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外校場。
校場之外,有着許多的暗哨和明崗。
校場內格外的熱鬧。
就看到許多騎士正在來回的飛奔,射擊遠處的木靶。
最厲害的是,那些木靶是會動的。
木人身下是一個簡陋的木軌道,木人就立在車上,會左右的反覆移動,而軌道彼此交錯,幾個木人的移動方向都不一樣,速度也不同。
騎士從很遠的地方開始飛奔,射出箭矢,很少有落空的,基本都能射中目標。
史萬歲站在不遠處,雙手叉腰,茫然的看着遠處的移動靶。
一個軍吏模樣的人站在他身邊,低頭哈腰的,爲他解釋校場周圍的那些建築和設備。
史萬歲好奇的走上前,看着地面上的軌道。
軍吏急忙解釋道:“將軍,這叫飛馬靶。”
“飛馬?”
“對,晉陽校場,大多都是這種能移動的飛馬靶,下頭的軌道,跟馳道是一樣的,這些木人有的需要被人推着走,有的可以被拉着走,還有的能自己走。”
“自己走??”
“對,藉着地勢,有些地方還用的是水動的,您想看看嗎?”
“稍後再看.晉陽兵平時就用這種靶子來操練??”
“是啊,很多年了,二十多年前吧,此處的校場就已經是這種飛馬靶了,聽聞是文高洋在位的時候,想要討伐塞外的胡人,但是胡人騎射了得,來去如飛,爲了能讓麾下的鐵騎能跟胡人騎兵較量,就下令在晉陽各地修建類似的飛馬靶,就是讓騎兵能在敵人快速移動的時候射中目標!”
軍吏笑呵呵的說着,又忍不住看向了遠處那些正在騎射的山魈營騎士。
“山魈營果然了得,剛剛接觸,就能射中了.”
史萬歲茫然的點着頭,跟着軍吏繼續走。
他們繞開了一個柵欄,轉過身來,史萬歲指着面前的一段城牆。
“方纔我就想問了,這麼一個高大的城牆,就這麼一段,立在這裡,前後都沒有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意思??”
“回將軍,這是用來操練攻城和防守的。”
“我們有專門的匠人,他們可以按着邊塞諸多不同城池的設計圖,一比一的恢復這些城牆,讓士卒們去熟悉。”
“再往前一點,還有過去周人的永豐城牆呢,都是按着永豐的城牆進行建造的,平日裡士卒們就以此城牆來練習進攻,到時候若是真正見到了,就有經驗可用.”
史萬歲嘖嘖稱奇,他上手撫摸着面前這段城牆。
難怪晉陽兵強橫。
這些個操練的手段當真是天下領先!
一旁的軍吏面帶笑容,繼續爲史萬歲介紹周圍的那些操練設施。
“那些造城的匠人們,他們如今在何處啊?”
史萬歲忽問道。
軍吏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他們.先前都奉命去了皇宮,而後就不知所蹤了,其餘匠人得知,便各自逃離”
“還能再召過來嗎?”
“那我得去打探一二.”
“他們去皇宮做什麼?”
“聽聞也是打造城池之類的”
史萬歲又詢問了許多事情,忍不住感慨道:“難怪晉陽兵如此精銳,光是這操練所用的東西,便與其餘各地都不同,有專門的水池,城池,飛馬靶,連這場地都比別處要大了好幾倍.這些都得記下來啊,往後各地或許都能效仿.”
