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樂的態度不溫不火的,叫人無從下手。
也罷,湛瑾淮收了再探究的念頭,此番他來尋清樂爲的是涼州賑災一事,這纔是正經大事。
至於母妃說了什麼惹得清樂這般不耐,湛瑾淮想左右不過是女人間的鬥爭,來來去去也就那點事兒,不打緊的,大不了他事後再尋了母妃問明事尾,再向清樂解釋一二便可。
膳食擺好後,湛瑾淮親自盛了碗湯給清樂, “先喝碗湯暖暖胃口!”舉止親暱自然,全然不將往日的爭執放在心上,這等涵量清樂自嘆不如。
清樂凝視着湛瑾淮瞧了半響,他面不改色的擡着湯碗,不曾惱怒半分。
清樂忽的展顏笑了起來,“有勞了!”清樂接了過去,端得自然,既然湛瑾淮要獻殷勤,她受着便是,左右這點東西她還是受得起的。
這頓飯吃得倒是默契,一個佈菜,一個食用,連玉喜這個貼身侍婢都無用武之地。
待得清樂擱下碗筷,玉喜她們收拾殆盡離開屋內時,湛瑾淮閒話家常般道,“今日朝堂上,父皇頒了賑災的聖旨,賑災的人選是秦將軍—秦俊華。”
聽到這話時,清樂把玩手帕的手頓了一下,稍縱即逝的小動作不曾有人察覺。
清樂擡眸瞥向湛瑾淮,坦然的接着話,“王爺跟我提這個作甚,這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且不管父皇派了何人去賑災,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清樂臉不紅心不跳的添着堵,“想來這秦將軍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方纔叫父皇交此重任了,只是可憐那涼州百姓無端受了這遭災難了……”
湛瑾淮原也沒想過人選的事情臨元帝是因爲誰的意願而改變的,自然也不曾深究清樂說這話時的神情。
他之所以提及這事,是爲了詢問清樂是否與秦俊華熟悉。
“那秦俊華是個驍勇善戰之人,往日裡追隨晉王時爲臨朝立下不少功勞,行事亦是乾淨利落得很,倒也不失爲一個好的賑災人選。”
清樂擰起眉看向湛瑾淮,倒是難得這人會在她面前誇讚晉王府的將領,只是這不走心的讚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兜兜轉轉的探着話,何時淮王也玩弄起這手段來了,當真叫她有些不習慣呢!
“王爺今日來尋我,莫不是就爲在我面前誇讚幾句秦將軍?”這話說出來清樂自己都不信。
湛瑾淮難得的有些窘迫的斂了眼眸。
這倒是越發的叫清樂好奇對方的來意呢?
湛瑾淮的目光深深的凝了清樂片刻,他突然發現如今清樂與他交流時,總是喜歡給他添堵,似乎這般才叫她舒心些,當真叫湛瑾淮鬧心得很。
清樂巴眨着大大的眼睛,毫不避諱的直視着對方。
有求於人的又不是她,清樂無所顧忌的挑釁着對方的忍耐。
湛瑾淮幽幽的吐了口濁氣,自顧自的忽視着清樂的討嫌往下說,“涼州的知府是季家人,本王的母族;季斐他貪墨官銀,致堤壩決堤,犯下大錯,導致涼州百姓流離失所,本王沒能及時管束他的犯錯,心中對涼州百姓有愧,總希望有機會能彌補一二的!”
湛瑾淮說到此處還不忘探了眼清樂的神情,清樂附和的點頭認可。
清樂道,“王爺不必內疚,那季斐犯錯與您也牽扯不上多少關係,且他貪污一事,想來父皇亦不會輕饒了的!”
別說什麼輕饒了,死都是小事,涼州千萬百姓的性命如何是一條人命可抵的,那季斐一家少不得是要抄家流放的,嚴重的話指不定會滅族。
清樂這話可不是什麼安慰,就一個陳述的事實,湛瑾淮就是明白這點,才更是擔憂涼州的事情被徹查出來。
他雖不曾指示季斐貪墨官銀,卻也利用對方做了旁的事情,仔細究來亦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湛瑾淮難以坦然。
“話雖如此,但我終是於心難安!”湛瑾淮狀似無意道,“如今涼州災情嚴重,我欲要捐些布食給百姓,也不知道秦將軍會否願意接受本王的心意?”
湛瑾淮話至尾處一轉,“對了,阿樂可與秦將軍相識?”
清樂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湛瑾淮這是要借自己的情面見秦俊華呢?
清樂想通這點後心中也有了計較,面上輕笑的回着話,“自是相識的,而且還熟悉得很呢?畢竟啊……當年父王可是差點就認了秦將軍爲義子呢?”
義子?湛瑾淮聽到這個稱呼時眼孔微縮了下,倒不曾想秦俊華和晉王府還有這等淵源。
湛瑾淮心思熱絡了些許,更是多了幾分欲將秦俊華收入麾下的決心了。
湛瑾淮笑了,“王妃與秦將軍相識,這便好辦了,本王稍後便寫了拜帖上門,邀秦將軍一敘,聊表心意,屆時還要勞煩阿樂談和一二了!”
“王爺心繫百姓是臨朝的幸事,亦是涼州百姓的福音,清樂自當盡全力!”
湛瑾淮得了準信後無心多留,清樂也識趣的將人送離了清華苑。
秦俊華接了聖旨,定然是要快速的離開上京,前往涼州,所以留給湛瑾淮的時間不多,他也有些拿捏不準對方會否赴宴。
正當淮王靜心等候之際,秦俊華也接到了淮王府拜帖一事。
秦俊華瞧着拜帖的府門,本是想拒絕的,畢竟淮王府間接着和涼州貪污一事牽扯不少關係,他作爲賑災官員這個時候該避嫌的。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淮王妃三字上時,終是不忍拒絕了。
秦俊華回覆來人道,“回去告訴你們王爺,秦某定按時赴宴!”
