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坤殿。
進入殿宇的瞬間清樂便感覺到不對勁, 四周的下人們面色凝重,且殿內候着此次秋獵的所有太醫;最爲叫清樂心下不安的是,傳喚她而來的崇樂帝至此至終不曾露面。
清樂聯想到今日的異樣和外面戒備的侍衛, 還有靖華公主的突然發難, 心漸漸的往下沉。
“陛下呢?”清樂迫不及待的問着趙志, 目光在他的臉上游走着, 探尋着信息。
“陛下...”喏語間趙志已紅了眼眶, 從來都是沉穩的坤啓宮總管何曾如此失態。
“說話!”清樂咬脣,說話間的聲量已不覺高了幾個分貝。
趙志緩了下情緒,俯身道“回娘娘話, 陛下...陛下在殿內處理傷情!”
“傷情?”驚呼出聲的清樂猛的轉頭盯着進進出出的殿門口,崇樂帝他……
回眸間清樂強烈要求道“本宮要見陛下。”
趙志憂心貴妃的情緒會擾了陛下的診治, 有心勸解一二, “可是娘娘, 陛下現在...”
趙志越是阻攔,清樂的心情就越發的煩躁, 她不想聽到同意以外的任何藉口。
“本宮自己進去!”說辭千百套,清樂卻已經失去了靜聽的心思,她大步越過趙志,欲往裡面闖去。
“娘娘且慢。”雲不凡上前一步張手擋住了清樂腳步,勸解道, “娘娘, 太醫如今還在殿內爲陛下處理傷口, 您此時進去也無濟於事, 不妨稍等片刻, 等待陛下的傳喚。”
清樂猛的擡頭凝視着雲不凡,發紅的眼眶含着點點寒意。
雲不凡避而不讓, 清樂見狀猛吸了口氣平復情緒,再張口間話也凌厲了幾許,“好,本宮等,可是雲統領!你不是秋獵衛軍的統領嗎?爲何陛下會在秋獵場上傷到?”
本是一臉嚴謹的雲不凡在清樂的追問下,面露難色,“是臣失責...”
“失責?”如此敷衍的說辭,令得清樂怒極反笑,“好一個失責?這就是雲首領給本宮的答覆?”
清樂大袖下的十指攏起,嘴角泛着點點的寒笑,“雲統領說這話時,可還記得你是禁衛軍的統領,可還記着你的職責,失責?你的職責關乎陛下的安穩,豈容失責?”
“娘娘,臣、臣...”本就因着崇樂帝受傷而心神不定的雲不凡,在清樂的這番呵斥究罪下,心房不穩。
一個大男人在他跟前紅了眼眶,可清樂半絲的同情都沒有,冷聲喝道,“雲不凡,你可知罪!”
“臣知罪!”這聲認罪,雲不凡應得毫不遲疑,他在清樂面前低下了頭路,俯跪請罪。
揮袖間清樂側身而對,談話間心中已有了計量。
崇樂帝身側的守衛和暗衛重重,敵人卻還能傷到他,對於此事件清樂是震驚的。
整件事都顯得怪異極了,還有崇樂帝的舉動,清樂想,要麼此事中有着貓膩,要麼傷崇樂帝的是自己人,不然很難將事情說通。
不管是哪種?至少崇樂帝現今還不能有事。
“你的罪不歸本宮管!”清樂要的是雲不凡的態度,而非認罪。
雖說雲不凡是崇樂帝的衛軍首領,不受任何人調動,可萬事無絕對,清樂不需要對方的忠誠,她只要雲不凡能在某些時候能站定陣營,偏向太子,如此便可。
畢竟禁衛軍統領直接負責的就是宮中的安危,有時候有些事情,一支鄰近的軍隊能改變整個局勢。
清樂引着話道,“雲首領,你與其有時間在這裡和本宮認罪,還不如想想怎麼抓住指使之人,溺補過失,畢竟...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已足矣。!”
這個道理雲不凡並非不懂,只是陛下突然受傷,已攝取了他的心神,當務之急他只能事事以陛下安危爲上,旁的事情也只能暫時擱淺,讓下屬去辦。
能傷到崇樂帝的幕後人定然非同尋常,這樣的人若是不剷草除根,難免後患無窮,畢竟她和太子可沒陛下這般森嚴的守衛。
清樂猛的加重劑激着對方,“兵貴神速,賊人可沒給雲統領猶豫的時間!”
“陛下...”不管清貴妃說這話是何用意,卻道出了此事的重點。
雲不凡越矩的擡頭望向清貴妃,這個在危機之際依舊能得崇樂帝信任的女人,果真不是尋常女子。
清樂清楚雲不凡的顧慮,只是這份顧慮卻有些輕重得失偏頗了,“崇坤殿的防衛是雲統領佈置的,守衛也是雲統領親自挑選的人手,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雲不凡已經不言不語的看着清樂,清樂忽而明白對方的意思,故而表明態度道,“只有陛下安然無恙,本宮才能安心,雲統領,本宮是太子的生母,只會盼着陛下好,本宮會親自守着陛下的。”
這是實話,儘管太子是唯一的子嗣,可到底還是年幼,不到掌政的年紀,若是此時崇樂帝倒下了,清樂母子二人的處境也會變得艱難起來。
雲不凡目光閃爍不定,清貴妃這話說得太直白了,以至於他想裝傻的機會都沒有。
雲不凡再三斟酌下,終是讓步了,他也怕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所以此次定然將一切亂臣賊子繩之於法,“如此,陛下就勞煩貴妃娘娘照顧了,臣告退。”
得了承諾的雲不凡收了心思,轉而將精力放在追查刺客的線索上面。
待雲不凡離開,清樂立即吩咐着琉璃,“你立即帶人到太子的殿宇瞧瞧,若是太子無恙便將人帶到崇坤殿來。”
並非是她狠心,只是如今崇樂帝情況不明,她分身乏術,太子一人獨呆着,清樂心有不安。
琉璃立即應下,“是娘娘!”
