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睨着賀之洲,那模樣跟看傻瓜也沒兩樣了,“但凡長了眼睛的,誰又看不出來?”
“你這意思是隻有你長的是眼睛,別人長的都不是眼睛了?”若不是確定府上別的女人都沒發現這個事實,賀之洲真要疑心自己演技是不是太差了。
明月懶得跟他擡槓,剛將造假工具收拾好,賀默便領着太醫到了外間,“王爺,公主,太醫到了。”
明月看一眼臉色蒼白一副虛弱模樣彷彿隨時都會歸西去的賀之洲,一邊腹誹這爲什麼不是真的一邊平靜道:“請太醫進來吧。”
賀之洲對她的平靜表示不滿,壓低聲音道:“本王都要死了,你這麼平靜合適嗎?”
明月飛快的回嘴,“如果王爺真的要死了,我肯定能表現的非常悲痛欲絕!”關鍵你現在能死嗎?
“然後買上許多煙花炮竹來慶祝終於逃離魔爪脫離苦海嗎?”他覺得這樣的事她肯定能做得出來。
“王爺英明。”魔爪苦海?他還真有自知之明。
“很遺憾,要叫你失望了。”賀之洲表示很遺憾。
“禍害遺千年,我懂的。”明月表示很淡定。
兩人你來我往的飛快鬥了幾句嘴,當然也沒忘拿眼神交鋒一場。不過太醫已經進來了,意猶未盡的兩人都只得先閉上了嘴。
這太醫顯然也非常害怕賀之洲,躬身垂首的進來,眼神都不敢亂飄一下,跪下磕頭請安道:“微臣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賀之洲看着明月。表示他現在“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明月接收到了賀之洲的眼神暗示,這時候她可不能跟他打擂臺對着來,不過仍是不滿兼不忿的瞪了賀之洲一眼,方纔以帕子掩了面嚶嚶假哭起來,“太醫快快請起,昨兒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刺客,三兩下將王爺重傷後便逃走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得請了外頭的大夫來瞧。可王爺直到如今也還沒醒過來,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不配合他這戲要怎麼唱。不過也是,私底下他會縱容她跟他頂兩句嘴,可若真的在這樣的時候壞了他的大事,他定不會輕饒了她,說不得有什麼樣的懲罰就等着她呢。
明月不是傻瓜,識時務者爲俊傑嘛。她現在幫了他,說不定還能從他這裡得點好處什麼的。
她自覺自己的表現已足夠完美。賀之洲卻聽得眼皮一跳——哪個刺客能三兩下就將他重傷了?她一時不貶低自己,心裡頭就不舒服不成?
惱怒的瞪一眼明月,這才閉上眼睛裝昏迷。
太醫聽得一驚,他奉命前來,爲的就是查探賀之洲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聽了明月的話,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雷貫耳手段殘忍的攝政王。當真被人三兩下就重傷還昏迷不醒了?他又是興奮又是不敢置信,只要將這消息回稟給陛下,陛下龍顏大悅之餘,他豐厚的賞賜是少不了的。
於是愈發想要確定牀上躺着之人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忙就道:“公主無需擔心。外頭的大夫醫術不精也是有的,待微臣先與王爺瞧一瞧。”
一邊又陪着笑說道:“王爺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公主大可安心。”
明月眨巴着眼,一臉信任的看着他:“若王爺有事,太醫又當如何是好?”
連病患都還沒有看就誇口不會有事,這樣的太醫如何能不讓人懷疑他的醫術醫德?明月就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太醫一噎,被明月全心信任的目光注視着,竟莫名紅了臉,吭哧回道:“便是王爺真有什麼事情,公主也不必憂心,還有陛下呢,陛下定會爲您做主的。”
那年紀不小色心也不小的太醫竟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向明月,他早聽說過夏國來的和親公主美貌非常,一直可惜自己無緣親見,如今得了這樣的機會,哪裡還能忍得住?
就見眼前一個身着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的女子正站在牀邊掩了面嚶嚶在哭,雖瞧不見她的容貌,但僅僅露出的那一雙黑白分明水光盈盈的杏眸,便叫他忍不住呆了呆。只一雙眼睛就能美成這般,帕子底下的容貌只怕真是傾城絕色了。太醫一邊遺憾不能瞧見帕子底下的的絕色容顏,一邊想着攝政王真的死了的話,這絕色只怕也輪不到自己這樣的小角色,定是要被皇帝收進後宮的。
明月暗暗翻了個白眼,她可不敢指望那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小皇帝給她做主。指望他還真不如指望賀之洲呢,不過賀之洲也不是那麼好指望的。明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太醫還是趕緊瞧瞧王爺吧。”這太醫看她的眼神讓她十分不喜,先時他進來,連眼睛都不敢亂看,聽了賀之洲重傷不行了,連檢查都還沒檢查,那眼睛就開始放肆了起來。嘖,小皇帝是真的沒人可用還是怎麼的,竟派了這樣不謹慎的人前來,就他那點智商城府。也妄想鬥倒老狐狸賀之洲?
