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人是何鳳。
敲木魚的人也是她。
聽見四人進來,何鳳沒有回頭,口裡說:“哦?”就將手裡的燈放在了香案上。香案上放着一朵兩尺長,小碗大的紅蓮花,紅蓮花在燈光下鮮紅如血。花瓣尖如刀尖,在燈光下閃着寒芒。
靈智把烏邦叫到面前,對烏邦說:“徒兒,快來見過你師叔,這位就是你的八師叔,八仙之一的何仙姑,這是我的徒兒烏邦。”
烏邦就過去對何鳳一禮道:“徒兒拜見八師叔。”
何鳳看一眼烏邦後,臉上閃過一絲不祥的表情,之後就對烏邦點點頭,說:“師侄免禮。”之後,又回頭盯着菩提老祖。
李鐵這時候洪聲道:“仙姑來時沒有看見大門和柱子上的刀和刀尖上的紙嗎?”
何鳳還是不回頭,背對着他們,口裡平靜的講:“那是兩把小刀,黑黑的小刀。”
鍾離驚奇的粗聲問道:“難道仙姑不害怕嗎?”
何鳳眼睛盯着菩提老祖的塑像答:“爲什麼要害怕?兩把小刀,黑黑的小刀?”
李鐵也驚異的洪聲說:“難道仙姑沒有看見刀尖上的紙?”
聽見李鐵這樣說,何鳳還是沒有回頭看他,淡淡的答:“看見了。”
鍾離粗聲問:“仙姑不怕紙上的畫?不明白畫的意思?”
李鐵洪聲說:“仙姑不知道今天山頂所發生的事,當然不知道怕了。”
何鳳眼睛依舊看着菩提老祖的塑像說:“一張紙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你們還算是個男人嗎,懂武功的男人?”
靈智答:“紙不可怕,可怕的是上面的畫。”
何鳳笑了一下:“嗤,你們被畫嚇住了?”
靈智答:“這要看上面畫的什麼。”
是的,貼在門上的門神,就讓那些鬼魅魍魎們望而卻步。
就如這世人一樣,雖然知道是畫上去的,偏偏要對一張畫頂禮膜拜。相信這樣拜了,就會有好的事情降臨在自己的頭上,壞的事情就會被趕跑。
但他們是仙,八仙。
所以何鳳不怕,她說:“無論畫的什麼,都是畫。”
靈智道:“武功有強有弱,如果畫上這人的武功比我們強得多,我們自然要怕了。”
李鐵也洪聲道:“他的武功的確比我們高多了。”
何鳳說:“再高,也是畫在紙上的,難道他會下來將你們殺了不成?”
是的,畫在紙上的老虎無論多麼兇惡,都是一隻紙老虎。
情願做一個啞巴,也不要去跟一個女人辯論一件事情,因爲,你永遠不會贏的。
所以,鍾離突然粗聲問道:“仙姑進來的時候怎麼沒有把外面的刀和紙取下來?”言語中有責備的意思。
何鳳不看他反問道:“你們取了嗎?”
鍾離搖搖頭。
何鳳道:“你搖頭我看不見,但我知道你在搖頭,既然你們都沒取,那我爲什麼要取?”
李鐵洪聲說:“仙姑如果取下了,就不會把我們嚇得在外面站着不敢進來。”
何鳳又笑了一下,“嗤!”
李鐵洪聲答:“因爲,我們以爲那個插小刀的人埋伏在大殿裡面,以爲你就是那個人,會對我們突然襲擊,我們只有三人,無法組成八仙陣,無法跟他對抗。”
鍾離粗聲道:“所以我們很害怕。”
何鳳突然回頭,一張神情凝重的圓臉出現在靈智三人的眼裡。何鳳目光明亮,讓人一看就知道年輕時候的她是一個大美人。一雙瘦長的雙臂上,乾瘦的手指指甲尖長。她看着他們三人,手一指菩提老祖的塑像,突然厲聲道:“怕?這纔可怕!”
