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站在燈籠下,紅色的燈影,當頭灑落,白玉嬌顏也透了柔媚朦朧,和他說話時,總要特意彎了腰,看着他的眼睛,細腰輕輕盈折,便只是豆蔻梢頭,竟也顯露出了姣好身段,尤其是身上的霞影紗,在朦朧的燈火下,如煙似霧,宛如灼灼夭華的桃花瘴。
動人心魂,也撩人心絃。
周令懷喉嚨發哽,聲音也沙啞得厲害:“晚安!”
“景止哥哥,”虞幼窈笑得眉眼彎彎,晶亮的眸子,在燈火下,含了水光表般清盈:“明天見!”
周令懷胸腔止不住地震動,就見小姑娘,拎着霞影紗做得袖子,已經從他身邊跑開,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衝動!
“窈窈——”他張口喚了她。
虞幼窈“嗯”了一聲,倏然轉身。
霞影紗的裙子在腳邊綻放,宛如榴花燦爛,兩人隔着距離,彼此凝望,像隔了千重山水一般,繾綣如水。
已是夜深,四下寂靜已無人。
周令懷倏然站起來,踩着落地的稀疏燈水,挾一身朦朧繾綣,到了她面前:“方纔叫我什麼?”
虞幼窈緩緩睜大了眼兒,大約是瞧慣了,表哥坐在輪椅上的樣子,乍然見他站起,便不是頭一次了,卻還是爲他的修長與高大感到震撼。
就被他這一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經歷了種種磨難苦痛,打磨後的矜貴雍容,給奪了氣勢,不覺就嬌柔了起來。
方纔不經大腦,就叫出來的稱呼,這會兒也有些羞於啓脣:“表、表……”
周令懷倏然上前一步。
虞幼窈心中一慌,不覺就將到了脣邊的“哥”字,嚥進了喉嚨裡,下意識退後,一隻腳的後跟抵住了牆。
周令懷又上前一步:“不是這個!”
“我……”虞幼窈另一隻腳,向後一退,後背倏地抵上了一堵堅實的牆壁,前有表哥,後有牆,這她有一種無所遁逃的宿命感。
“乖——”周令懷低啞的聲音,宛如琵琶弦奏,耳鬢廝磨,切切私語,帶了點蠱惑,一點引誘,道:“叫,景止哥哥!”
幽咽泉流冰下難——
虞幼窈倏然想到了這一句詩,此時,表哥的聲音,就像水在冰下流動,卻受阻艱澀,低沉、啞咽斷續。
字字句句,彷彿挑動了她心中的琵琶弦。
虞幼窈認命地低下頭,輕顫着聲音,小聲地喊:“景、景止哥哥——”
夜色一寂——
虞幼窈聽到了夜風微涼,“沙沙”地吹過樹稍,地上樹影婆娑,不知名的蟲鳴在耳邊鼓譟,喧囂又寂靜。
她聲如嚥囀,宛轉嬌啼,含了一縷繾綣的嬌怯。
“景止哥哥”像花兒一樣,在她脣邊綻開,顫慄地打了花擺子,嬌聲不絕,嗔意不止,透了一抹青澀。
周令懷不覺就想到了,青蕖院裡種了一株青梅樹,每一年青梅掛果時,一顆顆青綠的果子,掛在枝頭,惹人眼目。
就算知道青梅果青澀,卻總忍不住想要摘下一顆,輕輕咬一口,任由那酸,那澀衝進了喉嚨裡,酸意透體後,那一縷芳甜,卻總令人貪戀不止。
周令懷垂眼,小姑娘低着頭,頭上的步搖花在稀疏的燈火下,璀璨耀眼。
他伸手出手,挑起了她的下顎,鮮妍明亮的臉兒,在稀疏闌珊的燈火下,朦朧美好。
“表……”虞幼窈下意識喚他。
周令懷嘶聲道:“再叫一遍。”
“景、景止哥哥——”虞幼窈腦子一白,張了張口,聲音未經大腦就已經喊出來了。
她喊景止哥哥時,聲音嬌顫着,尾音像帶了勾子一樣,能把人的魂兒也勾沒了,一點也不像平常,喊她“表哥”時,溫軟甜糯,透了歡喜的聲調。
周令懷彎了脣兒:“再叫一遍……”
“景止哥哥——”
她話音未落,抵了牆壁的身子,就落入了寬闊又堅實的懷抱裡,虞幼窈愣了一下,鼻間縈繞了淡淡的香藥,及一絲一縷的墨香。
周令懷低啞一笑:“真是要命!”
虞幼窈擡起雙手,緩緩地,輕輕地,抱住了表哥的腰,小臉貼在表哥胸前,這一次她聽得很清楚,耳邊“噗咚”,“噗咚”一鼓一震的心跳,是表哥的。
不知爲什麼,她心裡突然很歡喜。
這一次,周令懷真切地感受到,虞幼窈嬌小的身子,柔若無骨一般嬌軟,陷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嬌顫着。
沒抱上的時候,牽腸掛肚。
抱上的時候,又思之若狂。
等等,再等等,周令懷輕嘆了一聲,終是放開了她:“明天見。”
虞幼窈怕他走了,纖細的手指捏着他的衣袖。
周令懷就又想到了,初入虞府那日,小姑娘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捏了他一角袖子,那時候,小姑娘雪玉圓潤,嬌俏又可愛,指尖白白地,不像現在纖妙尖細。
周令懷手臂就僵了一下:“怎麼了?”
“沒、沒怎麼了,”就是突然捨不得表哥走,後面的話到了嘴邊,虞幼窈反應過來,手指像燙了似的,連忙放開了他的袖子:“晚安!”
說完了,她拎起裙子,落荒了要逃。
周令懷鬼使神差拉住她的手。
虞幼窈這麼猝不及防,就撞進了他的懷裡,鼻尖撞得生疼,又酸又辣,令她不覺就紅了眼眶,仰頭看他。
玫瑰花的口脂,在燈火下鮮亮美好,如花一般嬌豔欲滴,輕盈地顫動着。
脂香豔,口亦含芳——
周令懷不覺就低下了頭,鼻尖碰到了她的,近在咫尺的脣兒,脣間柔膩的紋理,一絲一縷地撩了他的心絃。
虞幼窈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表哥,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還是茫然懵懂。
周令懷倏然抽離,陡然將嬌小的姑娘,按在了自己的懷裡,一低頭,就在她發間落了一個輕柔的吻,一吻抽離:“快回去吧!”
虞幼窈茫然地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窕玉院。
直到虞幼窈消失在拱門口,周令懷這才喘了一口氣,夜涼如水,周令懷坐着輪椅,緩緩地回到青蕖院,漸漸冷卻了一身的躁熱。
卻冷卻不了,內心深處那不斷叫囂的躁動。
這天晚上,周令懷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