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落湯雞仨
“引擎的話，在這裡。”伊利走到其中一個最大的方形木箱前，拍了拍，對麒麟介紹着。
“機造工房‘凱迪拉克’出品的‘逆火’二型引擎，搭載十二臺星型氣缸，平均輸出功率可達二千四百匹，採用逆向引流裝置，引擎的啓動時間不超過五秒，散熱方面則完全採用風冷式結構，戰鬥期間的高加速運行時間可達九十分鐘。至於其它方面性能，也完全凌架普通引擎之上，只是因爲造價過於高昂，導致無法進行量產，結果僅僅生產了十幾臺供各國軍隊測試，要在這裡面找到一臺新的可不容易呢。”
在伊利介紹的同時，麒麟已迫不及待的打開箱蓋，只見在滿是絲麻的填充物中，露出某金屬構件的一角，構件的表面是鑄鐵般的深黑色，散發着無機質的光澤——對於在材料選擇上有嚴格要求的空騎而言，引擎和機炮是少數採用金屬結構的部件，其中引擎是提供空騎以推進力的重要部件，構造上也相當精密，只有大量採用金屬材料才保證在如此精密的構造下承擔大功率的輸出，不過基於空流的特性，引擎的結構中當然也採用了不少生物材料。
麒麟屏住氣息，伸手觸摸着引擎的一角，回傳來的是金屬獨有的冰涼觸感。他的心臟激動得砰砰直跳，而此伊利的憂慮聲音在旁響起。
“老實說，我有些擔心。據說這種引擎由於實際出力過高，所以稍稍貧弱一點的機體往往會在高加速時被扯得四分五裂，事實上，這臺引擎就是因此而被停用的。我說，狼焰的機體可是摔過一次的，再用上這樣強勁的引擎，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麒麟當場回答着。說到狼焰的狀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狼焰確實從天上摔下來過，但由於浮空機關的作用，墜地時機體本身並沒有受到多大沖擊。我仔細檢查過狼焰的骨架，除了那根碎掉的橫樑外，其它的都完好無損，裝上引擎後就是一架嶄新的空騎。”
這樣說着的麒麟，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動手把引擎搬出來，不過伊利叫住了他。
“等等，你不先看看機炮嗎？”
“機炮？對哦，還有機炮啊……”麒麟露出剛剛想起的表情，依依不捨的看了引擎一眼，然後移動腳步，跟着伊利來到另一堆箱子的旁邊。
這裡放着六個木箱，放在上面的是四個長條形的木箱，放在下面的是兩個長方形的木箱，每個木箱看來都份量十足，而且包紮得異常牢固。
“這是你要的機炮，一共四挺。”伊利指着上面的四個箱子，對麒麟介紹着。“武造工房‘雷諾’出品的二十五口徑的制式機炮，基本射程五百米，射速每分鐘一百二十發，是拉維利斯空軍的訂製品，因爲已經大量生產的緣故，倒是不難搞到。事實上，格雷恩商會和雷諾工房在過去有過幾次交易，我親自去找雷克思訂了四挺機炮，沒有通過黑市的渠道，所以節約下了不少預算。”
伊利似乎對節約預算的事頗爲自豪，不過麒麟的注意力早就被那四口箱子給吸引住。裝着機炮的箱子外面以防水帆布包裹，而裡面則被釘得嚴嚴實實，所以在木箱旁邊還豎着一根撬棍，不過某人早就沒了那個耐心，幾把扯下帆布，用手直接扳開了木箱的蓋子。隨着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呀摩擦聲響起，一挺被油布包裹着機炮呈現在麒麟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狼焰的利齒，陣陣狂喜猶如怒濤般拍打着麒麟的神經。麒麟只覺得血氣浮動，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穩住神志，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機炮從箱子裡搬出來，端在手裡仔細打量。只見機炮從頭到尾約有一米長，前面三分之二的部分是細長的炮管，後面三分之一的部分是粗壯的炮身，黝黑的炮身上鑲着一顆龍眼大的傳導晶石，而炮管的裡面則刻畫着銳利的螺旋膛線。
麒麟端着機炮，腦海裡浮現出炎巨人端着火山炮亂射的雄壯模樣，心裡頓時涌出萬丈豪情，當下沉腰垂肩，模仿着炎巨人的經典造型，對着四周比劃起來。
“呃，那個，裡面還沒有裝子彈啊……”伊利以困惑的聲音叫停了得意忘形的某人，然後指了指下面的兩口箱子。“總而言之，先打開看看吧？”
“哦……哦。”回過神來的麒麟，有些汗顏的把機炮放回木箱，然後把四挺機炮搬到地上，再隨手打開了下面的兩口箱子。
“這是……骨彈？”看着箱子裡碼得整整齊齊的骨彈，麒麟驚呆了。“多少發啊？”