就在史萬歲掏出小本本準備記錄的時候,校場大門處卻傳來了嘈雜聲。
史萬歲狐疑的回過頭去。
卻看到一人騎着戰馬,趾高氣揚的走進了校場內。
正在操練的士卒們也是一一放下了手裡的事情,紛紛看向了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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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尉遲迦瞥向了史萬歲,史萬歲朝着他使了個眼色。
來人正是高延宗。
高延宗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精銳。
得不到晉陽精銳,那當然就要得到山魈營。
這幾天,他基本上別的事都沒幹,整日就是纏在劉桃子的身邊,跟他據理力爭,‘要求’他讓自己擔任山魈營的統帥,在自己彰顯了勇武之後,大將軍終於是鬆了口,讓他在山魈營擔任左衛將軍。
山魈營的主將是大將軍,大將軍之下有兩位將軍。
左衛將軍,右衛將軍。
而史萬歲前不久憑藉着自己在南邊的戰功,升爲右衛將軍。
高延宗看着面前這些精銳,臉上寫滿了得意。
他就喜歡帶精銳,尋常騎士,跟不上自己的衝鋒速度。
他清了清嗓子,從腰間掏出了令牌,示以衆人。
“諸位!!”
“往後,我便是山魈營左衛將軍!!統帥大營,爲大將軍操練爾等!!”
高延宗的聲音洪亮,衆人聽的都頗爲清楚。
史萬歲此刻不斷的扒開面前的人,朝着高延宗的方向走來。
當史萬歲到達高延宗面前的時候,高延宗已經說了許多,都是在囑咐衆人用心操練等等。
史萬歲擡起頭來盯着高延宗。
他知道自家大將軍對山魈營是何等的看重。
竟然讓這廝來擔任左衛將軍??
莫非,這胖子真的有點東西?
史萬歲收起了心裡的輕視和敵意,朝着高延宗低頭行禮。
“右衛將軍史萬歲,拜見左衛將軍。”
高延宗卻眯起了雙眼,當初兄長讓衆人都不要敵視宗室的時候,這傢伙對自己一臉不忿,此刻得知自己變成了統帥,就瞬間低頭。
這麼個軟蛋,是怎麼被選進來的?
高延宗略微仰起頭來,“史萬歲?”
“不錯。”
“聽說你有些武藝?”
有些?
史萬歲緩緩擡起頭來,眯起了雙眼,“怎麼,莫不是將軍也有些武藝?”
高延宗哈哈大笑,他猛地從馬背上跳下來。
那聲音極大,當他快步走到史萬歲面前的時候,史萬歲仰起頭來看着面前這胖子。
其實高延宗的個頭並沒有高的太誇張,雖然也算高,但沒有達到離譜的水準,但是這體格確實大,也難爲他那匹戰馬了。
史萬歲挺壯碩的一個人,在高延宗面前,竟顯得有些瘦弱。
“要不要試一試?”
高延宗指了指一旁,那裡,站着幾個赤裸着上身的武士,這是用以肉搏廝殺的場地。
兩旁擺放着許多武器,大多都是木製。
史萬歲也不怕,“好啊。”
兩人就這麼走了過去,甲士們紛紛讓路。
兩人走上臺,各自脫掉了上衣。
史萬歲格外精壯,身上鼓鼓的滿是腱子肉,雙手極長,看起來便擅射。
而高延宗脫下衣裳,渾身都是肉,隨着他的動作而亂顫。
兩人從一旁撿起了木棍,緩緩靠近彼此。
史萬歲皺着眉頭,眼神格外的堅決,而高延宗卻還是笑眯眯的模樣。
“嘭~~”
史萬歲踮起腳尖,一個飛撲,整個人如箭矢一般飛出,手中木棍直取高延宗咽喉。
“啪~~”
高延宗橫着揮棍。
只是一下,史萬歲的木棍就被砸中,又狠又準,木棍直接裂開,史萬歲的手心都開始鑽疼,他驚愕的後退了幾步,不可思議的看向面前這頭怪物。
高延宗打量着史萬歲身上那些包紮的痕跡,尤其是手臂上的傷口,緩緩丟下了木棍。
“對你不太公平,還是用拳吧。”
史萬歲丟下了木棍,再次飛撲上來,一拳命中高延宗的臉部。
這一拳是又快又準,打完就撤,免得被對方抓住。
捱了這麼一拳高延宗晃了晃腦袋。
而後,他眼前一亮,竟笑了起來,“不錯啊,挺有力氣的。”
史萬歲開始有些生氣了。
這是在赤裸裸的藐視我??