太醫這纔將目光看向牀上雙眼緊閉的賀之洲,乍見賀之洲赤裸着的上半身纏滿了繃帶,且繃帶上頭全是斑斑血跡時,太醫先就信了一半。又觀賀之洲臉色蒼白,顯是失血過多所致,太醫心裡就忍不住點了點頭,“王爺自受傷後,可是一次都沒醒過?”
他一邊問明月,一邊伸手搭上了賀之洲的手腕,手指探了半天,方纔探到了那一縷似有似無的虛弱的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的脈象。
明月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回道:“可不是一次都沒醒麼,太醫,王爺的情況究竟如何了?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爲着謹慎起見,太醫又診了一次,方纔放下手來。一臉遺憾又惋惜的搖了搖頭,“王爺失血過多,脈象十分虛弱,只怕是不好的預兆。”
確定了脈象後,太醫也懶得去看傷口的情形。他頓了頓,又道:“微臣還要回宮覆命,就不久留了,微臣告退。”
說着就要急着離開,明月連忙追了兩步,“太醫,王爺他真的……嗚嗚,這可如何是好啊?”
那太醫便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瞧着明月:“公主也該爲自己多做打算了。”
說罷,再不停留,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太醫留步啊,你倒是開個方子給王爺用啊……太醫,太醫!”明月哭哭啼啼的追在太醫身後喊道,眼見着那太醫頭也不回的出了蘅蕪苑,她才癟癟嘴,一甩帕子折身回到屋裡。
一進去就見賀之洲正自己坐起身來,忍不住脫口道:“只怕這會兒王爺在某些人心裡儼然已經是個死人了,王爺就不怕有人趁着這時候大肆清理你的勢力?”
“長樂這是在擔心本王?”見明月站沒站像的靠着門簾似笑非笑的模樣,賀之洲挑眉笑問道。
他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大概是因爲明月方纔十分配合,沒給他出漏子的緣故。
“王爺臉可真大。”明月毫不客氣的白他一眼,“我這是在擔心我自己,沒聽見人太醫都勸我要爲自己多做打算麼。”
想到方纔那色膽包天的東西竟敢用那種眼神看她。賀之洲眼神猛地一冷,既如此不知死活,那就去死好了。
“還有什麼可打算的,你是本王的女人,自然是本王生,你生,本王死,你死!”賀之洲眼神犀利的盯着明月,當真如看着自傢俬有物品一樣的理直氣壯。
明月懶得與他爭辯,他還真當他是她的主宰,還他生就生他死就死的。他愛死自個兒死去,她可完全沒有要奉陪的意思。
“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吧?”明月甚是粗魯的打了個呵欠,“看在我將才立了一功的份上,王爺可否准許我下去歇息一會?”
見明月難得的沒有反駁他那話,賀之洲心情愈發愉悅起來,竟也不挑剔明月的粗魯,笑微微的一擺手:“去歇着吧,只別出了蘅蕪苑去。把賀默給本王叫進來,還有,午膳本王想吃桂花鴨肉茄子。”
盡職盡責的小保姆暗暗翻了個白眼,拖着聲調應了聲是,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媽蛋,總算能暫時鬆一口氣了。
……
賀之洲重傷不治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會引起什麼樣的混亂明月懶得去想,她美美的睡了一覺後,這纔有精力思考藉着這個東風溜出王府離開大梁的可能性是多少。在確定了其成功的可能性連一半都沒有後,她就打消了借東風的念頭。
不說王府守衛森嚴她如何溜得出去,就說現在她是唯一一個知道賀之洲所有內情的人,賀之洲就不會輕易放過她。與其到時候被他追殺,還不如省點力氣先看看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模樣再說。
“公主,賀默來請您過去了。”小檀見她醒了,方纔將牀幔掛了起來。“公主,府裡都在說王爺傷的不行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別人怎麼議論,你聽着就是了,切不可胡亂說話。”明月忙警告的看她一眼,後來小檀雖然沒有再見過賀之洲,心裡也該知道些什麼,這纔會滿臉疑惑的來問她。
小檀忙點頭,伺候着明月穿好衣裳,“奴婢只是有些擔心。倘若王爺真的……讓旁人知道根本沒有刺客,而是您打傷了王爺,只怕要出大事的。”
“擔心什麼。”明月站起身來,由着小檀給她整理裙襬,淡淡道:“你只記住,王爺乃是被刺客刺傷,跟我無關就行了。”
小檀聽得明月這樣吩咐,立時放心下來,“是,奴婢記住了。”
明月才走出房門,就見門口圍了一羣神色焦急的女人。見了她出來,紛紛圍上前來,“公主,聽聞王爺受了重傷,這可是真的?”
明月拿眼一掃。與她打過交道的汪漫語與鞏玉兒都不在,汪漫語“被病了”,沒有賀之洲的吩咐不許出房門半步。而昨日她將鬧上門來的鞏玉兒關起來後,事後也沒有再管她,她若要出門,也有的是法子,可這個時候,她卻不在?