“兩口箱子一共兩千四百發，都是一級品的骨彈，算是機炮的附贈品吧。”伊利有些得意的介紹着。
這裡需要說明的是，由於空騎的機炮亦是以空流能量爲動力，因此其使用的子彈也必須是生物材料。大致上來說，機炮使用的子彈可以分成三類，即木彈、複合彈和骨彈。
所謂木彈，顧名思義就是用硬木研磨而成的子彈，雖然具有造價低廉的特性，但由於殺傷力普遍低下，目前已屬於半淘汰的技術。
至於複合彈，則是在木彈的基礎上改良成的新型子彈，簡單來說，就是在硬木的前端加上金屬彈頭，從而大大增加子彈對裝甲的貫穿力。儘管複合彈的貫穿力高於木彈，但另一方面，由於增加金屬彈頭阻礙了空流能量的傳導，使得複合彈的初速度不及木彈，而有效射程也比木彈短上一小半。不過基於其殺傷力高的特性，還是以壓倒性的優勢淘汰了木彈，成爲目前應用得最多的子彈。
比起復合彈來，骨彈並不算什麼先進的技術，但卻是常用子彈中最高級的一種。骨彈的材料通常是野獸或魔物的牙齒，獸牙不但具有金屬彈頭的硬度，並且完全不會阻礙空流的傳導，所以無論是破壞力還是射程，都凌架於在複合彈上。雖然骨彈具有以上種種優點，但卻有着唯一一項不利於推廣的特性——其材料來源的稀少，直接決定了骨彈的高昂造價，通常在各國空軍中，只有王牌機師才被充許使用造價高昂的骨彈。
這次伊利從雷諾工房敲詐了足足兩千發一級品的骨彈回來，難怪會有如此得意的表現。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這位平時不顯山顯水的格雷恩少東，在交易談判上所有的恐怖才華。
“好好好……”餓壞了的人看到面前的一桌佳餚，麒麟不停的搓着雙手，顯得非常興奮。
看到他的模樣，伊利不由得擔心起來，並提醒着他。“那個，也許不用我提醒，但只有機炮是射不出子彈的哦？”
“咦？”正準備裝填子彈的麒麟，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才恍然想起空騎的某個基本常識。
事實上，空騎的引擎也好，機炮也好，都是無法單獨使用的，它們必須配合浮空機關才能發揮其本來的性能。
以簡單的比方來說明，如果把引擎看成空騎的腳，把機炮看空騎的利牙，那浮空機關便是空騎的心臟，也是機炮和引擎的動力源。空騎運作的原理是，先由浮空機關釋空流石裡面的能量，被釋放的空流能量沿着生物材料構成的通暢迴路，產生環繞空騎本體的空流循環——這一過程相當於人體的心臟把血液壓向身體的各個器官，而爲了和散佈在大氣內的世界範圍內的廣域空流循環加以區別，機師們通常把浮空機關產生的微小循環其稱爲“制空圈”。
浮空機關展開“制空圈”，而“制空圈”則作用於空騎的身上。一方面，制空圈與散佈在大氣中的空流發生作用，以此產生承載機體的浮力，另一方面則通過機體本身的迴路，把空流能量源源不斷的提供給引擎和機炮。換句話說，要是沒有制空圈提供的空流能量，機炮和引擎不過是沒用的鐵塊而已。
“呃……”想起這個事實的麒麟，尷尬的放下手裡的子彈。“這……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只是想先試試而已。”
“嗯，我想也是，畢竟這種程度的常識連我這外行人都知道。”伊利嚴肅的點點頭，眼中的目光卻滿是笑意。
……
聽伊利介紹完帶來的部件後，麒麟在旁興致勃勃的翻看一疊厚厚的說明書，而格雷恩少東則趁機打量着麒麟進行修復作業的場所。然後，伊利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兩頭掛在桅杆的巨蜥給吸引了過去。
“……這就是你從火山帶回來的科羅多巨蜥？在這種距離看的話，感覺還真是兇相十足呢，難怪陸軍也應付不來……”
擡頭打量着巨蜥，伊利的表情相當微妙，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悲傷，似乎眼前的科羅多巨蜥引起了他的某種回憶。但沒過多久，這位格雷恩少東就恢復了原本的爽朗表情，並向正在那邊檢查引擎的麒麟問道：“說起來，我聽說這是你們從炎巨人手裡搶過來的，是真的嗎？”
“算……算是真的吧……”一想起那位豪邁過頭的師兄，麒麟的心情便低落下去。
“那，我們的陛下呢？已經回王宮去了嗎？”伊利轉而找起修德來。
“那傢伙還在外面呢……”麒麟無力的指了指公爵府朝向河岸的方位。“大叔把那地方開放出來給大家參觀，而那傢伙就去擺了個講臺，天天上去胡吹亂蓋。上午三場，下午四場，來聽的人倒是絡繹不絕，有時候晚上還要加夜場……依我看，那傢伙還是別當什麼國王了，不如干脆轉行去當呤遊詩人，說不定還能爲社會做點有益的事情。”