史萬歲隨後再次上前,用出一切手段,他出手極快,手腳並用,拳頭和鞭腿不斷砸在高延宗身上,高延宗只是被動的防禦,被打的連連後退。
忽然間,高延宗伸手握住了史萬歲的拳,猛地一丟,史萬歲竟是被他直接拋起來,丟了出去。
史萬歲勉強平穩落地,高延宗卻朝着他開始衝鋒。
當他跑動的時候,地面都在顫。
周圍的甲士們都看呆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裡,看着兩位將軍肉搏。
史萬歲比高延宗要快一些,拳頭往往能先一步打中對方,但是,高延宗捱了打,基本都不動彈,但是他那拳頭甲士們看着都覺得害怕,史萬歲是不敢挨的。
高延宗不斷的逼迫對方的走位,將其逼到角落,而後往前一撲,就抓住了他。
兩人彼此抓着對方的肩膀,開始角力。
兩人臉色通紅,史萬歲漸漸不支,身體不斷的被壓低,眼看着要被高延宗按倒在地,高延宗卻忽然收了手。
史萬歲一個踉蹌,高延宗扶住他。
史萬歲擡起頭來,高延宗卻是大笑了起來。
“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你就得受傷了,你這傷勢未愈,打贏了你,勝之不武。”
“等你痊癒了,咱再來過!”
史萬歲後退了幾步,朝着高延宗行禮,“唯。”
“何必客氣呢!”
高延宗卻直接將對方拉過來,勾肩搭背,小眼睛都眯的看不見了。
“我這個人直,便與你說實話,我之前當你是個軟蛋,想打你一頓,但是沒想到,你還挺能打的,說起來,我立冠之後,我幾個哥哥都打不過我了,軍中很多人也不願意再跟我比試.還是頭次有人能將我打的這麼疼!”
史萬歲輕笑了起來,“將軍着實勇猛。”
“你多大?”
“十七。”
“多少???”
“十七,馬上就十八了”
高延宗嘖嘖稱奇,捏了捏史萬歲的手臂,“厲害啊,我大你整整五歲!”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給人喂.咳,你很不錯。”
“往後就勿要稱什麼將軍了,你就叫我一聲兄長,我們以兄弟相稱,你這歲數,能與我較量,若再過五六年,誰還能是你的對手?”
史萬歲被誇得有些臉紅,低下頭來,“不敢當。”
高延宗看向了其餘甲士們,“都去操練!!”
“唯!!”
衆人接令,見到了高延宗方纔的勇猛模樣,他們也不敢輕視這位新來的軍官了,繼續之前的操練。
高延宗就這麼拉着史萬歲走下臺。
“賢弟,跟着我,我請你吃吃果子水去!”
“兄長,禁酒令,吃酒要罰許多,將領官員罪加一等.”
“我知道!”
兩人走到了校場內的一處馬廄前,換上了衣裳,高延宗令人弄來些喝的,隨便什麼都成。
換好衣裳,有士卒帶來了茶水。
高延宗無奈的坐在這裡跟史萬歲吃起茶來。
“這禁酒令真不知何時才能廢除,我已經許久不曾吃過酒了”
高延宗嘀咕了幾句,又看向史萬歲的手臂,“你的傷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還有你這額頭.怎麼傷的?”
“在南邊遇到一個猛將,蕭摩訶。”
“比起我如何?”
史萬歲沉默了一下,沒有回話,高延宗很是驚訝,“莫非比我還強?”
“當時他也受傷了看不出高下。”
高延宗笑了起來,“無礙,等下次遇到了咱哥倆一起上!”
“啊??”
史萬歲還以爲高延宗說要替自己上,他問道:“兄長,二打一,是不是有些不合道義?”
“無礙的,我兄長,嗯,就是大將軍曾說過,他說邪不壓正。”
“往後遇到敵將,咱就一起上,要是能擋住我們,那就是正的,打不過我們,那就是邪的,邪不壓正嘛!壓不住我們的都是邪的!不必在意!”
