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洲不肯出手,明月也無所謂,雖然有些煩,但這些小打小鬧還不足以擾亂她的生活與節奏。當然賀之洲暗示的他的身不由己,她只當他在放屁。
半個月下來,在賀之洲並不藏私的細心教導下,明月的畫技不說一日千里,也算是進步神速了。饅頭雞蛋那是揮手就來,她還試過半夜三更畫了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那紅燒肉香的將外間睡着的小檀都勾醒了。主僕兩個埋頭吃了肉,小檀照舊什麼都不問,拿了盛肉的碗如往常一般毀屍滅跡。
當然,明月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賀之洲眼中,包括她夜裡睡不着畫的那碗紅燒肉。
“主上,公主已經歇下了,您今晚還過去嗎?”受命於暗處關注蘅蕪苑一舉一動的紅翡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賀之洲面前,恭敬的詢問道。
賀之洲在硃紅雕花窗邊靜靜佇立,夜風吹過,黑色長袍隨風而動,他微微眯起眼,幽深的眼眸,清冷如刀。
“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賀之洲淡淡開口。
紅翡低着頭,卻莫名覺得心頭一凜,“是,屬下看到了。”
落在她身上那迫人的光芒終於斂了去,紅翡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便聽見賀之洲似自言自語的道:“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親眼看見她畫完了紅燒肉後,只將自己的手覆在紙張上,閉上眼睛不過一瞬,一碗猶冒着熱氣的紅燒肉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看的很清楚,她用的圖紙是她平日慣用的,畫筆顏料也是他買給她的,沒有任何花哨的手法,甚至沒有他以爲的複雜的咒語之類。她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個動作,那碗肉就那麼憑空的出現了。
他回來後,原封不動的照着明月的步驟與動作,重複了好幾遍,可畫紙就是畫紙,半點變化也沒有。
賀之洲想了想,又尋來畫紙,當着紅翡的面再次重複了那晚他們所看到的那一幕,可最後,那張畫了紅燒肉的畫紙依然沒有動靜。
他並不失望,放下筆後,纔出聲道:“你可瞧清楚了,本王可有疏漏錯誤之處?”
紅翡忙搖頭,“並無任何不同。”
賀之洲嘴角微微彎起,然而笑意還沒到達眼底,已經收斂,他隨手將那畫紙揉成團丟了出去,“果然只有隱族的人才可以嗎?”
他凝視着案桌上雪白的宣紙,繼而極輕極輕地笑了,“你說,要如何才能令她甘心情願唯本王所用?”
紅翡愣住,不由自主的擡頭去看賀之洲,主上何曾徵詢過他們的意見?
賀之洲並不看她,目光已經轉到了半開的窗戶上,“還不滾進來,等着本王請你嗎?”
安小侯爺摸了摸鼻子,半點聲響也不曾發出來,猶如靈活的狸貓一般輕飄飄的自窗外翻了進來。一進來就好奇的問道:“我都這麼小心了,連紅翡都沒發現,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紅翡這才知道主上剛纔那話並不是對她說的,鬆了口氣之餘,見主上沒有別的吩咐,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安小侯爺乃是賀之洲的姨母安太夫人的老來子,也是唯一從她肚皮裡頭出來的嫡子。只是她懷的艱辛,生的也艱難,安小侯爺落地後身子骨十分的弱,求了賀之洲的師父收入乾坤門中,只求他練些粗淺功夫,強身健體就好。不曾想乾坤門的掌門見他骨骼清奇,比賀之洲竟也不差,便想收其爲關門弟子,將一身所學全教給他。奈何安小侯爺卻是個耐不住艱苦的,每每練功都要掌門山上山下的到處抓人,就爲了躲避練功偷懶,安小侯爺才練就了這樣一身了不得的偷懶輕功。
他可以很自豪的說,只要他願意,沒人能夠發現他的蹤跡。如果這個沒人,也包括他最親愛的表哥以及師兄的話,他會更驕傲自豪的。
賀之洲是當今世上唯一一個輕易就能發現他的人,這如何能不叫他好奇驚訝?只可惜不管他怎麼問,賀之洲也不肯告訴他到底是怎麼發現他的。
明知賀之洲不會爲他解惑,他還是習慣的問了一遍。
賀之洲果然沒有理會他,只挑了挑眉,又問他:“怎麼才能讓她任我所用?”
難得有賀之洲請教安小侯爺的時候,安小侯爺的得意嘚瑟自不必提,翹了二郎腿自顧自的搖着他那烏金碧玉摺扇,也顧不得故弄玄虛,洋洋得意的說道:“這還不簡單,讓她死心塌地愛上你,自然心甘情願爲你所用。”
賀之洲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睨着他:“只能如此?”
