”

“那當然。我一直都相信着諾茵。”麒麟如此回答着。

“謝謝。”諾茵的微笑很美麗,語氣中更有着讓人怦然心動的溫柔。

“你就留下來吧,麒麟。留在公爵府裡,夏洛特一直想有個兄長,父親好像也中意你,所以……留下來,把公爵府當成你自己的家,好麼?”

“嗯……嗯,可是可以啦。”麒麟心想,反正也沒有需要迫切回到大荒村的理由。

“那就請答應我,不要再去想天空的事情,麒麟。”

“就……就算諾茵這麼說……”

“聽話,麒麟。”諾茵輕輕收回了手,轉而把麒麟擁在了懷裡。“王都裡有趣的東西還有很多,再等一陣子,我就帶你到王都各處走走,和夏洛特一起……所以忘了今天的事情吧,麒麟,你是不適合飛翔的。”

如妻如姐的溫柔抱擁,飄蕩在鼻間的甜美氣息,本來想抗議的麒麟,敗在這未曾體驗過的溫柔下。直到諾茵離開後好一陣子,都還帶着茫然的表情愣在原地。

……

在麒麟敗給長姐之溫柔的時候,停機坪一角的機庫某處,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在悄聲交換着意見。

“看……看到了嗎,小寶貝?”公爵的鬍鬚顫抖着,情緒似乎相當激動。

“嗯……嗯,夏洛特嚇了一跳,沒想到諾茵姐會主動擁抱男孩子……”夏洛特也猛點着頭。

“纔來公爵府一天就把我家的鋼鐵之心給攻破……嗯嗯,我果然沒看走眼,那小子不是池中之物啊!”公爵得意的摸着鬍子,一臉的欣慰。“這樣看來,把延續伊斯埃雷家的希望託付到他的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諾茵姐只是把麒麟哥當成弟弟看哦?和父親大人的期待相差很遠吧?”夏洛特的話裡有着超出其年齡的恐怖洞察力。

“……真是一語中的啊,小寶貝。”公爵的表情滯了一滯,跟着擡起頭,意氣洋洋的宣言道:“不過沒關係!就算一開始是弟弟也行,只要有希望的種子在,剩下的就是決心和努力的問題。爲父會化身爲化不可能爲可能的園丁,哪怕用汗水用血來澆灌,也必定會讓這顆希望的種子結出累累碩果!”

“哦哦哦哦哦!”夏洛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父親大人!父親大人!讓夏洛特當您的助手吧?”

“唔,這個……好吧,讓你見識見識大人的戀愛方式,對將來也許有幫助。”公爵對小女兒點點頭。“那,夏洛特參謀長,今後就多多關照了!”

“嗯!夏洛特會努力撮合他們兩人!”

“撮合什麼?”

就在父女兩齊心協力、誓言合作的同時,麒麟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哇啊啊啊啊!”嚇了一跳的兩人當即驚叫出來。

“……怎麼啦?”麒麟也被他們的態度嚇到。

“沒……沒什麼,別在意,哈哈哈。”公爵先回過神來,一邊爲麒麟神出鬼沒的能耐而感到恐怖,一邊也乾笑着岔開話題。“話說回來,小兄弟,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大概在‘見識大人的戀愛方式’的時候……”麒麟偏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叔……不,公爵大叔,你們在商量事情嗎?我打擾到你們了?”

聽到麒麟這樣說,公爵和小公女同時舒了口氣。相互交換一道意味深長的視線後,公爵對夏洛特比出個“戰術性撤退”的手勢,然後自己則迎上前去。

“別見外,叫我大叔就行了。既然你是女婿的弟弟,當然也就是伊斯埃雷家的人。”公爵親熱的拍拍麒麟的肩膀。“對了,找我有事嗎,小兄弟?”

“嗯,有事想和大叔商量一下……”麒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關於諾茵的事情?”公爵的眼中放出喜悅的毫光。

“有些不同,但……算是吧。”麒麟搔搔頭。“大叔,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當然有空!”公爵以猛烈的氣勢點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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