史萬歲一臉的迷茫。
高延宗繼續說道:“況且,你我又不是什麼遊俠,咱都是將軍啊,殺一個敵人的悍將,能活多少兄弟,管他什麼道義不道義的,讓自家人活下來就是他媽的最大道義!”
“你還小,還有許多要學的東西,說起來,我是一直都想有個弟弟,哈哈哈,正好。”
“兄長莫非沒有弟弟?”
“有一個,可惜啊,長歪了,這些年裡沒有人教,貪財,偷錢,懶惰,不愛讀書,也不學武藝,可惜了。”
“那爲何不管呢?”
“管了啊,我幾個兄長準備將他送去邊塞當兵卒,看看能不能有所改變”
“不說他了,弟啊,明日,咱得帶上軍隊,往各地的校場走一走,那些晉陽兵,我是最瞭解的,不時不時壓一壓,他們定然會生亂,到時候,咱演上一出,你多配合我,我會告訴你哪些是刺頭,你到時候好好揍他們一頓,我再出面,勸下來。”
“哦好。”
晉陽宮。
祖珽折騰着面前的諸多文書,將這些文書一一鋪開,整個大殿內都鋪滿了這些,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主公,眼下就是這些了。”
“這些都是過去的宗室和原先就獲封的老將軍們”
“我覺得王爵還是要限制起來的,不能再氾濫成災,宗室之中,當下能以軍功稱王的,高浟和高長恭應當是沒問題的。”
“這些年裡,整個北方的官吏任免,農桑,工商等等大事,幾乎都是高浟來做的,做的也很不錯,如此政績,繼續王爵,我覺得沒問題,高長恭擊破突厥,而後又跟着您襲擊長安,都是立下過大功的,先前韋孝寬趁着您不在,想要襲擊靈州,也被他所擊退,這些功勞,保留王爵也是可以的。”
“而其餘衆人,就不太行了,而且這過去的封號,是不是要改成新封號?”
“還有這個齊王的封號,要不要讓高浟來繼承?”
劉桃子就站在祖珽的前方,看着祖珽改來改去如此大事,祖珽不敢完全由自己來決定,看得出,他內心也頗爲糾結,這些事情都沒那麼好解決。
就在兩人商談的時候,姚雄快步走了進來。
他看到地面上這些文書,也不敢踩踏,繞了遠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又低頭看了文書幾眼。
“兄長。”
“怎麼了?”
“高延宗和史萬歲這幾天帶着山魈營四處去各地的校場挑釁.毆打其軍官,還讓雙方進行比試這是您的意思?”
“出了什麼亂子嗎?”
“這倒是沒有,就是下頭的一些軍官擔心,他們怕這麼做會引起兵亂。”
“晉陽兵向來以強者爲尊,高延宗知道怎麼對付他們,不必理會。”
“唯。”
姚雄又擦了擦手,構思了下言語,笑眯眯的說道:“兄長,還有一件事。”
“你說。”
“我想打綏州。”
“嗯?”
此刻,正在整理地面上文書的祖珽都擡起頭來。
劉桃子皺起眉頭,“爲何?”
“先前周人派兵跟段韶聯絡,段韶逃了出去,而後我派人去進行調查,又審問被抓起來的俘虜,發現這些人是來自僞周丹州的軍隊。”
“我派了三百餘人,渡河去觀察丹州,發現敵人正從綏州往丹州方向調兵,補充丹州的防禦。”
“當下天寒地凍,往丹州綏州的河水凍結成冰,周人正在鑿冰,防止我們渡河。”
“今年雪下的很大,往北往南許多地方都結冰了,我試過了,甲士可以牽着馬度過.”
“韋孝寬將兵力駐守在前線,用以對抗蘭陵王,若是兄長讓我領兵攻打綏州,就是不能攻下,也能讓韋孝寬不敢全力對付靈州,得留心後方.”
“暴公曾告知我,面對韋孝寬這種人,就得讓他忙起來,讓他多想,這樣能少了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