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一個執着
【322一個執着】
那時,微風不比現在寒涼,夜幕不似現在淒冷。
西鳳無人踏足的墟林中,總是有一個人,穿着湛青色的衫子,一次次的欣然立於樹下,似如一棵不屈不折的青竹,挺拔屹韌。
他總是臉帶孱弱蒼白,來得晚了,會匆匆說聲對不起,面有愧色,若是來的早了,便會帶着那如風吹便會消散的淺淡微笑朝她低言,天涼,你又晚了。
天涼,你是喜歡我的,對麼?
這是從前,他問過她,最多的話。
那日,夜裡的空氣,瀰漫着那麼濃的酒香,那人他穿着一身黛青的衣,神色昏迷的躺在地上,他酩酊大醉,他抓着她的衣角低喃囈語……
不要走……
天涼。
厲天涼……
這個曾經,這個過去。
這一個曾伴隨這幅身體主人多年記憶的男子,這一個對厲天涼來說不可磨滅的記憶與過去,這條生命所留下的軌跡,終卻在這場硝煙瀰漫中,葬於了粉末灰塵……永遠消弭。
當初墜崖時,她不感其他,可現在……
當她彷彿聽清那對面傳來的遙遠而脆弱的撕心呼喚聲時,不由覆上一層慟色,一層悔色,心中,也宛若壓了一顆巨石,沉難透氣。
是否因爲她的到來,才改變了這本不該如此行走的軌跡?
是否因爲她,才讓鳳惜雲一錯再錯?
又是否因爲她……
這時,突覺肩頭被人一攬,有人抱住了她,將她帶到了懷中,強將她的額,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自己活下的命”,鳳傲天的聲音,低沉響在頭頂。
他頷首,盯着她的側頰,用不太熟穩的輕聲去安撫看起來如此落寞的她,“得了這皇位的人是我,再大的罪責,也該我扛着,你厲天涼還沒資格自責。所以本王,不允許你怪自己。”
天涼擡頭望他一眼,沒有說話,沒有反駁。
那一刻,她聽着他胸膛沉穩如鐘的心跳聲,心頭瀰漫的挫敗與不安,竟真的散開,消祛了。
鳳傲天,其實,是個能令人安心的男子。
靜了片刻,天涼想起身了,擡手想推開他,卻被他執拗的攥住了手。
那一道認真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不同於那時皇城閣樓之上的霸語豪邁,帶着無比肯定的虔誠,“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一個執着?這種執着,是曾被拒絕過很多次的愚蠢,是曾被我自己嗤夷很多次的可笑。可這種執着,就如我現在想握着你的手,再次告訴你我有執着一般,天涼,我不會放手……不會放的。”
這話語,並不似從前的脅迫,也不似從前霸道的迫人解釋,他的語句是堅定的,他的眼神也是不捨的,他只是想告訴她,他的追逐,和他的不願捨棄……
天涼從他手中脫出自己的手,手心微拳,默默注視着前方奔流的瀑布,抿起了薄脣……
一時無言。
該怎麼回?
說什麼,都是徒勞。
若這人的手心沒有這麼炙熱,這人的眼神沒有這麼堅如磐石,那麼,她一定能說出點兒什麼,像從前一樣,說出那麼多拒絕冷言。
沉默,有時比話語更傷人。
鳳傲天看着她的側頰,臉上浮出了不難發現的黯然傷感。
鳳傲天啊鳳傲天,你原來也有今天,你原來也有爲一個女子失神落魄,不知所措,暗自傷懷的時候……他輕扯薄脣,默有苦笑。
包子坐在一旁氣憤,氣氛這麼僵,還把孃親弄的不說話了,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完全無視他包子大爺的存在啊啊啊啊!
“孃親”,機靈小包子連忙接腔圓場,“其實,包子也有一個執着,那就是每天讓孃親吃我做的糯米糰子。”
天涼悄悄看了一眼鳳傲天,囁嚅一聲,“其實,我也有一個執着。”
鳳傲天轉過臉,目光如炬注視她。
天涼慢悠悠的,很小聲的低言,“我望每日吃到嘴軟,睡到自醒,財源滾滾四處進,銀票數至手抽筋……”
“厲將軍!”
西鳳太子黑着臉,一把拍了天涼後腦勺,氣憤厲喝:“愣什麼!還不快收起你的廢言,速尋獸寵!”
虧他那麼認真的聽!還有,這是一個麼?
天涼捂頭,大怒,“你再拍,再敢拍試試?”
“你乃我西鳳臣子“,太子殿下很拽,冷哼回言,“二品驃騎將軍,怎麼,你想公然逆上?”
“我公然又如何?逆又怎麼樣!”天涼炸毛,吼!
太子很淡定,“厲家武器坊,未曾一次照規矩向朝廷按期供奉定批武器,此事一直由本殿擔待着,愛臣既如此言語,那麼本殿就考慮下令即刻封了你厲家武器坊……”
“你這……!”
一聽自家生意被威脅,厲小姐再生氣也只能隱忍下。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武器坊在他西鳳地盤上開的,他金口一開,她的生意鐵定做不成,所以,只能暫時的剩了咬牙切齒。
再看他那一副借強權欺負人的德行,方纔對他的那幾份內疚,頃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鳳傲天”,直呼其名諱,怒喊,“我詛咒你即位之日拉肚子,找不着茅廁退不了朝!”
聲音繞崖數圈,迴盪不止。
包子嘖,好狠!
鳳傲天擡眸瞧她一眼,沒說話,心卻在道……這傻女人,在胡說什麼!
包子嘆——
這位太子,還算是個好人。
不然,怎麼就爲了不讓他孃親繼續發飆,而不揭穿告訴她……關於皇宮,本就不用茅廁這個常識性錯誤呢?