麒麟毫不客氣的否定了修德作爲國君的資質。雖然他的話也許不無道理，但站在拉維利斯王國國民的立場，聽別人貶低自己的國君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所以伊利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反駁一下。
“喂喂，你這種說法也未免太……”
“說得沒錯！”
就在商人之子苦笑着作出無謂努力的同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兩人愕然轉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說得沒錯啊！麒麟，你真是我的知已啊！其實我早就不想當這什麼國王了，呤遊詩人才是天底下最浪漫的職業啊！”面對着兩人的目光，聲音的主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想想看啊，比起高牆深院的王宮來，外面的天地是多麼遼闊！想想看，比起悶在執務室裡處理一堆堆的文件來，到酒館縱情高歌又是多麼的暢快！就算讀再多的書，也不及自己親歷冒險的感悟！比起王宮裡的一堆大嬸侍女來，外面的天地可有着數不盡的美女在等着我的召喚！”
似乎還沒從說書的亢奮狀態中恢復，某人的聲音充滿着四溢的激情，不過內容卻相當莫名其妙。
“……相比之下，王宮的生活還有一丁點吸引力嗎？難道不是嗎？”
“那個，就算你向我徵求意見……”麒麟有些困惑的看着湊到他面前的閒王，而至於站在旁邊的伊利，則以咬到苦膽的表情仰頭望天。雖然這位商人之子並沒有說什麼，但臉上卻明顯流露出“這個國家的將來，真的沒問題嗎？”的疑問。
“總而言之，我已經決定了！我要成爲第一個登上天空界，第一個騎上龍背的吟遊詩人！”
修德躊躇滿志的宣佈着，而兩位聽衆卻對他的宣言報以冷淡的對應。
“那個……”伊利伸出食指在腦袋邊劃了劃圈，擔憂道：“沒問題嗎？”
“唔，恐怕是沒救了……”麒麟遺憾的搖搖頭，然後迅速決定了對策。“別管他，我們還是繼續清點零件吧，還有幾箱是什麼東西來着？”
“喂喂！好歹本人也是目前王都聲望最高的說書人耶，你們捧一下場會死啊？”修德不滿的抗議着。
“你丫就繼續耍寶吧，反正我告訴你一聲，昨天我看見大叔從後院的倉庫裡出來。”麒麟甩都不甩他。
“……老師沒事跑到倉庫去幹什麼？”修德不由得警惕起來。
“那時候，我看到大叔手裡拿着一根鐵尺，大概有這麼長……”麒麟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大叔說那是先王御賜的戒尺，專門用來懲戒某些不服管教的頑劣惡徒。大叔要我告訴你，說要是你膽敢再在民衆前裝瘋買傻，敗壞伊斯埃雷家和拉維利斯王家名譽的話，他就要讓你知道……呃，三個月不能坐板凳的滋味，好像是這麼說的。”
“三……三個月嗎？”修德顯出猛烈動搖的模樣，顯然以前曾有過刻骨銘心的體驗。
“呃……”修德慌張的擡起頭朝四周張望，然後目光停在高高飄揚的兩頭巨蜥身上，他似乎打算做點什麼來緩解公爵的怒氣，於是提議道：“我說，我們差不多可以把上面那兩頭取下來了吧？就這樣一直掛着影響不好啊，還是早點把它們蒙在狼焰的身上吧？”
“還沒幹呢，不能用。”麒麟鬱悶的回答着。“要是能用的話，我早就把它們取下來了，還用你說嗎？”
“但……但是，這樣掛着沒問題嗎？”修德不死心的建議着。“夏季的天氣可是變化無常的，萬一突然下場暴雨的話，這幾天的等待就白費了哦？”
“去你的，那會有這麼……咦？”麒麟突然疑惑的擡起頭。
因爲剛剛就在修德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滴在他的鼻子上。
一開始，麒麟還以爲這是自己的錯覺，但沒過多久，他發現旁邊的兩人也作出和他相同的動作。
幾秒鐘後，在三人口愣目呆的注視下，一場夏季罕見的大暴雨從天而降，猛烈的雨勢很快把三人淋成了落湯雞。
“你個死烏鴉嘴……”落湯雞甲象徵性的抹了把臉，以陰狠的表情盯着落湯雞乙。“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面對落湯雞甲殺氣騰騰的目光，落湯雞乙的臉色相當蒼白。
“那個，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吧？”落湯雞丙插了進來，指着那邊快泡湯的木箱。“搶救零件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