靈智三人一齊望過去。
刀。
又是一把刀!
這把刀帶着九個環。
刀身漆黑,九環漆黑,刀柄漆黑。
這把刀在菩提老祖的腰上。
菩提老祖被這把九環刀砍進了半個身子裡去,九環刀還留在菩提老祖的腰裡。他們臉就變了色。
這菩提老祖的雕像不是普通的木頭泥巴塑的,而是用雲南的漢白玉雕的。漢白玉,是白色的大理石,硬度可想而知。
他們驚懼的是,那把刀居然能把這麼硬的大理石砍進一半去。如果再砍一刀,菩提老祖的雕像就要齊腰而斷了。
黑衣人這樣將九環刀砍進菩提老祖的腰裡,有什麼意思嗎?
當然有。
他棄掉了使了幾十年的九環刀。
因爲他有了更好的刀。
魔刀。
這就是刀斬菩提的意思。
菩提是菩薩,他們八人是仙,仙與菩薩是本家。
鍾離粗聲說:“就是這把刀,我們看見他拿着的就是這把刀!”
李鐵也洪聲說:“是的,我們看見的黑衣人,拿的就是這把刀。”
靈智驚異的說:“沒想到他的刀功如此深厚!”
何鳳說:“他棄掉了刀。”
靈智緩慢的說:“他有了更好的刀。”
何鳳盯着靈智問:“什麼刀?”
靈智答:“魔刀。”
鍾離粗聲說:“他現在得到了魔刀和刀譜,下次一刀,定能將這雕像一刀兩段。”
“魔刀?”何鳳不明白的盯着他們。
“魔刀,地獄魔王的魔刀。”靈智道:“魔刀現身了,重出江湖。”
“啊!”此話一出,何鳳驚叫一聲。
李鐵洪聲說:“大殿屋檐下柱子上那紙上畫的刀,就是魔刀。”
“哦!”何鳳神色凝重的又這樣叫了聲。
靈智道:“很多年前,地獄魔王自那次將他師父殺死後,就將他手中的魔刀和刀譜封進了盒子裡。他把那盒子埋在這山頂的那顆菩提樹下,今天,被我們的債主找到了,取走了魔刀和刀譜。”
何鳳道:“怪不得他將九環刀棄在了這裡,他已用不着了,他回來了?”
靈智答:“是。”
何鳳喃喃的道:“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了,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李鐵洪聲道:“回來找我們來了。”
靈智道:“我們本以爲他不會回來了,回不來了,我們都把他忘記了。”
是的,人在大家都認爲他不會回來的時候,就不應該回來了。但他,不能不回來。他有債要討,找八仙討。
何鳳一臉驚懼的說:“九環刀他已練到如此火候,魔刀在手要不了多久他就天下無敵!”
“三個月。”靈智答:“他至少要三個月。”
何鳳搖着頭道:“有九環刀法的基礎和成就,他要不了三個月。”
李鐵驚懼的洪聲說:“你是說,魔刀刀譜猶如名師在指點他?”
何鳳點點頭道:“一個絕世高手,經高人稍一指點,武功自然突飛猛進。魔刀刀譜對他這個使刀高手來說,就是高人。”
三人沉默,但片刻,就有聲音響起。
是靈智的聲音:“時間變快了,我們只有一月的時間。”
何鳳說:“也許,十幾天。”
李鐵將手中的烏鐵柺杖一丟,烏鐵柺杖掉在地板上發出“噹啷”一聲響,他頹廢的一下坐在地上,洪聲道:“完了,完了,我們只有等死了。”
靈智也一臉悲傷的道:“我這十年和尚白做了,要是我找到魔刀就不怕他了,沒想到,唉······!”
何鳳說:“當年本就是我們做得不對,他這次回來找我們討債,我們應該將欠下的還給他。”
李鐵洪聲道:“還?我們也想,但這可是要用生命!”