她後來閒下來纔回想了一下。賀之洲被人算計,鞏玉兒不管不顧要見賀之洲,怕是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如若真的是鞏玉兒算計了賀之洲,後頭賀之洲醒來後,定然不會放着她不理的,想必已經做出了什麼處置,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想着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說不定已經被賀之洲給悄無聲息的處理了,明月就忍不住有些惋惜。真是算計誰不好,偏要算計賀之洲,這樣可怕又無恥的男人,離他遠遠地都來不及,學什麼飛蛾撲火啊。
雖然不贊同鞏玉兒找死的行徑,不過饒是她也忍不住要讚一聲,鞏玉兒還真是好狗膽!
“王爺怎麼會受傷的?”有人不客氣的質問明月,“這些日子王爺都在蘅蕪苑裡。難不成王爺竟是在蘅蕪苑裡受的傷?”
她話音一落,衆女看向明月的目光齊齊一變,有懷疑的,有警惕的,自然也有充滿了敵意的。
“王爺既是在蘅蕪苑受的傷,難道公主不該給咱們一個交代?”有人咄咄逼人的逼視着明月。
“交代?”明月被人圍在當中,神色依然冷冷清清,迎着那逼視着她的美豔女子幾乎噴出火來的目光,她輕輕一嗤,“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來找本公主要交代?”
“你!”那女子氣的漲紅了臉,沒有料到在這樣的情形下,明月不但不慌不忙,還這般底氣十足的蔑視她,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裡,一時又急又氣。卻又忍不住疑心起來,說是王爺重傷不行了,可若是真的,怎麼這女人絲毫不着急?人的確是在蘅蕪苑裡傷了的,不管跟她有沒有關係,這時候只怕都該嚇的瑟瑟發抖纔是,這女人的反應怎麼那麼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呢?
那王爺,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啊?
不僅那女子如此疑惑着,其他人亦是驚疑不定。
這時候,一直沒出聲的林寶珠站了出來,她拉了拉那下不得臺來的女子,自己上前兩步來,語氣焦急卻不失恭敬溫和,“聽說王爺受傷了,大家都十分擔心。尹姐姐也是太過擔心王爺的緣故,衝撞了公主。我代尹姐姐給公主賠禮了。”
說着竟真的代那莽撞的尹氏給明月屈膝行了一禮,“只是眼下大家都很擔心,求公主讓我們見見王爺吧。”
賀之洲呆着的屋子外頭有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守着,她們想要進屋去,只有求助明月這一途。
見林寶珠放低姿態哀求,而方纔那氣勢洶洶的尹氏半點好處都沒討到,衆人也就明白了,這位夏國公主當真是個硬茬兒。還是別惹惱她爲好。便都下意識的放低了姿態哀求起來,非要纏着明月答應讓她們見賀之洲不可。
明月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就盤算開了,賀之洲憑什麼只奴役她一個人,有這麼多美人兒爭着搶着要服侍他呢。她能因此而樂得清靜,還能得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爲?
“王爺傷的很重,我不可能讓你們這麼多人全部進去。人太多了不利於王爺休養,你們自己選出兩個人來,決定好了便隨我進去吧。”擺夠了高姿態,明月才冷冷淡淡的鬆了口。
衆女一聽,面面相覷,只能進去兩個人?她們可有十好幾個人呢,只有兩個名額,這要怎麼選?
除了自己。選誰都是不甘心的!
明月也不看她們,徑直往前走去,讓她們自己去爭。
瞧着明月的背影,尹氏忍不住啐了一口,“咱們這麼多人,憑什麼只讓進去兩個?王爺傷重,她莫不是就將這王府當成了她自己的了?什麼東西,真以爲比咱們高貴似的。”
王爺真要是有什麼萬一。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她,有什麼好得意的?
林寶珠便勸她:“尹姐姐,眼下不是鬥氣的時候。咱們都擔心王爺,不過公主說的也沒錯,若咱們這一羣人呼啦啦的都進去了,影響王爺休養終歸是不好的。她肯鬆口讓咱們選兩個人進去,也算好的了。”
“好什麼好?”尹氏惱火的瞪着林寶珠道:“打量別人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不成,這是要咱們姐妹爭的頭破血流呢。好狠毒的心思!”
縱然衆人心裡都是這麼想法,卻也沒有人接她的話,只看向林寶珠,徵詢道:“林妹妹,你看……”
林寶珠環視衆人期待的神色,柔柔一嘆:“我知道姐妹們都想進去看王爺,這樣吧,我就不跟大家爭了,你們只管選出兩個來,可也別拖的太久了,不然公主沒了耐性,說不得會隨時改變主意的。”
……
明月並未等多久,就見林寶珠與尹氏兩人相攜着走過來,林寶珠神色帶了歉意與不安,尹氏則臉色有些發黑,咬着牙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模樣。見了明月,臉上倒是露出幾分不自在來。
明月收回目光,並不問她們什麼,只點了點頭,“隨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