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我欲迎戰!
祖珽怎麼也沒想到,本來平平無奇的一次出征,竟能遇到這麼多的事情。
齊州的事情倒也算了,硬着頭皮也能扛過去,但是這南國北伐,影響就實在是太大了。
祖珽嚴肅的說道:“主公,我們在各地的府兵還不曾操練完成,野戰之軍皆在北,便是要調過來,只怕也來不及,況且這路程極遠。”
“南邊數州,軍隊多不能戰,婁大王也不曾統帥過大軍,各地都未必服從他,各自爲戰,遲早是要被南人一一擊破!”
“若是敵人知道我們在光州,或許會集中兵力,過淮,海二州,到膠東來堵住我們的道路。”
“敵人的海軍也頗爲強大,若是讓他們破了廣,淮二州,他們甚至能從水路直接北上攻打光州!”
“主公,我們得儘快回到河水以北了。”
聽到祖珽的分析,劉桃子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王琳坐在一旁,也是低聲說道:“祖公所言,有些道理,主公勿要輕視這幾個南將,那徐度乃是陳國老將,資歷極深,戰功赫赫,此人性烈如火,可行軍作戰卻格外謹慎。”
“吳明徹更是不凡,當下力壯之陳將,以他爲首,此人勇猛不凡,好出奇謀,且軍隊上下皆對他格外敬佩,深得將士敬愛,麾下許多猛士,各個都能以一當百!”
“黃法氍是個仁將,治軍嚴明,賞罰分明,麾下將士路過城池,能做到不侵犯百姓!”
“而且陳國這些年裡一直都在作戰,跟周圍的那些將軍們交戰,此刻他們所召集的這十餘萬人,乃是經歷了數年征戰的老卒。”
“三位悍將,再加上這十餘萬精銳,這並非是能輕易力敵的。”
“況且,就如祖公方纔所說,若是他們得知主公在光州,定然會想盡辦法前來攻打,他們的水師同樣強大,若是我們在前線設防,那他們就會繞後,光州三面圍海,根本不可能阻攔他們登陸”
王琳也有些動搖。
作爲南人,他比祖珽還要了解敵人的情況。
儘管他心裡也很想報仇雪恨,跟南人大幹一場,但是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敵人還是太強勢了,並且有能力威脅到他們。
劉桃子看着煩躁的二人,不由得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史萬歲。
“萬歲,叫人上些茶水。”
史萬歲低頭稱是,急忙走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端來了茶水,放在了兩人的面前,兩人不知劉桃子是何用意,祖珽卻不客氣,拿起來就喝。
劉桃子這才緩緩說道:“二位勿要着急,先吃口茶。”
“當下的局勢,便是婁睿以數千人的精銳,加上各地的士卒,一同來對抗南國的三大將。”
“在我看來,婁睿是必輸無疑。”
“可一旦婁睿戰敗,那以各地這些刺史們的德性,只怕沒有一個能抗爭到底,都會選擇投降,如此一來,陳國只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河水以南的最肥沃地區,那兗,豫,淮,青,揚可都是天下間最爲富碩的地方了,就這麼讓給陳國,那往後我們在河北,在北與突厥交戰,在西與宇文邕交戰,往南還得與陳人交戰。”
“三面是敵,這對我們極爲不利。”
“當下能與我們抗爭的,本來只有宇文邕,陳國遠不如北,可若是任由他們拿下這些地區,那情況便大有不同了。”
“陳國的水軍能將中原的精銳運往我們的沿岸,從安州到青州,這海岸線處處都可能被襲擊,而我們卻沒有任何能力去抵抗。”
“這是我決不能容忍的事情。”
祖珽吃下了這苦苦的茶水,他所擔心的還是來了。
自家主公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他不太喜歡低頭跑路,太過剛烈。
他只好偷偷看向了王琳,向他使了使眼色。
王琳正要開口,劉桃子又說道:“敵人雖然多,但是少騎兵,況且他們都是南人,在北地作戰,只怕不會那麼的習慣。”
“如今是秋後了,很快便是寒冬,只要他們這幾個月內沒能擊敗婁睿,就得等到明年秋收才能繼續出兵,他們不可能在寒冬之下在北地作戰的,否則十餘萬大軍聚集,若是爆發了什麼疾病.”