鍾離也粗聲說:“是啊,用生命還債也就算了,還要經受恐懼的折磨,這樣的還債法子也太沉重了。”
何鳳說:“那一百多號無辜人的生命,難道不是生命,難道就這樣算了?我們不還,他們就這樣冤死了?還,必須還,欠下的一定要還。我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早就活夠了,沒必要再留戀這個世界了。”
靈智說:“話是這樣說,可是,人越老越想活下去,始終感覺活不夠。”
李鐵又洪聲說:“是啊,我還沒活夠就老了,還沒活夠就面對死亡了。”
何鳳說:“是的,如果活,人是永遠都活不夠的。”她話一轉,又說:“但是,我們八人中還是有人覺得活夠了。”
靈智盯着她說:“你是說韓湘子?”
何鳳眼睛看着菩提老祖的塑像緩緩說道:“還有我。”
靈智嘆息一聲,說:“唉,我知道,人的一生中最大的傷害就是情感,我們八人中就你們二人經歷了情感上的痛苦,但我們這六人,還是很想活下去。”
鍾離粗聲說:“我們八人是一個整體,現在有麻煩了,你不能拋下我們,你們二人必須活下去,跟我們戰鬥在一起。”
李鐵也洪聲說:“四師弟說得對,仙姑要跟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
靈智說:“現在,我們要應對這個討債人,仙姑幫着想想法子吧。”
何鳳臉上表現得很不情願的樣子,嘆息一聲,緩緩道:“本想聽天由命,坦然還債,無奈塵緣未了,罷了,罷了!”她轉過頭來盯着靈智說:“爲什麼我們不想別的法子?”
鍾離粗聲說:“別的法子,什麼法子?我們連他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而且,他的輕功非常了得,來無聲,去無聲,在我們面前他來去自如,我們根本就發現不了他,還能有什麼法子可想?”
李鐵也洪聲道:“如果有什麼法子可想,我們也不用害怕了。”
靈智也喟然長嘆道:“唉,有什麼法子?”
何鳳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們三人道:“消息。”
“什麼?”李鐵跟鍾離齊聲問。
靈智摸着下巴上的鬍鬚,沉思着,臉上慢慢的有了笑意。
何鳳對李鐵跟鍾離說:“我們何不把他得到魔刀和刀譜的消息散發出去,讓江湖上的朋友去找他,讓他無處遁形。”
靈智臉上綻放出笑容,開心、愉快。
李鐵洪聲說:“他就是用這個法子將天下高手引到這裡來。”
鍾離粗聲說:“他發出的是假消息,我們就發真消息出去。”
何鳳說:“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鐵一下站起身,一副很興奮的樣子洪聲說:“對,把他得到魔刀和刀譜的消息放出去,讓江湖上那些對魔刀和刀譜垂涎的人,都會去找他,我們跟在後面,一旦找到他,我們就將他除去。”
鍾離拍一下巴掌也粗聲說:“對,假江湖上的朋友去找尋他,無論他藏在什麼地方都會被找出來,一旦被找到,就消滅他,就算江湖上的朋友消滅不了他,也會影響他練刀,這個法子好,好!”
借刀殺人!
往往在自己對付不了對手的時候,或者自己不能親自出面將對手除去時,借刀殺人是最好的辦法。
但,江湖上那些高手能對付手握魔刀的人嗎?
能。
就如一頭兇狠的熊,對付幾頭狼時,它不畏懼。當面對一羣狼時,就只能落荒而逃。那個握魔刀的人就是一頭熊,江湖上那些高手,就是狼,羣狼!
畢竟,這個握魔刀的人不是當年的地獄魔王,他的魔刀還沒有練成魔性十足。
開心的笑聲像鞭炮一樣,在菩提廟大殿裡響起。空氣,也是歡悅的。
靈智一縱身,上去將菩提老祖腰上的九環刀拔了下來,放在香案上。
“虧你們還是八仙,盡做些小人的勾當。”
大殿外,突然有人大聲罵道。
“誰?”
大殿裡的四人齊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