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出香雪海的範圍,莫問突然停了腳步,回頭看她:“你不問我?”
嶽寧沒想到他突然停下,跟在後面停步不及,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撞得不巧,正好撞到鼻子,鼻樑像是被猛擊過,泛起濃濃的酸,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眼淚在陽光的折射下泛出七彩的光芒,晶瑩剔透,像是華美的水晶。
“你……”莫問本想說什麼,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發現她掉了淚。他的面癱臉在這一刻如冰般瓦解。
莫問從未看過嶽寧掉淚,哪怕她那時候渾身是傷,遍體是毒的情況下,她都沒掉過淚。甚至那時候爲她接骨,再度敲斷她腿的時候,她只是慘叫,卻也沒掉淚。
“你……”莫問看着她,有些手足無措,“我方纔已經讓你服了青凝丸,這毒不會有事……你沒中蠱。”
嶽寧看着他的神情,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撞到鼻子會流淚的事情,他估計是從未經歷過吧。
她也不說話,任由莫問誤會。
莫問見她不說話,微微皺了眉:“池秋的話,你信幾分?”
看着有些不悅的樣子,嶽寧莫名的覺得有些好笑,這算是……生氣了?若是外人看到鬼醫莫問這樣子,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她從袖中抽了帕子,將眼淚擦掉,慢吞吞地開口:“我方纔撞到你背上了,鼻樑。”
莫問看她一眼,徑直往外去。
看樣子是生氣了。
嶽寧強忍住笑,拔腿跟了過去。
一路上莫問都不言不語,直到出了府門,才冷着臉看她:“下次走路小心點。”也不知道是覺得這麼大了還鬧脾氣難看,還是因爲想通了。
嶽寧連忙稱是,順了他的意,兩人這才往東頭去。
一直到兩人走得遠了,王府的偏門纔再度打開,有人從裡面快步而出。那人裹了厚厚的披風,像是怕極了風寒,就連臉上,也用厚重的紗簾隔住。即使有風颳過,也吹不開那樣厚重的紗簾。
那人站了一會兒,從後面的巷子裡徐徐駛來王府的車駕。
青衣的小廝從車上跳下,爲那人掀了車簾。
他緩步而上。
低頭的那一剎那,似乎能看到他的面龐……
是……裴皓。
他向着嶽寧和莫問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緩緩放下車簾。車輪在地上駛過,軋着被凍得極硬的地面,發出難聽的吱嘎聲,拖出重重的車轍。
這一切嶽寧自是不知道的,她被莫問帶了,往寧遠城中最熱鬧繁華的地段去。
寧遠城離京城並不遠,算得上是衛城。
天子讓順王居寧遠,倒真稱得上是信任他。若是寧遠城破,那京城也指日可待。所以這地方,非宗親皇族,是不可能將王府建在這裡的。
此處本沒有城郭,只是一片丘陵地帶。其中平地拔起一座險峰,下有河川流過。陳太祖定都上京後,花了大量人力將寧河開通成貫穿南北的大運河。運河至此入海,並在此處建立城郭,築城設衛。高祖以後,寧遠成爲南方糧、綢北運的水陸碼頭,是軍事重鎮和漕糧轉運中心。
既是中心,自然非比尋常的繁華。
每日進出寧遠的船隻數以千計,無數的白米細面和美酒佳餚從船上運下,連停都不停,卸了船便直接裝車。
也有許多吃水極深的遠洋貨船裝了東西,從海口入海,駛向南洋等地。用滿船的瓷器和絲綢換回真金白銀。
那靠近貨運碼頭的地方搭了無數的棚子,官運自然是最好的位置,建的也並非普通棚戶,或者說根本不能稱之爲“棚”。無論是用的建築材料,亦或是制式。就連看守的人,都透出一股官方的氣勢。
而普通的商家則要遜色許多,可即便如此,也是大量進出着貨物。
不遠則是客運碼頭,文人雅士在此登船往江南去,也有許多進京備考的士子帶着滿懷希望踏上跳板。
無處不充溢着繁忙的氣息。
莫問帶她去的,便是碼頭。
不是客運碼頭,也不是貨運碼頭,而是當地漁民打漁的碼頭。
離着漁人碼頭還有着一、二里,便已經可以聞到空氣中傳來的腥味兒。海水的腥味兒混合着魚蝦的腥味兒,順着風一飄可以飄上好幾裡。
嶽寧以前從未聞過這個味兒,就是和莫問在谷裡住的那幾年,也是莫問做的飯。她只管吃……然後刷個碗。
生鮮水產的味道,她還真沒聞過。
更何況這些魚蝦有的撈上來就是死的,漁民也不在意,只往那兒一扔……隱約還帶了些臭味兒。
嶽寧擡手捂了鼻子,卻聽莫問在身側低聲道:“一會兒就好了。”說歸說,莫問卻還是遞了個帕子到她的眼前,“我在上面灑了薄荷水,可解魚腥。”
她接過帕子,捂在鼻子前,那帕子上淡淡的薄荷味衝上鼻間,魚腥味兒果然要淡上很多。雖然還是挺難聞的,但要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是這裡。”走了沒多久,莫問在一家鋪子前停了腳步,“這家的東西不錯,我以前跟……出海之前,回來以後,經常在這裡吃東西。”
嶽寧擡頭看去,只見那鋪子極爲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
整個鋪子都是木頭建的,頂上鋪了海邊最常見的油氈布,掛了個簾子就當是門。門前挑了根桅杆,吊着個旗子,上書一個大大的“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