“其實王爺你的手段那麼多,隨便選一個,那嬌滴滴的小公主怕也熬不住,自然乖乖聽你的話。”安小侯爺所說的手段,自然是賀之洲平日裡對付政敵的那些手段。
不過很快他又搖搖頭,“使不得啊使不得,如此花容月貌的姑娘家,怎好用你那些個手段,男人嘛,對待女人很該憐香惜玉纔是。”
這般說着,又笑嘻嘻的湊近賀之洲,那模樣看起來猥瑣至極:“莫不是表哥突然開竅了,懂得憐香惜玉了?喲,這王府裡的女人們豈不是有福了?”
賀之洲不理會他的調笑,頗有些厭惡的伸手將眼前這張臉推開了些,方纔說道:“夏國公主,與府裡那些無用的女人不同。”
“所以不能用對待那些女人的方式來對她囉。”安小侯爺飛快的接道:“說起來,那公主的確跟咱們平日裡見的那些女人不一樣,不過話說回來,那夏國公主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令表哥破天荒的對一個女人費心起來了?”
安小侯爺自小就是賀之洲的跟屁蟲,對賀之洲的瞭解他若認了第二,這世上再沒人敢認第一。他比誰都清楚,他這個冷心冷情的表哥,除了武學,唯一熱衷的,便只有權利。這世上不論男女,在他這裡只有兩種,有用的以及沒用的。
於他有用的,他自有百般手段讓其任他所用,安小侯爺還從未見過他因爲什麼人而煩惱過,更別提那還是個女人。
賀之洲自不會將明月的來歷告訴他,只淡淡道:“你只說,本王要如何做,纔會令她死心塌地愛上本王?”
見賀之洲竟真的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甚至還一副打算實施的模樣,安小侯爺震驚之餘險些從椅子上滾了下來,“不是吧表哥,你還真的信了我那話?”
賀之洲鳳眼一眯。
安小侯爺只覺得冷風陣陣,眼刀嗖嗖,立時正襟危坐起來,“剛纔我那話也不是鬼扯的胡話,表哥你既捨不得在姑娘身上使手段,就只能讓人姑娘愛上你,如此既不傷筋動骨,又能皆大歡喜,豈不是好?”
賀之洲依然拿眼刀咻咻他。
安小侯爺一激靈,忙出謀劃策道,“其實要讓女人死心塌地愛上你也容易得很,女人嘛,喜歡的無非也就是那些個甜言蜜語金銀珠寶,更何況表哥你還長得這麼好,這府裡上上下下的女人,便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如今又有哪一個對錶哥你不是死心塌地的?表哥你只要拿出你迷惑那些女人的手段,那夏國公主絕對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聽來聽去,就沒聽到有什麼建設性的好點子,賀之洲終於不耐煩的趕人了,“沒別的事就趕緊滾回去,省的姨母擔心。”
安小侯爺摸了摸鼻子,面上頗有幾分尷尬的開口了,“有件事,表哥一定要幫我,不然我娘一定會打死我的!”
“你又惹什麼禍了?”賀之洲皺起眉頭。
若沒有狠心狠腸,是走不到今時今日的。到了如今,賀之洲心裡頭若真還有值得顧念的人,能讓他的心稍微變得柔軟的人,也只有他的姨母了。
安小侯爺目光閃爍,“那個……昨兒有個女人送了個孩子到侯府來,剛好我在,讓我及時攔了下來,否則這事可就要捅到我娘跟前去了,嚇了我一頭冷汗……”
“說重點!”賀之洲不耐煩的打斷他,懶得聽他東拉西扯。
“重點就是,那女人說那個孩子是我的!”安小侯爺連忙識時務的講出重點來,他面上頗有些悻悻地,“我當時只當她是來訛我的,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女人帶着孩子找來府裡過,可我見了那孩子,長得還真挺像我的,說是三歲了,生母去世後,生活無以爲繼,由着鄰居送來的。那個鄰居還帶着信物來的,你也知道我往日荒唐得緊,送出去多少東西啊,我自己也分辨不出那玉環是不是我曾經送出去的,都三四年了,誰還記得嘛……”
他的話語在賀之洲冷冷的瞪視下越發沒有底氣,卻還不得不硬着頭皮往下說道,“我見了那孩子,當時就心慌的要命,要是被我娘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拿柺杖打死我的!表哥,這事兒你一定要幫我想想法子,那個孩子我暫時安排在外頭了,可他若真是我的,一直住在外頭也不是個事兒……你,你會幫我的吧?”
賀之洲被他氣的忍不住冷笑,擡手就將面前的鎮紙朝着一臉心虛的安小侯爺砸了過去,“本王早就跟你說過,娶個正經女人回去生孩子,如今倒好,若真是你的,那可是長子,連個妾生子都不算,你這是存心要氣死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