倘若劉桃子只是說敵人的危害和不得不戰之類的大話,那王琳是一定要勸說他撤退的。
可是當劉桃子開始挖掘敵人的劣勢和不足,王琳就變得遲疑了起來。
他緩緩補充道:“其實這三個人,也並非是齊心協力的。”
“三人都有自己的優勢,可三人彼此也不太服氣,都希望自己的功勞是最大的,彼此之間有牽扯,不可能做到齊心協力”
劉桃子點點頭,“敵人並非是不可戰勝的,我們的士卒雖然少,卻是精銳騎士,敵人雖然多,卻未必能湊出與能與我們匹敵的騎兵部隊。”
南邊的缺馬問題是持續了很久的,北方的戰馬送到南方,往往都可以賣出天價,而南國的騎兵部隊同樣很少,甚至都找不出幾個合格的騎兵軍官,當然,兩淮地區還是能找得到,不過兩淮地區脫離南朝已經很久了。
劉桃子看到祖珽默不作聲,又令人拿出了輿圖,放在了自己面前。
這封輿圖較爲粗糙,只是標註了州郡縣的位置和劃分,並不能算是合格的軍事地圖。
但是這也足夠了。
劉桃子就在地圖上指了起來,“敵人如今正在攻打秦,合,江三州,南廣卻不曾遭遇襲擊,也就是說,淮,海等州目前都是沒有敵情的,敵人不可能不拿下南廣而進入這些州郡。”
王琳坐在一旁,認可的點點頭。
劉桃子的手指從輿圖上一路往下,重重的敲了敲一個地方。
他看向了祖珽,“祖公,我知道你的擔憂。”
“你且放心,就算我交戰不利,也不會將性命丟在那邊,北馬南船,這騎兵跑起來,不是他們那些人所能追得上的。”
祖珽皺起眉頭,認真的說道:“主公,如今您並非是陛下麾下的猛將,您是河北之主,乃是邊塞之王,麾下百萬民衆,無數人都是仰仗着您才活着的,您不能總是這般身先士卒,您雖然勇猛,只是這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是了傷了主公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此番敵人出兵十萬,您麾下不過三千精騎,您又想着要與敵人交戰,這實在冒險,我絕不答應。”
祖珽放下了手裡的茶盞,起身走到了劉桃子的正對面,而後他跪下來,將自己的頭顱往前伸。
“若是主公執意要去迎戰,便請先殺了祖珽,主公出徵之日,便是祖珽身死之時。”
一旁的王琳都被嚇了一跳。
他認真的端詳着面前這傢伙,祖珽那臉色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說笑。
而且祖珽也確實沒有說笑。
要是今日跟着他來的是其他將軍,都不需要對方開口,祖珽就會教唆對方去主動迎戰,幫着婁睿解決困難。
但是說這話的人乃是主公,那祖珽就萬萬不敢答應了。
作爲一方諸侯,哪能天天領着騎兵去衝陣呢?
這要是出個好歹,大好局勢,一朝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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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桃子並沒有生氣,“祖公,你先起身。”
“臣不起身,臣並非是信不過主公,臣知道主公出馬,定然還能大勝,但是臣擔心,這次勝利會助長主公的氣焰,往後每戰必先,那誰能攔得住呢?”
“主公今日若是執意要出征,那就請先殺了我!”
祖珽格外硬氣,一點都不退讓。
王琳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祖珽給他的感覺就是個佞臣,就算有些才能,也絕對跟直臣不掛鉤。
但是沒想到今日的祖珽竟然如此的硬氣。
劉桃子看向祖珽,“我知道祖公的脾氣,祖公也知道我的脾氣。”
“當下若是要換將,能接替我的騎將只有高長恭一人,而高長恭又遠在靈州,其餘人都不能算是騎將,姚雄寇流等人,尚且有諸多不足。”
“我答應祖公,就這麼一次,下不爲例,可好?”
秦州。
“殺!!”
“轟隆隆~~”
拋車發出了一聲聲的巨響,就看到那巨大的石頭被甩起來,朝着那高大的城牆砸去。
石塊飛來,重重的與城牆相撞,城牆動搖,石塊崩裂,灰塵滿天。
城牆上的士卒們高呼着,弩車對準了遠處的拋車,隨着他們發動,弩車呼嘯而射,那巨大的箭矢直接衝破了木盾,連人帶甲,一併射穿。
城池之外,漫山遍野的皆是陳兵。
他們並沒有圍三闕一,是直接將城池圍了個水泄不通,四面都有拋車在瘋狂的轟擊。
就看到遠處的敵人越來越多,已經有盾牌手開始列陣,想要發動總攻。
城樓之上,將旗不斷的變更,守軍們四處奔走。
錢主簿看着城牆之外那數不清的敵人,眼裡滿是懼怕,他披着一件比自己要大許多的甲冑,甲冑掛在他的身上,總有些空蕩蕩的,他臉色蒼白,握着刀的手都在顫抖。
他這輩子從未披過甲,從不曾打過仗。
而站在他身邊的人,正是當地刺史,陸杳。
陸杳看起來比從前又虛弱了很多,他同樣披着甲冑,手持長劍。
他原先在江州擔任刺史,因爲妨礙了當地與南邊的商業關係,又被送到了秦州來,大齊的秦州是在南邊的,雖然這個秦州也緊挨着陳國,但是這裡並不通商,因爲岸對面就是陳國的水軍大營,陳蒨在位的時候,對治下管束的還是比較嚴格的,至少他的眼皮底下,水軍大營是不會放過走私者的。
因爲陸杳就被送到了這裡來擔任刺史,說來也可笑,站在對敵第一線的刺史,竟然是個不通戰事之人。
陸杳祖上當過將軍,立下過許多功勞,可到了他這一代,就已經開始鑽研經典,可謂是比漢人都要漢人,半點看不出老鮮卑的影子來。
陸杳年少時甚至很看不起自家那些只會打打殺殺的老鮮卑親戚。
但是此時此刻,陸杳站在城頭,看着外頭那密密麻麻的敵軍,卻忽然開始懊悔自己爲什麼不是隻會打打殺殺的老鮮卑。
對方的主將乃是經歷過許多年戰事的名將,而自己這邊,只讀過一些兵法,雖然隨過軍,但是從來不曾當過將。
陸杳額頭上滿是汗水,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得住了。
錢主簿越看越是懼怕,他不斷的向陸杳靠近。
“主公,能守得住嗎?”