“娘娘!”趙志心有顧慮,故而冒着失態之罪出聲了。
對於趙志,清樂一向敬重,畢竟這人能在崇樂帝身側屹立這麼久,定有其能耐。
“趙管事可是有什麼顧慮?”
趙志俯身行禮,道,“奴才冒失,還請娘娘見諒,請聽奴才一言。”
“你說!”
趙志斟酌着說辭,語氣中盡顯周全,“陛下心繫太子,唯恐刺客一事驚嚇殿下,故而不曾下旨傳喚,娘娘是否...”
趙志這番話說的極爲漂亮,既表明了清樂此舉不妥,又表明了自己的擔憂。
趙志這話表達了崇樂帝待太子的態度,可是他只看到了崇樂帝對繼承人的看重,卻忽視了父子間的情誼。
固然此番太子便是不來侍疾,崇樂帝也不會有多少芥蒂,只是往後偶爾間想起會多幾分唏噓。
清樂擔心的是此事若是被些有心挑撥,崇樂帝的感情就會變了味,難保他們父子之間不會會有縫隙,畢竟人心是善變的。
低眸間清樂已將趙志的心思看得透測,不過有些話清樂不會明着說出來。
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便可,畢竟趙志再如何得寵,終究還是不曾享受過人間倫常之情。
清樂道,“陛下的一番拳拳之心,本宮與太子深同感受,只是太子既爲儲君又爲兒子,如何能在這個時候退怯。”
好聽的話無論何時都合適,清樂溫和道,“多謝趙總管的關心,此事本宮心中有數,且太子也該長大了!”
趙志聽得這話,心下頗爲吃驚,清貴妃今日的種種行爲,可真不像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柔弱可欺。單是她的這份魄力和謀算,即便他日沒了陛下庇護,趙志都堅信對方能在這崇國中謀得一席之地。
趙志的眸色深了幾許,頭顱微微的垂下,神情中多了幾分思量,“娘娘說的是,是奴才多慮了。”
如何多慮?清樂自是知曉趙志這番話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他是崇樂帝的總管太監,將來若是得幸,新皇仁慈□□歸故里,安享晚年。
可若是他不識趣或站錯立場,可就不定會得什麼下場了。
雖說太子地位穩固,可卻差在年幼,且母族不顯,若此時陛下倒下,君弱臣強的局勢隨時可能出現。
這皇宮中沒有哪個是真的單純至極,那樣的人在皇宮中生存不下去。這不...崇樂帝方一出事,各方較量便涌動了起來。
清樂笑而不語,轉頭側向琉璃,示意對方照吩咐去做事。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進進出出的血水方纔停了下來,以鄭太醫爲首的太醫走了出來。
“臣等見過貴妃娘娘!”
清樂擡手喊起,問話間看着鄭太醫,“陛下的傷勢如何,可有大礙?”
鄭太醫瞳孔微縮,斂眸俯身答話間避重就輕道,“回娘娘的話,陛下傷在胸口上,雖避開了要害,但到底傷筋動骨,需好生靜養着。”
清樂不疑有他,聽得這話心也落下來,嘴角不由微微起了弧度,“如此甚好。”
清樂追問道,“陛下可歇下了?本宮可方便進去看看?”
鄭太醫側身道,“陛下不曾睡下,娘娘請。”
步入殿內,崇樂帝合着眼眸靠在牀沿上。
清樂輕輕在牀沿上坐下,小手拉着崇樂帝露在被子外的手掌。
清樂輕輕的喚着,“陛下!”
“來了!”崇樂帝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間隱隱還冒着些薄汗。
“恩,臣妾來了!”清樂答話間抽出張手帕,輕手輕腳擦拭着崇樂帝額頭的汗痕,動作間,視線不自覺的落在了他左臂上的繃帶。
清樂擡手在隔離繃帶的兩釐米傷口隔空撫摸着,“一定很疼吧!”
擡眸間,清樂的眼眶已經含滿了淚水,“臣妾在外間瞧着那來來往往的血水,驚得只差要暈過去。”
蒼白着臉色的崇樂帝掌心下把玩着清樂的玉手,風輕雲淡道,“昔年朕還是太子時,比這傷得更重的都有,這點傷不礙事的。”
這話半點沒有安慰到清樂,清樂低斂着眼眸,心裡卻不禁吐槽着,崇樂帝這是安慰人呢還是嚇人?
“臣妾不曾陪陛下經過過那些過往,可在臣妾記憶裡,陛下從來都是龍章鳳姿的,何曾這般憔悴過。”
崇樂帝乾巴巴解釋着,“只是留的血多些罷了,傷口沒那般恐怖!”
聽得這話低頭的清樂嘴角忍不住抽搐片息,崇樂帝這話聽着怎的這般彆扭。
左右關懷的話已經表達得夠多了,崇樂帝也被折騰了半天,精神也不是很好,清樂體貼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始終有損元氣,陛下不若先休息,臣妾在這裡陪着你。”
流血過多的崇樂帝儘管看起來精神不錯,可隱隱作痛的傷口在提醒着他該休息。
崇樂帝本是想叮囑清樂一些事情的,只是方纔氣氛太過溫馨了,以至於他一時沒想起,“近幾日愛妃且居崇坤殿,外面暫且別出去。”
清樂應道,“陛下放心,臣妾就在這裡陪着您,哪裡也不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