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津是在第五天傍晚被釋放的。關於她出去以後那一兩天的情況存在着許多相互矛 盾的說法,特別是她到底回沒回家,更是衆說不一,難辨真僞了。
真正掌握事實的人只有邊亞鍕。但是掌握真實的人未必一定會講出真實。邊亞鍕就常 常略過這一兩天事情不談,被逼問急了就開始扯謊、編故事、疏漏百出,令人疑竇叢生, 無法置信。
撒謊往往是一種善良。爲友人諱,常使人隱隱地感到被掩蓋的不僅僅是真實,而且還 是一種野蠻、殘酷或屈辱。
這一兩天發生的事情,徹底地決定了阮平津悲劇性的命運。
據邊亞鍕說,那天傍晚,拘留所門前氣氛極爲緊張。阮晉生帶着幾十個老紅衛兵來到 拘留所接人,邊亞鍕和陳成也分別帶着南北城的玩主趕來了。三方人馬你推我撞,怒目相 向,隨時都可能釀成一樁血案。
阮平津出來時,她似乎很難適應落日餘暉的強烈光線,眯着眼睛扶靠在門框上,站了 很久。她的手裡,提着一個毛絹包。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三個人,陳成、阮晉生和邊亞鍕。
每個人都在注視着她,盼着她能有所迴應。
她最先看見的是陳成。陳成朝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羞怯、友好而又無奈地笑了。她 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嘴脣動了動,但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鼻翼抽動了兩下,終於沒 有能忍住內心的委屈,無聲地哭了。
她又看了阮晉生一眼,目光顯得平靜而陌生。她只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把臉扭向了一 邊,嘴角緊繃着,顯露出對這個人的輕蔑和憤怒。在那五天裡,阮晉生曾兩次被公安局傳 喚到拘留所,讓他們兄妹談一談。第一次,他什麼話也沒說,只給了她一記耳光;第二次 ,除了一記耳光之外,他還踢了她兩腳。不過,這次他開口說話了,說了四個字:破鞋、 賤貨!
她沒看邊亞鍕一眼。
邊亞鍕也低了頭,不敢看阮平津。
後來,阮平津一步步走下臺階,來到邊亞鍕面前站住了。她先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後 來終於下了決心,輕輕地轉過身,小聲地說:“走吧?”
“走!”
邊亞鍕狠狠地吐出一個字,用手攬住阮平津的肩膀,和她並肩走了。在他們身後,南 城的玩主們一字排開,擋住了陳成和阮晉生。他們個個都把手插進衣襟,隨時準備拔出兇 器格鬥。虎視眈眈,兇相畢露。
“阮平津,你回來!”阮晉生大叫着追了上去,但被人用刀子頂着胸口擋住了。
阮平津站住了。她略微遲疑了一下,還轉過身來,又看了哥哥一眼。隨後,她把手中 的手絹包輕輕地放在地上,嘆了一口氣,又轉過身去走了。
手絹包裡,是一根鋼鏈和一把鐵鎖。
另一種說法是:當天,阮平津跟隨阮晉生回了家。
阮晉生沒有打她。他只要求她做一件事:證實自己的清白。證實自己處女身。
怎麼證實?
他找來了一個戴眼鏡的男青年。他是我們阮家選定的人,他應該能夠證實一切,阮晉 生說。隨後,他把男青年和阮平津鎖進了屋裡,自己走了。
兩天以後,阮晉生打開後門,阮平津顯得爲平靜。她低着頭,默默地走出家門。她這 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怎麼樣?阮晉生曾這樣問過戴眼鏡的男青年。
男青年無奈地一笑,搖了搖頭。
搖頭,含義是什麼,沒有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