陸杳只是看着城下的敵人,“敵人只是兵多,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我們的援軍不日後就會趕到,何以懼之?!”
“告知各處將士們,死守城池,擊退敵人之後,我當上表天子,各個有賞!!”
Wωω ●тт kΛn ●C〇 “唯!!”
作爲不擅長戰術方面的文人,陸杳只能選擇通過提升士氣來作戰。
敵人在下一刻發動了猛攻,陸杳始終站在城頭,手持利劍,領着衆人來反擊。
吳明徹站在遠處,看着自己麾下的軍士們如洪水般向敵人衝去。
他的眼裡滿是自信。
城內的情況,他差不多都瞭解,刺史陸杳,那是個文人,從來不曾打過仗。
以他對北人的瞭解,像這樣的貨色,只怕是連一次衝鋒都扛不住。
當他的軍士們順利的靠近城牆的時候,吳明徹已經開始在想下一步要攻打何處城池了,就在他拿起輿圖開始觀摩的時候,城牆上卻爆發出了陣陣喊殺聲,吳明徹猛地擡起頭來,他看到自家的雲梯一個個被燒燬,士卒們渾身是火,慘叫着在地上翻滾,城牆上的箭矢不斷的飛出,一次比一次要多,攻城的士卒們紛紛倒地。
吳明徹緩緩放下了輿圖開始用心戰事。
攻城在不斷的進行,陳兵們先後進行了四次強攻,而敵人的反擊卻一次比一次要強。
吳明徹的臉色徹底黑了。
在出徵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給皇帝說過當下的北人有多虛弱的,這纔剛開始,阻力便這麼大嗎?
很快,先鋒將軍渾身是傷出現在了吳明徹的面前。
看着氣喘吁吁的先鋒,吳明徹冷冷的問道:“怎麼回事??”
先鋒滿臉的無奈,“將軍,這城內的守軍格外拼命,甚至有的直接舉着火把就往雲梯上跳,這”
吳明徹皺起了眉頭,趕忙召集了幾個副將,商談這件事。
其中一位負責打探各地情報的將軍拿出來許多文書,而後說道:“將軍,這位陸杳,並非是奸臣,他來到秦州之後,處置當地豪強,寬厚的對待百姓,均田地,多賞賜士卒,上上下下,皆對他沒有一句怨言,都認爲收到了他很大的恩德,故而,雖然他不知兵,但是全城上下都願意爲他死戰”
吳明徹有些驚愕,“胡人之中,竟還有這樣的人?”
他沉思了許久,“先停止進攻吧,明日,我去城下會會這位刺史,此人雖是胡人,卻是個治臣,若是能歸降與我們.”
攻城便這麼停息了。
次日,陸杳依舊是守在城牆上,正在他打盹的時候,城外跑來了一個斥候,“我家將軍請與陸刺史商談!!”
陸杳探出頭來,看着那斥候。
他憤怒的說道:“我卻沒有什麼與你家將軍談的!”
“回去告訴他!”
“那大將軍劉桃子,便是我所舉薦,若是得知我被圍攻,他定然會帶兵來救!!爾等小賊,若是遇到他,只有一死!!趁着他還不曾趕來,早些逃走!!勿要丟了性命!!”
陸杳高聲怒吼,那斥候轉頭就走。
城牆之上,再次傳來了陣陣歡呼聲。
錢主簿此刻都有些激動,他欣喜若狂的問道:“主公?!劉將軍要來??”
“他要是來了,還怕什麼南人啊”
當斥候回去,將這些話告知吳明徹的時候,吳明徹身邊的諸將也是格外的驚訝。
吳明徹看了看有些慌張的衆人,有些不悅,“慌什麼?!”
“看不出這是陸杳在設計鼓舞其軍心嗎??”
“劉桃子在北,其大軍在塞外,如何能殺到這裡來?”
“一羣蠢貨!!”
吳明徹訓斥了一頓,而後又說道:“不過這個陸杳,當真是義士,可惜了,如此之人,竟不能爲我們所用。”
吳明徹皺起眉頭,滿臉肅穆。
“誰願意爲我擊破此城?!我重重有賞!!”
“末將願往!!”
從諸多將領之中,忽走出來一個人。
衆人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留着一臉濃密的鬍鬚,虎目圓睜。
有不少人都不認識這個傢伙,低聲問道:“這是何人?”
而認識他的人,則是滿臉的尊敬。
“這位乃是巴山太守。”
“蕭摩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