“是秦將軍,奴才告退!”
沉寂許久的淮王府因爲這麼一場宴席而熱鬧了起來,清樂和湛瑾淮冰冷的關係也難得緩和了些許。
“臣見過王爺、王妃!”秦俊華筆直的身軀在見到兩人時,微鞠行禮。
湛瑾淮上前一步親自扶起了對方,以示親近,“秦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謝王爺、王妃!”秦俊華禮避開湛瑾淮的手,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
秦俊華不冷不熱的態度叫湛瑾淮有些尷尬,他到底是一國親王,何時被人如此冷待過。
淮王認爲適當的禮賢下士是拉攏人心的手段,可若是上趕着的作態卻是有失身份了。
湛瑾淮淡笑的將手背在了身後,他轉頭看向清樂,笑而不語!
清樂會意的上前緩和着氣氛,“自晉王府一別,多日不見,秦將軍近來可好?”
“臣一切安好,勞王妃掛心了!”
清樂輕笑道,“今日唐突邀請將軍前來府邸,希望沒耽擱您的事情,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王妃嚴重了,並未耽擱什麼事情,能得淮王府盛請,臣的榮幸!”面對着郡主時,秦俊華面色柔和了許多,語氣亦顯得和諧。
“如此便好!”清樂笑道,“今日府上備下了些簡單的佳餚美酒,你與王爺同朝爲君效勞,定能相談甚歡,我們不妨坐下慢慢聊?”
湛瑾淮附和道,“是啊秦將軍,膳食已準備妥當,不妨先落座再聊!”
秦俊華拱手,“恭敬不如從命,王爺、王妃請!”
酒過三巡,閒話聊盡,湛瑾淮這才斟酌着張口探話,“涼州洪災,不僅涼州百姓受難,便是上京這些時日亦人心慌慌,幸而父皇果決,定了秦將軍去賑災,本王只盼着能早日免去涼州百姓之苦啊……”
淮王一番話說得真情切意,不管此話目的爲何?秦俊華都不得不應對一二。
“王爺宅心仁厚,心繫百姓,臣敬您一杯!”
秦俊華說罷揚頭便飲了一杯,淮王亦隨後。
淮王與其連連喝了幾杯,話也沒說到正點上,倒是叫一旁的清樂看得起興。
這秦俊華雖爲武官,可那心思倒是不少,每每都能在緊要關頭總是左顧右言的,連帶的還灌了淮王好些酒,倒像是故意的。
一番應對下來,淮王估計也瞧出了這點,索性也不顧及那點體面,開門見山道,“此番西下涼州,秦將軍心中可有對策了?”
這話問得直白,秦俊華避無可避。
秦俊華擱下酒杯,手撐在大腿上,沉吟了片刻,含糊其辭道,“如今臣也不知涼州究竟是何境況,未知全貌,不敢輕下決策!”
湛瑾淮道,“雖說如今暫且不知涼州境況如何,但亦可想象得到;自古洪災無情,所到之處致百姓衣食不保,居無定所,如今當務之急則是安定百姓,重建涼州秩序,秦將軍覺得本王說的可有理?”
“有理!”秦俊華點頭。
“秦將軍是個務實之人,待到涼州後,定能理順事物,爭取早日平復災情,令百姓重歸家園,本王想沒什麼比這什麼都更爲重要了,相信父皇亦希望涼州早上恢復原狀。”
秦俊華擡眸對上淮王的目光,嚴峻的臉頰微微扯動了嘴角,“賑災平民怨是臣的職責所在,臣定不負聖恩,爭取早日平定災情,還涼州百姓一個家園。”
湛瑾淮聽了展露笑意,“將軍是涼州人,比之旁人更是清楚當地民情,施展工作想來更爲便捷,定會萬事順利的!”
“承王爺吉言!”
雖然秦俊華話說得滴水不漏,但淮王從他的態度中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遭倒是不枉費了。
只要秦俊華將重心放在平災情,重建涼州這方面上,他便能有時間將事情抹乾淨,叫人查無可查。
清樂適時的張口說話,不至於叫場面冷卻下來,“秦將軍難得來上府,王爺就莫要在酒席上說這些鬧心事了,來!秦將軍,我敬你一杯,爲着今兒個高興飲一杯!”
秦俊華擡起酒杯致禮,“王妃豁達,臣共飲此杯!”
湛瑾淮不落後的擡酒共飲,“本王也敬將軍一杯!”
客盡酒歡,末了湛瑾淮意思的捐了一箱白銀給涼州百姓,“本王略盡微薄之力,助將軍賑災!”
“如此臣代涼州百姓謝過王爺仁心。”
清樂亦意思的添了個錦盒遞給秦俊華,“這盒子裡有些一些銀票首飾,不多,就當我也爲涼州百姓盡些心意!”
秦俊華親自接了過去,盒子很輕,他也沒多想便收下了,倒是湛瑾淮被清樂的舉動弄得愣了片刻。
湛瑾淮捐銀兩是以王府的名義,他着實沒料到清樂會另外再捐一份。
對上湛瑾淮困惑的目光,清樂笑得坦然,倒叫他覺得自己多想了。
天色已晚,秦俊華明日一早得啓程出發,故而也不打算再停留,“今日多謝王爺、王妃款待,臣不勝榮幸,只如今天色不早了,臣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湛瑾淮道,“如此本王便不留將軍了,李晗,代本王送送秦將軍!”
“告辭!”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