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疆去了王星敏家三次。道歉、交朋友、聊天。
每次去,她都看見王星敏在讀外語、做數學題。這讓她既不解,又妒忌。內心裡,還有幾分恐懼。
“對當前的形勢,你怎麼看,星敏?”
“看不清楚。上海奪了權,全國各地都在奪權,而且是幾派互相爭奪權力,也鬧不清哪一派到底代表了誰。”王星敏說。
“是造反派要奪的權。”
“怎麼可能呢?黨中央不是號召人們起來造反,奪走資派的權嗎?”
“這在這個問題上,老頭子不能代表,中央文革更不是。”陳北疆直率地說。
王星敏看了陳北疆一眼,淡淡地說:“只有你們這些幹部子弟纔敢說這些話。”
“爲什麼?”
“皇親國戚,貴胄金枝。再胡說八道,也還是自己人。”
陳北疆無話可說了。沉吟了一會兒,她又問:“星敏,你對中國以後的發展形勢怎麼看?”
王星敏嘆了口氣,說:“中國那麼大,又那麼窮。人口衆多,文化水平卻很低,農民中的大部分是文盲。要是鼓勵他們都去造反而又沒有正確的引導,國家就完了。中國的今後,恐怕還是要致力於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
“政治問題不解決,一切都談不到。”陳北疆說,“星敏,你很有頭腦,不過,好像你對政治不感興趣?”
王星敏搖搖頭,說:“沒興趣。貧困的土地上只能產生貧困的政治。”
一陳北疆驚呆了,她一把抓住王星敏的手,興奮地說:“星敏,你的看法和我的結論完全一致。我也認爲,造反,也就是政治上的極端民主化,對中國是極爲有害的。羣氓造反會是個什麼局面呢?”她說着,摟住王星敏的脖子,親暱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星敏,你以後打算幹些什麼?”
王星敏掙開陳北疆的摟抱,看了看堆在桌面上的書本,輕聲說:“教育農民。”
“教育農民?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這個怪念頭?”
“黃土高原、太行山、大寨。”
她太可怕了,有頭腦、有意志,還長得這麼美麗。分手時,陳北疆緊緊握着王星敏的手,默默地想:這是一個危險的,比自己強大得多的敵人。一旦她得到了適宜的時機,她將是無敵的。
必須在這之前,毀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